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巍还以为周念是想岔了,轻咳了一声,傲慢地说:“你不用多想,我不是在意你,我也不知道那天脑子抽什么风,才随口问了一句……”
周念正在走神,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注意听他说话,问:“什么?”
聂巍闭嘴:“没。”
周念脑子乱糟糟:“哦。”
周念站在原地,想沈峤青事。
聂巍重新变回扑克脸,也没跟他说一句,直接走了,周念还在发呆。
聂巍走出去十几米,又折返回来,不客气地问他:“喂,你运动会都报了什么项目?”
“呃。”周念换了换脑子,反应了几秒,才说,“4x400米接力跑,跳高,还有个200米游泳。”
聂巍干脆地说:“行。”
问完转身就走。
晚自习下课后。
周念骑车去沈峤青家。
到了沈峤青家,他发现沈峤青好像还没回家,灯没开,门口也没有他自行车。
周念想,这是又出门去了?还是路上骑车慢,还没到啊?
一时间没想好要不要放弃等沈峤青,自己先回家去。
正这时。
巷子外面响起“滴滴”车喇叭声,两束极亮车前灯光照进来。
周念看到一辆出租车停下,一个男人摇摇晃晃地从车上走下来,他扶着墙,软绵绵地走了两三步,竟然直接往地上一坐,好像睡着了。
周念是看得瞠目结舌。
这不是沈峤青妈妈吗?
大晚上,在这种治安危险街区直接倒头睡街上?
周念半晌无语。
他走过去,伸手去扶人。
刚碰到男人,男人应激反应一样,挺凶地抬手打了他一下,差点扇了他一巴掌,幸好周念躲得快,所以只是指甲擦过他下巴。
男人暴躁地说:“滚,别碰我。”
周念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你、你好,我想你应该认识我。”
男人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眯缝起眼睛看他,紧皱眉头,摇头,尖锐地说:“我不认识你,你谁啊?”
周念尴尬地说:“我是沈峤青同学,周念,我来过你们家,来过好几次。上次你就认识我。”
男人这下终于记起来了:“哦,是你啊……小鬼头。”
周念说:“你要是走不动话,我扶你回去吧。”
男人看了他好几秒,终于伸出手。
周念默不作声地把人扶起来,看上去挺瘦一个人,压在他肩膀沉得跟头猪似,还很臭,臭快把周念熏得厥过去了。
他爸妈偶尔也会有酒局,回来以后身上带点酒味,但不会这么臭,好像还混合了呕吐物臭味。
周念先把他送回去,再出去买解酒药,但附近药店都关门了。他就用饮料贩售机买了一瓶葡萄汁,哥哥教他,说这也能解酒。
男人喝了葡萄汁,半醉半醒地倒在床上,斜睇着他,说:“小鬼头,你真很爱多管闲事。”
周念说:“你是沈峤青妈妈嘛,不过,就算你是个陌生人,我也不会不管。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男人晃晃脑袋,毫不关心地说:“不知道。我一个多星期没回家了。谁知道他一个高中生为什么那么晚了还没回家。反正死不了。”
周念看不惯他,问:“你为什么总是不回家啊?”
男人轻浮地笑了一下,用一种玩笑口吻说:“当然是因为不想见到他啊。”
说什么呢?沈峤青是你亲儿子吧?
周念无言以对。
男人对待沈峤青,不像是对待亲生儿子,而像是对待一只小猫小狗,还是散养那种,让沈峤青看天意长大。
周念心底顿时升起一种“沈峤青只有我”微妙责任感。
他一开始饲养沈峤青不过图个好玩。
可是,人与人之间一旦产生牵绊,牵绊逐渐复杂,就成了麻烦,不可能永远只有好玩。
“咔哒。”
开门锁声响了起来。
沈峤青推门而入,见到周念和妈妈都在,愣了一愣,说:“你怎么来了?”
周念拉了他,在楼道拐角隐蔽处说话,直接阐明来意:“把你alpha鉴定报告借我一下,我被我烧了,我用你p一下改成beta。”
“不用。”沈峤青直接打开他书包,拿出一个文件袋,递到他面前,“我都帮你准备好了。”
周念借着昏暗灯光,翻看了一番,所有需要文件,整整齐齐,全部码在里面。
周念惊了一跳。
这才一天时间,沈峤青什么都弄好了?
周念拿着这叠纸,莫名有种沉甸甸幻觉。
不,不是纸重量,是他心中罪恶感。
他不能说自己从小到大是个从不撒谎好孩子,光是在养沈峤青这件事上他就撒过无数谎了。
但omega装beta这个谎就有些大了。
主要是,这几乎是不可能圆得过去。
他们两个孩子,真能做到把这个谎圆得完美无缺吗?
沈峤青握住他手,问:“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有我。真都为你做,你别不要我。”
周念挺嫌弃地说:“行了行了,别反反复复说这个,我知道。老是说什么我要不要你……沈峤青,你就没有点自己人格吗?这世界上没有谁要不要谁,你是个人,你又不是真小猫小狗。”
周念都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过分。
然后,他竟然听见沈峤青一本正经地说:“可我觉得我就是为了你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这也太贱了。
周念无话可说。
有点让周念优越感死灰复燃。
又让他熟悉地烦躁起来。
“那我问你个事。”周念说。
沈峤青毫无起疑,像是对他毫无隐瞒一样:“什么事?”
