我模模糊糊地看着那汉子的丑脸,想起他刚才说起的话,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涌上来,像是滔天巨浪,一下淹没了自己……
杀!杀!杀!
“咦?”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见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正在自己脚下,而自己手里正拿着一块砖头。
怎么会这样?
我茫茫地想着,忽听听到背后不远处想起了汽车声,吓得忙蹲下来,拖着尸体拉入了草丛,“哗啦”马路上的车碾着那血迹滚滚而去,带起了一层尘埃。
我杀人了?
我看着那飞驰而去的汽车,又低头看着脚下的这个尸体。
杀人了?
不行,得赶紧藏起来。
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对哦,赶紧毁尸灭迹。
想到这里,我左右环顾,见周围没多少人,草丛后面是一条河,忙从兜里掏出塑料袋,套在了手上脚上,避开摄像头的位置,拖着那尸体向下到了桥洞里,然后推入了河中。
“噗通”一声,河水四溅,尸体徐徐沉下。
我扶着膝盖,呼哧呼哧喘着气,奇怪的是,自己并没有想象里的慌张,反而像是做惯了这种事情,居然有种心安理得的感觉。
“快回去吧,主体要醒过来了。”中年男人的声音催促着。
我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外套上都是人血,忙脱下来,想要仍在河里,忽听那声音道:“别扔,会留下线索,拿回去。”
对!
我把外套卷成一团,在桥洞绕了个圈,走了上来,打了车,一路回到了那个地下室。
推开门,正是五点。我吁了口气,赶忙脱了外套,一抬头,却见主体正躺着床上酣睡。
杀!杀!杀!
我慢慢走了过去,伸出颤抖的手,掐着主体的脖子,收紧,收紧……
主体“啊”地一下醒过来,似乎要挣扎,却怎么也动不了,只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呼吸一顿顿的,瞳孔也渐渐地放大,忽然,她放弃了挣扎,张开嘴唇,上下翕动着,似乎极力想要说什么。
我惶然松手,见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蜿蜒流出——
“爱和自由”
她对我轻轻说出这四个字,似乎想笑,却再也笑不动了,遂溘然长逝。
我退后一步,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云里雾里,全是一片的惘然,什么意思?“爱和自由”?临死之前装什么逼啊,一个妓女而已,矫情!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很多人走了进来,很多很多人,有男有女,涌了进来,都面色惨白,泛白的瞳仁,一个接着一个飘了进来,静静地看着我。
“你们……?”
我攥紧了拳头,竭力抑制住惊炸了的恐惧。
“这才是我精心培养的女儿,真正的强者。”
忽然,门口有个男人张口,我侧头看去,竟然是飞机上那个中年男人,就是那个商人,身边还站着董警官和贩毒少女。
他们都在拍巴掌,面带笑容,热情洋溢地欢呼着,像是看到一个精彩剧目的最后致谢,不过瞳仁是泛白的。
怎么回事?
我静静地看着众人,忽然醒悟到刚才是自己的幻觉,因为自己跟主体可是一个身躯啊?怎么可能掐死主体?
“主体呢?”我忍不住问。
所有人都不说话,停下了鼓掌,泛白地瞳仁盯着我,静静的。
没有呼吸的静。
没有呼吸……
我艰涩地咽了口唾沫,侧头颤声问门口的中年男人:“我想问主体去哪儿了?”
如果是这种情形,我宁肯一辈子当一个分裂人格!
中年男人不说话,眼珠却慢慢转动着,看向了床上——
主体变成了腐尸,腐尸!
“啊——”
我捂着嘴,蹬蹬后退,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恭喜。”
中年男人说了这句话,然后又开始鼓掌,鼓掌,其他人也开始鼓掌,不停地说“恭喜”,“恭喜。”
“亲爱的,你才是真正的冰冰,从此之后,你会成为真正的强者,就像我多年希望你做到的那样。”
中年男人欣慰地笑了起来,忽然跪倒在地:“拜见强者。”
旁边的董警官拉着贩毒少女也跟着跪下,其他人也纷纷跪了下来:“拜见强者。”
“嗡——”
“嗡——”
我闭上眼,又睁开眼,死命掐着自己的手,不是做梦,可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让我理一下头绪,理一下。
“我是冰冰的一个分类人格,是为了保护冰冰分裂出来的清醒人格。”
我吸了口气,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见那些人还在低着头跪拜,咬了咬牙道:“我……起初是为了保护冰冰,可是主体实在不争气了,我就想取代她,其实最主要的意图,是想要这个躯体能过得好些,可是不知为什么,总是在关键时刻,会出意外,我就找心理大夫帮忙,试图找到那个……那个毁灭我们的人格,但是失败了,然后就看到了你们。”
“冰冰,你漏了一点,你剥离了之后,开始杀人了。”中年男人仰起脸,泛白的瞳仁瞪着我:“杀人。”
“我……”
我无从解释。
“不过你不要难过,亲爱的女儿,你已经成功进阶了,我多年筹谋的超级人格计划,成功了!”中年男人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超级人格?”
