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腥臭的风落在晃动的灯泡下,又迅速穿掠二楼幽长的过道,静默地停止在了一扇房门前。
黎渐川摘下门把手上挂着的钥匙,插进锁眼,正要转动开门,房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谢长生光秃秃的脑袋反射着过道上昏暗的光线,出现在门内。
他抬起手掌按在门框上,似是以特殊能力感应着四周,确认没有跟踪与危险后,在黎渐川一步闪身进门时,便紧擦着宁准的后背,极轻地关上了门。
室内一片黑暗,只能借助黯淡的薄光勾勒出一些模糊的轮廓。
黎渐川把宁准放到那张空着的单人床上,快速检查了下他的身体,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伤势,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不像昏迷,应当只是损耗过度造成的沉睡。
略提着的心放下来了一点,他没有选择立刻叫醒宁准,而是给他留出了足够的恢复空间。
呼吸逐渐平稳,黎渐川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
他闭了闭眼,弯腰往床底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了新的防护服和一些备好的简单物资。
“出了什么事?”
谢长生关好门回身,扫了眼这两人的一身狼狈,蹙眉问道。
黎渐川看了看谢长生,也是一张脸煞白,没比他们好到哪儿去。
“从腹语玩偶那儿拿到的线索,去了三楼,意外撞见第二补给点的原住民们,跟踪他们去了叶戈尔说的那座后花园。”
他低声道。
“但可能是走岔了路,也可能是我们这些研究者和原住民们存在一些识别上的差异,总之,我们没在后花园里找到那些原住民,反而是碰见了叶戈尔,还有其他玩家……”
简明扼要地叙述着后花园里的见闻和战斗,黎渐川随手摘掉墨镜和防护面具,把身上裹着的床单和破布也扯下来,全丢到了房间的角落,它们已经全部粘满了红红白白的血浆烂肉,变得臭不可闻。
松弛着全身的肌肉,疲惫地拉开卫生间的门,黎渐川边拧动水龙头,放出一注细小无声的水流,边道:“……李金雅和丹尼尔伤得更重,叶戈尔和先知残骸都被炸毁了,只剩残片,被我捞了一块回来。”
“聊胜于无,希望有用处。”
冷水打湿毛巾,干脆利落地被他甩到头上,开始擦拭身体。
他没有洁癖这种讲究。
毕竟自从进了处里,什么脏乱轰臭的地方都得说去就去,化粪池里蹲过点,巨人观里睡过觉,很难讲究。但能干净的时候,却最好不要脏着,血迹污渍不及时清理会容易滋生细菌,使伤口恶化,拖累行动。
而且他大概猜得出,补给点内提供给研究者的房间存在一些隐形的规则,原住民们是不能不经同意随便踏入的,所以这可以暂时算作一个安全屋,能够放心休息。
“如此说来,如果不打算完成叶戈尔的任务,或者不愿意在第二补给点内冒险,那就必然会丢失这条线索。”
谢长生听完若有所思:“错过这条线索,玩家很大可能就失去了唯一一次正面触碰最终谜底的机会。之后或许还有其他办法来寻找真相,但困难程度和要花费的时间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黎渐川从自己的魔盒内取出伤药,谢绝了谢长生的帮忙,像个实打实的熟练工一样速度飞快地清理包扎着自己的伤口。
“我受的伤我了解,没事。”
没有麻醉,去切割伤口的烂肉血脓,他的额角大颗大颗地滚下汗珠。
“而且在看到叶戈尔出现在后花园时,我还想到了一个问题。”
将痛哼压在嗓子里,黎渐川拧起眉头,沉声道:“我手头的那些线索,其中有一条提到我们这两批研究者是来进行实验的第三周目的,今天早餐朱利安又说我是上一周目,也就是第二周目的幸存者,他也是。”
“你收到的邮件表明这个所谓的造神实验,与这个副本世界的god实验室有关,研究者们都算得上是被召集过来的。”
“也许是一点直觉吧,我不认为前两周目的研究者全部都是副本npc,他们之中可能也有玩家。”
“就算没有,我们也不是第一批研究者,之前的研究者也是由叶戈尔带领的。那为什么前两个周目叶戈尔没有进入第二补给点的后花园,挖出先知残骸?”
谢长生淡淡道:“或许存在一定范围内的循环,但这无法解释原住民和向导的反应。他们不太像身处循环往复的轮回,但真的存在循环的话,不可能只作用在研究者身上。如果不是周目循环,那前两个周目叶戈尔不能达成目的,第三个周目却能,必定有我们暂时还不清楚的原因。”
“我猜,这可能与我们的身份有关。”
黎渐川擦干身体,套上短袖,拧了挑干净毛巾,来到床边:“先知,怪异,原住民,研究者,叶戈尔和奥列格,这些所有的内容集齐,应该就是完整的切尔诺贝利禁区的真相。”
“我们缺失的部分没多少了,或许可以从李金雅他们身上想想主意。”
扶起宁准的后颈,黎渐川把毛巾往他脸上一盖,正要擦干净他脸颊和眼角蔓延的血迹,就见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一侧抬了起来,拉下毛巾,露出一双慵懒眯起的桃花眼。
“太粗暴了……哥哥。”
宁准一手掠起额发,低低地吐出沙哑暧昧的字眼。
黎渐川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突然用手环住了宁准苍白细瘦的脖颈。
谢长生进了卫生间。
房间内浓重的黑暗弥漫着,足以掩盖一切。
粗糙的掌心从后颈绕到喉结,五指收拢,拉出湿漉漉的红痕,如白纸上勾出绵绵的丹朱胭脂。
绮丽攀缠,围住干涩滑动着的脆弱喉结,顶来的指骨密密刮擦,碾磨,好似吮咬的粗暴唇舌,又像好整以暇地舔舐猎物的蛇信。
要被缠缚至死、撕碎吞吃的错觉疯狂地攀升着。
宁准仰起脸,难耐地闭上了眼,几乎要在这强烈无比的侵略感中挤出甜腻的呼吸。
强壮的身躯散发着未去的潮意,适时地俯压下来。
宁准双唇微张,一点舌尖就像鲜艳甜美的花蕊,钻进了黎渐川热烫的唇间。
交换了一个短暂的亲吻,黎渐川松了手,抚过宁准的颈间,嗓音冷沉:“疼不疼?”
