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姐,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又是楼顶,一帮白大褂的人站在自己跟前,一个老者双手乱摇,竭力阻止自己做什么,而自己就靠着那个巨大的水泵,手里拿着一个古怪的遥控器,脚下油乎乎的。
“日记来了。”一个护士拿着一本厚厚的日记分开人群,冲了过来,递给老者,老者接过了日记,忙递给了任霞:“任小姐,这是您要的东西。”
任霞怔怔地接过那日记,瞪大了眼睛看着,心里只是奇怪,再抬头,见那群老者带着人已经从楼顶撤走了。
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任霞茫茫地想着,低头看着日记本,见上面写着《岁月神偷》四个字,于是伸出手,轻轻翻开——
“快来人啊,有人跳楼了——”
忽然,一声尖叫传来,任霞一下睁开眼,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听到楼下一阵嘈杂的喧哗,紧接着还是警笛声,尖叫声,走廊上更是灯光大亮,似乎很多人在奔跑。
“失火了?”
任霞怔怔地想着,一下跳起来,走到病床前,掀开任怡的被子道:“小怡,快起来——啊!”
床上是空的!
小怡呢?
任怡呢?
任霞张了张口,低头看着那空荡荡的床,忽然想起刚才听到的话是——“有人跳楼了!”
轰隆隆。
轰隆隆隆。
任霞身子晃动了一下,手里拿着的被抖了一下,忽然见被中滑出了一张卡片,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
任霞一点也不想接住,可是还是伸出了手,卡片落在手心里,上面用红色的笔写着一句话——
“姑姑,我忍到现在,就是为了让你得到赔偿款,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脸永远治不好了,我不能忍受一辈子像个怪物一样活着,所以……永别了,姑姑,我爱你,小怡留。”
任霞趔趄了一下。
“啊呀,家长,你怎么在这里,你孩子跳楼了。”
忽然,门一开,一个护士急急地冲进来,跺着脚道:“人已经送到急救室里,快,你快过去看看。”
任霞慢慢地转过身,手里拿着那卡片,对着护士扬了扬手,古怪地一笑。
护士一怔,眨了眨眼,走过来扶着任霞,急吼吼地晃动着任霞的双肩:“家长,你听到了吗?”
任霞点了点头,身子一滑,瘫坐在了地上……
……
“你是怎么照看我女儿的?怎么找看的?任霞!”
任刚的脸在眼前晃动着,歇斯底里地叫着,扑上来似乎要打任霞,其他人见不好,忙过来拖住任刚,却见任霞在任刚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任刚仿佛中了魔法,立刻不闹腾了,退后一步,拍着任霞的肩头,呜咽着道:“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呜呜”
任霞什么都不想说,她之所以要把剩下的赔偿款给任刚,就是为了清静,此时此刻的清静。
她一步步走到灵堂前,看着照片上的任怡,美丽的脸,灿烂的笑容,阳光明媚的小怡,到了那样绝望的一步,居然还为自己考虑……
想到这里,心就像被锤子碾碎了一般,她颤抖地伸出手,把一只玫瑰放在了棺材上……
任怡死了,心里忽然被钻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任霞走出灵堂,抬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只觉得头脑昏昏,一阵阵地发黑。
“任霞!”
忽然有声音响起来,有些耳熟。
任霞放下了手,见到一张熟悉的脸,白皙的皮肤,柳叶眉,圆脸盘,穿着一身白色职业装,包裹着丰腴的身材,正是自己一点也不想见的晓玲。
“任霞,你能放过我吗?我就知道你会报复的,没想到用这种阴招?让我们赔了钱,然后再把我们的孩子送到监狱,对不对?”
晓玲咬牙切齿地冲上来,唾沫横飞地道。
任霞木然地看着晓玲,一动不动。
“你别以为你这样就会得逞,李魁进了监狱,也没你的好。”晓玲指着任霞的额头,尖尖的指甲像是一把小刀,在任霞的心上剐着,不过任霞的心都碎了,也不在乎这么一剐。
“我不会放过你的。”晓玲似乎被任霞的表情吓住了,收住了那泼妇的架势,退后一步,满脸怨毒地道:“你不仅一直活在我们中间,还把我儿子也葬送了,任霞,我这辈子跟你没完!”
“站住。”
忽然,任霞开口。
晓玲一怔,回头。
见任霞那没有血色的脸上忽然动了一下:“你说什么,活在你们中间,是什么意思?”