周念问:“你为什么跟我撒谎?我今天遇见聂巍了,他说那天他问你是我们俩是不是有暧昧关系。”
沈峤青一下子僵住了。
周念继续说:“这两天让我觉得你挺可怕,我感觉我根本不了解你,你还跟我撒谎……”
没等他说完,沈峤青反应出乎他意料,沈峤青肉眼可见地飞快红了眼眶,快哭出来了。那慌张害怕样子叫周念想起刚遇见沈峤青时候,沈峤青还是个小豆丁,脏兮兮地站在垃圾桶旁。
这时,又显得像一点城府都没有了。
反而看上去怪可怜。
周念:“……”
沈峤青吸了吸鼻子,声音怕到在发抖,说:“你要是想知道话,我都会告诉你。我身边没什么好事情,所以我才没告诉你。”
“聂巍、聂巍是因为、因为我怕节外生枝,怕你会担心。反正我咬死了我们没关系。你不准,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沈峤青一副哭唧唧样子。
“哪像个alpha啊?”周念喁喁道。
见沈峤青要说话,周念抢先一步,说:“又想说‘你别不要我?’,停!以后这句话一天只准说一次!多了我就真生气了。烦都烦死了。”
沈峤青抿唇,泪汪汪。
周念对他眼泪一点办法都没有,拉了拉他手,哄小狗语气说:“好了,好了,我就是问一问。你以后别瞒着我了。”
沈峤青眼角发红、眸中盛泪目光很漂亮,周念看了两眼,心痒痒,忍不住亲了他一下:“别哭了。”
也许是因为沈峤青示弱,也许是因为他太喜欢沈峤青脸蛋了,也许是因为沈峤青毫无变化爱慕和服从。
让周念感觉,他们关系其实没怎么变。
他现在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
两个人在黑暗中紧紧交握双手,手心冒汗,相互依偎。
如两只小兽。
周念轻声问:“你说,做了那个手术真能保证我不分化吗?做手术就有风险吧。”
沈峤青毫不犹豫地说:“那我来做,我把我腺体摘了。”
周念胆战心惊,好笑地说:“你摘了有什么用?”
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对alpha发/情,请求别人侵/犯自己。
那还有自尊吗?
假如要变得那么可悲,那还不如赌上性命做手术。
此时周念如此年轻,胸膛中有近乎无知孤勇。
周念知道自己今天自己回家有些晚了。
他悄悄把车停在车库,祈祷爸妈已经睡着,不会对他兴师问罪。
客厅没开灯。
周念摸黑上楼,刚要上楼梯,只听“啪”一声,吊灯一瞬间把屋内照得敞亮。
妈妈生气地说:“这么晚了你才回来,你跑哪玩去了?妈妈担心死了。”
周念:“就跟同学一起去打游戏了……”
妈妈从高处拾级而下,走到周念面前,她是个身材修长、曲线优美女alpha,有175以上身高,并不比周念矮多少,像只母豹子一样步步接近。
周念莫名感觉到隐约压迫感,妈妈站在三级楼梯上,居高临下地问:“你别是在跟妈妈撒谎吧?”
周念心猛跳一下,他想,该不会是妈妈发现他在abo性别上撒谎事了吧?
妈妈紧盯着他,问:“你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周念满脸通红:“没有没有。”
妈妈倒也没有追问,冷哼一声:“以后不准一声不吭地晚回家了。妈妈很担心你安全知道吗?罚你练半小时琴再睡。”
周念:“哦。”
妈妈坐在一旁监督,周念这次弹是贝多芬《命运交响曲》,最近他都在练这首,还挺发泄情绪,并不觉得难熬。
弹了琴,已经十二点半了。
妈妈说:“可以了,快去睡吧。”
周念刚起身,妈妈突然补充问:“对了,你不是说分化鉴定报告书落在学校里了吗?一直没给我们看,今天带回来了吗?”
周念疯狂心虚起来,他犹豫了下,须臾后,才说:“带回来了。”
要是没有沈峤青细心地帮他准备好假鉴定书话,那他现在已经完全败露了吧?
每次撒谎时候,他都很动摇,总是想,真麻烦,真麻烦,下次他干脆坦白了吧,可等到下一回,好像还能敷衍过去,他便又会想,再骗一次,就一次。
周念从书包里把造假鉴定书拿出来。
妈妈坐在旁边椅子上,微微坐正,她两条长腿交叠,一只手拿着鉴定书放在腿上,另只手从大衣胸口口袋上取下别着写字笔,“咔哒”一声,按了一下笔帽,随之笔尖冒出了蓝紫色光线。
如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下来,周念吓得手脚发冷。
他想,就一份医院鉴定报告,还有防伪标识吗?他、他不知道啊。
这下完了。
周念屏住呼吸,脸都吓白了。
但纸上竟然被照出了隐形科学院标识。
妈妈关了验光笔。
又是一声“咔哒”。
上一声,让周念觉得自己差点死了;这一声,又让周念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只间隔不到一分钟。
周念故作轻松地说:“妈妈,你干嘛啊?你难道还怀疑是假啊?”
妈妈说:“没有啊。我习惯而已。”
说着,把鉴定书还给周念,叮嘱说:“仔细放好,别弄丢了。”
周念回卧室,才发现自己冒了一身冷汗。
他背靠着门,低头看这份假鉴定报告。
要是他自己p一份假,绝对不会加上这样细节,因为他就没发现。
而沈峤青却注意到了,给了他一份以假乱真beta鉴定报告。
周念既后怕,也庆幸。
他想,或许,有沈峤青帮他搞定一切见不得光脏活,他就真能悄无声息地从omega变成beta。
他是发现了,沈峤青就算成了alpha,也还是贱兮兮,是对他千依百顺小仆人。
三天后。
学校选在周五、周六两天开运动会,办完正好接周日放假。
周四那天。
沈峤青找到周念,表示黑市医生事情已经打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