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从第一局游戏开始,黎渐川就认为这是宁准的名字。甚至包括在开罗小旅馆心愿墙上看到的照片,另一个自己留下的笔记,还有游戏内的通告和欢迎回来,好像都在明示这一点。
但这似乎并不完全。
他的目光在那行墨迹上停留了几秒钟,向下拉开木质卷轴。
果不其然,后头空白的平台讨论位置已经被魔盒排行榜的消息完全霸占了。
“一亿美元悬赏魔盒排行榜第一ghost相关消息,现实游戏皆可!”
“听说拥有一百个魔盒的玩家超过三个,就能选择开启彻底摆脱魔盒的最终之战!第一个玩家ghost已经出现,剩下两个还会远吗……”
“魔盒排行榜为什么会突然揭开匿名?难道是ghost做了什么……”
“ft组织欢迎ghost加入!待遇任你开口!联系人佐罗……”
纷纷乱乱,全是关于魔盒排行榜变动的讨论。这些热热闹闹乱七八糟的消息,也将这处神秘空间的孤寂空虚削弱了很多。
黎渐川自动排除掉那些没什么用的猜测和道听途说,从仿佛翻不到尽头的牛皮纸上捕捉到了两点有用的信息。
第一点,就是ghost是一名很老的老玩家。有不止一个玩家说曾在2050年盛夏魔盒游戏刚刚降世时听到过ghost的名字,ghost游荡在很多对局中,他击杀玩家的通告非常之多,但却并没有什么人亲自见到过他。他非常神秘,真如幽灵一样难以捕捉。
第二点,是ghost近几个月来并没有任何消息。除了那些混淆视听的夸大说辞,其他较为准确的信息都可以表明,从北半球秋季到入冬的这段时间,ghost几乎完全没有出现在魔盒游戏中。
这两个消息很关键。
但黎渐川也记得,在刚刚被补全的记忆里,他和宁准逃离魔盒,生活在加州,日历上的时间是2049年。
开罗小旅馆的照片,是2049年12月。
可所有人的记忆中,包括各国的资料调查,都可以完全确定,潘多拉魔盒游戏是在2050年的盛夏,以一场大规模的突然昏迷状况,宣告了它的降临。
潘多拉魔盒游戏拉入的是世界上各个领域的顶尖人才,但后来也有很多其他人被魔盒持有者带入魔盒。没人知道那些天才在第一次的被强迫之后,为什么还会一次又一次冒着死亡的危险进入魔盒。但按照黎渐川得到的资料,可以确定潘多拉魔盒降临以来,各个科学领域都有一些重大突破。
能让所有人都欲罢不能的,恐怕只有无可置疑的力量。
将疑问一层层梳理好,黎渐川向后靠进高背椅中,选择了脱离游戏。
神智在瞬间变得空渺遥远。
一张空白的卡牌从无尽的黑暗潮水中浮现,牌面上慢慢漫开一层熟悉的血色,将法则蜕变成新的特殊能力。
“特殊能力:血红范围。
触碰任一红色物质可获得百分百速度加成,持续时间十秒。每局游戏可使用一次。”
这个特殊能力看似有点鸡肋,但对本就速度极快的黎渐川来说,却是相当强力的。突如其来的增速绝对可以打乱敌人的节奏,十秒钟足以完成关键击杀,或是逃离危险。
现在黎渐川旧的特殊能力是“以假乱真”,在圆桌审判这一局他已经用掉了一次性的“对剧情产生作用的谎言”这一项,现在剩下的就是“允许叙述一句与剧情规则无关的话,这句话无论真假,都会在本局游戏成为既定的事实”。
一个是行动力方面的能力,一个是逻辑上的能力。
这让黎渐川有点难以抉择。
如果继续选择以假乱真,那么现在这个血红范围就会大打折扣,并入以假乱真里,可能难以收获想要的效果。