宁准沾血的面容如烂熟的桃花透出层层靡艳,他给出了一个非常意料之中的答案:“非常舒服,可以再用力一点……”
浅尝辄止的亲密令宁准眼底混乱冰冷的色彩减淡了许多,好像此时他才真正从一场噩梦中清醒了过来。
注意到这点,黎渐川冷酷地瞥了他一眼,权当没听见刚才的话,径自道:“有哪里难受?□□除外。”
宁准懒散地挑了下眉,用毛巾随意擦着脸,笑道:“那没有了。瞳术透支了而已,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指望不上它了。视力也有一定的衰减,但还没变成真正的瞎子,光线充足时不影响正常行动。”
知道宁准不会在这些事上对他隐瞒,黎渐川没再继续追问,而是道:“那时不止有李金雅?”
宁准讶异地抬眼。
“还有些老朋友们。”
他似笑非笑地说。
这时,谢长生的声音也从卫生间门口传了过来。
“你醒了?”
他似乎是听见了宁准刚才的话,只道:“没有大事就好。先吃点东西吧,你们两个情况都不太好,一会儿我带着朱利安出房间。”
双人间必须同时有两个人入住,少于这个人数或多于这个人数可能都会招来意外。
谢长生带着昏迷不醒的朱利安已经占据了这个房间,黎渐川和宁准应该能像在第一补给点时那样突破房间的规则稍待一会儿,但不可能真的留在这里。具体时限没有说,但绝不会太少,也不会超过第一补给点的一小时。
“不,你带着朱利安留在这儿,我们去隔壁。”
宁准否决了谢长生的提议。
三人在两张单人床中间坐下,黎渐川拧开一瓶矿泉水,有点恍然道:“与你特意选这个房间有关?”
宁准偏头喝了口水,又张口接过一块压缩饼干,慢慢嚼碎咽下,才开口道:“没错。”
“我大概猜到了入住房间的研究者、补给点大门上方的红灯、当晚某个队伍所经历的怪异场景这三者之间的关系。”
“后两者的联系目前已经非常明显,谁离开补给点时,大门上方的红灯多闪一下,谁所在的队伍当晚行进路线上所遭遇的种种怪异,便衍生自这名研究者的部分内心意识。”
“这无法被操控,但可以有较为浅表的影响。”
谢长生道:“你的意思是红灯的选择并非偶然随机,而是与入住的房间有关?”
宁准的双眼微眯,唇瓣靡红未消,声音却已变得沉肃而冷静:“还记得我身上那张写着六个数字的纸条吗?”
“7、1、2、5、3、6。”
“有人说它们与幸存人数或死亡人数有关,又或者是所谓的献祭人数。总之,是比较具有迷惑性的误导。因此,我也没有立即把它们与红灯的选择联系起来。”
“但在抵达第一补给点时,我观察过大门方向的所有房间的窗子,窗格数量全部不同。而昨晚出发时红灯的选择是老巫婆,老巫婆入住的那个房间又恰好只有一扇单格的大窗。”
“这或许只是个巧合。”
“可由此倒推一下,最初出发的研究所,大门方向各个房间的窗格也并不尽相同,而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现差错的话,当时研究所的红灯在丹尼尔的头上多闪了一下。有趣的是,丹尼尔走出的房间拥有拥有三扇窗户,分别是一个两格,两个三格,共七格。”
“因此,我不介意给自己得出一个大胆的推论,并想个法子验证它。”
黎渐川霍然转头,看向这间双人间的窗户。
窗帘将光线遮盖得严严实实,但还是能模糊地看出窗格的形状。
那是一扇两格对开的窗。
“所以在第一补给点吃早餐的时候,迦娜描述起第一晚的行进遭遇,丹尼尔才会有那样略显奇怪的反应。”黎渐川若有所思道。
宁准笑了下:“李金雅和丹尼尔应该只猜到了红灯和潜意识映射怪异有关,并不清楚房间的问题。”
谢长生扬了下眉:“你让我和朱利安留下来,是想一定程度上控制今晚的行程。”
“最先成为房间主人的是你和朱利安。朱利安被腹语玩偶攫取了大部分精神体,不出意外,不会醒来了。”宁准道,“比起我和黎渐川,你的内心投射会更安全干净。”
谢长生诧异地看了黎渐川一眼:“他在现实世界应该没有直接接触过任何超自然事物。”
宁准笑着摇了摇头:“听过一句谶言吗?眼见非实,所言有虚。”
“以后……你会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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