我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床上那具腐尸。
“你才是最好的。”中年男人似乎知道我的疑惑,徐徐解释。
“其实人本身是混合体,各种人格都有,但是有的成型,有的没成型,你呢,本来也是个混合体,主体人格就是这个——”
男人指着床上的腐尸:“这个人格是个复杂人格,软弱又理性,多情又无情,幻想又清醒,也就是说,她本来是你和主体的结合体,而且软弱部分还有占主要的那种,我想这样的人是永远无法成功的,所以我就实行了剥离。”
“我从混合体里剥离出你来,亲爱的女儿,你是没有感情的,没有幻想,没有多余的任何情绪,你是最理智最清醒那个,是对社会规则无条件遵从和利用的,这样的你,才会成为社会的最强者,也就是真正的超级人格,然而你刚开始是很弱小的,不足以占据这个躯体,所以你只能作为分裂人格存在。”
“不过后来你渐渐强大,吸纳这个软弱主体的能量同时,也与她渐行渐远,最终,你终于忍不住杀死了软弱主体,成为了这个躯体的主导者,从此之后,绝对理性的你会在社会上畅行无阻,勇往直前,无所不能,无往不利,成为真正的强者!”
中年男人说完这话,又拍起巴掌来,其他人也跟着拍巴掌,咧着嘴笑。
泛白的瞳仁,咧嘴森森地笑……
我打了个寒战,倒退一步,忽然看到镜子里的那个身影,不由摇头:“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又老又可怕的女人,这衰败的容颜和身子,怎么成为强者?”
“整容啊。”
那个贩毒少女似乎有些不耐烦我的啰嗦,撇了撇嘴:“这年头,换个脸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这话出口,其他人脸上现出诡异的笑来,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对,对,整容,就是整容。”中年男人不停地点头:“你整容之后,就没人认得了,再换个身份证,就能重新开始了!”
“重新开始!”
其他人异口同声地喊起来,脸上现出又欢喜又欣慰的表情。
屋子里不知哪里,忽然震动起来,哦,对了,这里离火车轨道近,一阵阵的呼啸,压着铁轨嗡嗡而去,这些人的脸,就这样的震动里恍惚着,恍惚着。
“你不答应吗?”中年男人飘到我跟前,泛白的眼球盯着我,渐渐泛起了血红:“你可是苦心培育出来的绝对强者。”
“我答应。”我退后一步,看着他背后的腐尸,苍蝇嗡嗡地在死尸上鸣叫,腐烂的雪水顺着床榻“滴答”“滴答”流淌下来,我打了个寒战,低下了头去。
众人欢呼,发出“嗡嗡”的怪叫。
“可是钱从哪儿来?”我抬头问。
“嫖客,杀了他们,然后弄到整容的钱,去整容,换身份,你又是一个新生,记住,心理只要强大,就能超越道德、规则、感情,一切,然后无所不为,无所不利,没什么天花玻璃顶,没什么阶层间距,现在你可以上天,可以入地,可以做任何事,任何人!”
中年男人一字一句地道:“冰冰,你已经进化成新人类了!”
我看着他空荡荡的眼眸,张了张口:“你……是主体父亲吧?一直伴随我的声音,就是你吗?”
不知为什么,我虽然跟主体共用一个躯体,却难得记起她父亲的样子。
“我是你的父亲。”中年男子伸出手,放在了我的额头,冰凉触感像触摸到了蛇皮,刺啦着我的肌肤,像是最终的加冕。
“那……”我环目四顾,看着房间里的人,除了中年男人、那董警官与少女,其他人都面容模糊,证明他们的人格能量非常弱,甚至没有显形,然而……想起数次被毁灭,以及戴大夫催眠都无法找到的那个“boss”,我不免心有余悸,问:“所有人格都在吗?”
“当然!”中年男人十分笃定。
“那……”我咽了口唾沫,小心地问:“请问上两次忽然毁灭,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个人格谁做的?主体吗?这个身体里会不会隐藏着一个更强大的人格?”
“当然不是。”中年男人沉吟了下:“主体没这个能力,当然,我也不知道谁做的,不过杀死软弱面的你,已经成为绝情弃欲的超级人格,不必担心。”
我咧嘴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