但如果放弃以假乱真,黎渐川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好选择。以假乱真如果运用得够好,即便不能直接作用于剧情和规则,也会有出乎意料的强大影响。
意识凝滞。
血色的卡牌静静漂浮。
黎渐川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保留以假乱真。
新卡牌化为血水,旧卡牌缓缓出现,探出一层血网,将新卡牌融入了体内。
新的内容浮现牌上。
“特殊能力:以假乱真。
限每局游戏使用一次。
允许叙述一句与剧情规则无关的话——这句话无论真假,都会在本局游戏成为既定的事实。触摸红色物质使用,有百分之五十几率获得效果加倍。”
高温和应用于剧情的谎言都已经被消耗了,只剩下这个能力,似乎看起来又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卡牌缓缓沉入一片漆黑之中。
按照之前的三局游戏的经验,此时该是直接回归现实。
但这一次却似乎不太一样。
黎渐川的面前再次出现了一张空白的卡片,卡片附带着一根血色的羽毛笔。
前方的黑暗中慢慢显现出无数漂浮的光点,朦朦胧胧地散发着白色的微光,似乎都是类似的卡片。每一张卡片上都有不同的图案,和不同的名字。
这是第一次独立通关的玩家命名的过程。
不过在命名之前,黎渐川又想起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在雾都开膛手的那一局,第一个被杀的新人玩家也是第一次进入游戏,但他被杀时通告上却有名字,叫做andy。而黎渐川在圆桌审判内杀死安德烈时,却没有击杀通告,甚至连他的简略代号l都没有出现。
如果按照谢长生所说的关于命名的规则,那后者说得通,前者却无法解释。
不过那名玩家并非是魔盒持有者带入的,应该是被魔盒主动摄入游戏内,这样看的话,可能每个被魔盒主动找到的玩家,都会直接拥有一个名字。
而其他被魔盒持有者带进游戏的玩家,则需要独立通关后才能获得完整名字,而不是简单的l这种代号。而在命名之战中,玩家很有可能是没有代号的——这点暂时存疑。
黎渐川击杀安德烈时,没有游戏内的击杀通告,但他却很肯定,安德烈是玩家。这可以用前面的原因解释,但直觉告诉黎渐川,或许并非如此。
不过对此,他暂时还没有特别肯定的猜测。
没有过多犹豫,黎渐川念头微动,血色的羽毛笔就缓缓滑动起来,在卡片上写下了四个字母。
“king。”
卡片翻转,背面一个完整的灰色的骷髅头渐渐成形,像是被一支无形的画笔描绘而出,森冷的骨骼形状,灰蒙的色泽,还有空荡的眼眶里燃起的两簇犹如真实火焰一般的幽蓝火苗。
钥匙完整。
意识感受到明显的抽离感,轻微的眩晕伴随着天旋地转的空间扭曲感——手腕有些轻痒和潮湿,像被柔软的唇轻轻吻住了。
身体的触感完全回笼。
黎渐川睁开眼,略一偏头,看向床边。
宁准靠在那儿,半闭着眼,像慵懒小憩的大猫。察觉到黎渐川醒来,他的眼角微微撩起,向床上看来。
黎渐川的手指动了动,按上宁准的侧脸,揉了把他乌黑的头发,然后起身抬手,把人抱了上来。
宁准被抱在怀里,低下头,和黎渐川接了一个短暂的吻。
黎渐川刚醒的嗓音透着点沙哑:“我睡了多久?”
“两个小时。”
宁准扫了眼墙上的钟,唇瓣轻轻开合着:“你有问题想问我吗?”