晓玲“呸”了一声,似乎要解释,可是眼珠一转,哼了一声,转身上了车,扬长而去。
任霞盯着车的背影,眸光落在轮胎上的尘埃上,飞扬的尘埃,落下无数氤氲,就像是岁月的痕迹,晓玲说,她一直活在他们中间?呵呵。
……
任霞又要走了,她收拾完了行礼,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看着外面的天,那是一种金属品的白,发着冷冷的光,是容不下她的人间。
她挣扎着站起来,正想拖着行李往外走,忽然,手机响了,“叮铃铃。”
任霞见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心里好奇,不由伸出手接了:“谁?”
“是我。”
声音既陌生,又熟悉。
任霞的心忽然跳得快了起来,因为这个人对她很重要——李英。
“你在家里吗?我想找你谈谈。”李英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吓着她一般。
任霞动了动嘴唇,想要拒绝,却没说出口。
“任怡的事情我很抱歉。”李英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愧疚:“真的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已经送李魁自首了,一条人命,多少钱也挽不回的,我认命了。”说着,长叹一声。
“那你还来做什么呢?”
任霞苦笑,若不是求情,他还要来干嘛?
李英沉默了很长时间,给了一个奇怪的答案——“我不知道。”
任霞听到这话,反而释然了,点头道:“好,你来吧,我正好要走,我在这里等你。”
李英点了点头,“啪嗒”挂了电话。
任霞拖着行李箱又回来,疲惫地坐在地板上,呆呆的……许久许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清醒过来,抬头看了看周围,见依然是那个地方,空荡荡的房间,暗红色的地板,外面夕阳如血,映起一片有一片的玫瑰色的象牙红。
任霞摇摇晃晃站起来,心里茫茫地想着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推开窗户,坐在了床边,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来点上。
外面的风吹动着氤氲,太阳很快落了下去,月亮还没上来,天地之间,只有一层灰败的青色,像是古代故宫里面的陶瓷青,冷冷清清的。
任霞靠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热闹的人间,正是下班的时候,车水马龙,十分热闹,可是跟自己无关,经历了这么多惨事,她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再活下去的勇气,可是她也没有去死的勇气,所以只能这么着挨着。
“蹬蹬。”
门外有人敲门。
任霞转过头,淡淡地道:“门没锁,进来吧。”
其实李英来,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可是经历这么多,她觉得已经无所谓了,晓玲说,他们之间,一直是三个人,那真是高估了她,她跟李英之间,先是叠着前男友,然后叠着晓玲、李魁,最后叠着任怡的死,这么层层叠叠的,把他们之间那些有的没的,都给剃干净了,只剩下一片白茫茫,如此而已。
然而门开了,进来的人却不是李英,而是晓玲!
却见她满身是血,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地闯进来,死死盯着任霞。
任霞没想到是她,不由瞪大了眼睛:“你?”
“李英今天开车过来,是不是要见你?”晓玲用一种很慢的腔调一字一句地道。
任霞的眼眸盯着她身上的血迹,心,慢慢地沉下来,扶着窗户站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晓玲忽然惨笑一声:“他坚决送小魁去坐牢,我拦不住,可是他要来会旧情人,我还拦不住吗?我开着车去追他,他就……撞到了栅栏上,撞死了,哈哈哈哈,我亲手把他送到了地狱里,哈哈哈哈。”
说完,晓玲发出了毛骨悚然的大笑。
任霞纵然心如死灰,也有些吓到了,打了个寒战:“你疯了?”
“疯了?”晓玲忽然怒吼一声,如同发疯的母狮子一样扑了过来,死死地掐住了任霞的脖子,把她摁在窗户上,恶狠狠地凸着眼珠子;“我要你死,给我死!”
“不要……”
任霞没想到自己竟然用这种方式遭遇死亡,本能地挣扎着:“别,不要,不要……”
可是发疯的晓玲,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双手像是铁钳子一样锁住了任霞的喉咙,任霞渐渐感觉呼吸困难,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晓玲那张狰狞的脸也越来越模糊。
自己要死了吗?
她慢慢地要闭上眼,感觉身子慢慢向下滑动,像是要从窗户上掉下去一般,好重,她感觉自己似乎要从楼上掉下去了,本能地抓住旁边的窗棂,扭动着身子,却感觉脖子上的压力陡然一松,脖子上的压力陡然一松,只听“砰”地一声,仿佛重物落地。
她一下站起来,大声咳嗽起来,楼下很快传来尖叫声,“啊啊啊啊,有人跳楼了——”
然而任霞却什么也不顾,只不停地咳嗽,大声地咳嗽,像是把心肝肺全部咳出来,最后眼前一黑,一头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