“不能回答的问题,问了也没用。”黎渐川扬扬眉,不太在意道。
他在游戏和那段残缺的记忆里独自经过了很长时间。
但这并没有让他对眼前的青年产生丝毫陌生感。反而有一种恍然隔世,久别重逢的强烈感情,像是即将决堤奔涌的潮水,叫嚣着要喷出胸膛。
至于其他事情,他或多或少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黄昏昼夜交错的光与影射入窗内。
宁准低头看着黎渐川的眼睛。
光线偏射,扫开瞳孔深处细密的羽,将那片深邃而幽微的世界渐次照亮,透出瑰丽惊人的朦胧深蓝和锋利神秘的浓郁沉黑。
像是世界上最美丽幽秘的宝藏。
被这双眼睛冷淡而又深情地注视着,宁准的脚趾慢慢蜷了起来。
“你很喜欢吻我。”
宁准的手勾了勾黎渐川带着点胡渣的下巴,声音又轻又低,“你的唇舌很热,很有力,接吻时像是能将人隐藏得最深的情绪撩拨出来。你喜欢悬空抱着我,有墙,或者靠在阳台上,用你出了很多汗的胸口贴着我,裹住我。”
“不过我更喜欢在你工作时跪在你椅子前,你会皱着眉流汗——”
“就像现在。”
宁准的手指梳进黎渐川浓密的黑发中,幽沉的桃花眼戏谑而又意有所指地望着他。
黎渐川沉默片刻,攥住他的脚腕,抬起身,拍了拍宁准的腰。
“宁博士,这次不止两个小时。”
夕阳照在蔚蓝的地中海上,金辉泛起万千波浪,如神临世。亚历山大港的建筑反射着璀璨的光芒,瑰丽而壮美。
时间推移。
天空从东向西渐染上幽昧的黑。
浓郁的橘红黯淡下来,被无力地拽入了地平线下方。灯光从城市的中央向四周扩散开来,将整座海港点亮。
被傍晚的阳光灼烫得发红的肩背终于缓缓松懈下来,宁准向后一靠,没进了盛满水的浴缸里。
黎渐川打开旁边的淋浴,一边快速冲着澡,一边偏头看着最新传来的一些资料和消息。
他在路上让处里调查了一些亚历山大港最近的特殊消息,现在正好得到答复。
“有点巧。”
黎渐川收回视线,捋了把湿漉漉的头发,道:“这艘游轮今晚起航后,会有一场拍卖宴。这场拍卖宴表面上是慈善性质的拍卖晚会,但实质上是欧洲一个叫骑士会的组织的悬赏拍卖会。”
他关掉淋浴,拿过毛巾:“骑士会和不少调查神秘文明的组织不一样,它不是在潘多拉降临后的这半年多成立的,而是脱胎于欧洲古老教廷,存在的年份很长,成员也大多是欧洲贵族和一些豪富。他们的行动很少刻意隐瞒,基本算不上秘密,但他们的目的却很难从行动中获得。”
“坦白讲,他们立场不定,目的不明,面对很多事采取的行动与其说是站队,或者获取利益,不如说是当个搅屎棍。”
擦干身体,黎渐川穿上浴袍,淡淡道。
宁准靠在浴缸边缘,湿红的桃花眼半闭着:“要去看看?”
“骑士团的游轮拍卖在斗篷人出现在的那一段时间,也在亚历山大港举行了。而且骑士团在拍卖会上比较公正,就算有人想干掉我,也不能动手。”黎渐川边说边拉开小冰箱,翻了翻,找出一罐牛奶插上吸管,递给宁准。
宁准眨眨眼:“喝饱了。”
“闭嘴。”
黎渐川骂了声,直接把吸管塞他嘴里,止住了他的骚言骚语,同时将处里发来的资料打开,扔给宁准。
斗篷人,火狼,禁忌,骑士团。
一个小小的埃及,汇聚了这样多的事,有这样多的巧合,未免也太过奇怪了些。黎渐川可不认为这些事之间毫无关系。
拿到两份正儿八经的慈善拍卖邀请函,对于黎渐川来说还并不难。只要进了外场,就有机会混入内场。这次的拍卖会,他和宁准还是决定要去看看。
暮色潜藏,无边的黑暗落下了深重的幕布。
海边。
拉长的笛声鸣响。
奢华无比的游轮在夜色中驶离灯火辉煌的亚历山大港,进入了辽阔深蓝的地中海。
游轮上的游客们也都如夜行的吸血鬼一样,不再缩在房间昏沉,而是盛装打扮,一个个走上了甲板。
黎渐川和宁准,也出现在了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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