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
三号忽然浑身一震,声音仿佛被掐细一般尖刺出来了一点:“你怎么可能告诉我答案?无知者无畏……这算怎么可能是最好的答案?”
她的颈骨传来咔咔的激烈脆响。
低垂的头颅颤动着,似乎是想要抬起,但却被极为沉重的力量死死压着,无法动弹。
“是真的……竟然是真的!血肉天平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判定!真相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是谁!”
弯曲着举起的手臂如天平的两端,在三号沙哑尖锐的低吼里,以她的身躯为轴心疯狂地转动起来。
如果此时众人的视线可以穿透斗篷,那映入视野的必然是一具麻花般被榨出了血泥和红汁的身躯,筋膜虬结。
浓重的血腥味弥散开来,淹没了晚餐残留的香气。
失控的转动结束。
天平一端缓缓下沉,晃晃悠悠指向了宁准。
“原来规则类怪异可以在这个副本缺失说明人时,对晚餐上的玩家使用。”宁准饶有兴趣地端详着这架天平,自顾自道,“这就是你一定要炸死叶戈尔的另一个原因吧。”
“但我想这也仅限于切尔诺贝利这局游戏。魔盒游戏不会允许这样的漏洞广泛或再次出现,即使你的背后站着许多影子。这里首先是一场魔盒游戏的对局,其次才是他方博弈的战场。”
餐桌上寂静了几秒。
三号虚弱而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到底是谁?”
宁准笑了笑道:“天平判定我给出的答案远‘重’于你的答案。为了保持平衡,现在应该是你无法拒绝我的问题,而不是我必须回答你的问题。好了,时间有限,就不要浪费了,从头到尾仔细说说你们获取的所有线索吧。”
话音未落,二号猛地抬头,冷声道:“十号,不要欺人太甚!”
宁准调转视线,看向二号:“使用了怪异的能力,却不打算遵守它的规矩,想必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但这种不好,可能有避免的方式,比如这些补给点一直在举行的献祭仪式。”
“并非是每个原住民都能完整地容纳怪异,所以大部分原住民才有所谓的怪病,不似普通人类。而少部分能够极佳地容纳怪异的,则成为了向导。”
“但不论完整的容纳,还是不完整的容纳,用新鲜血肉来安抚自己选择使用或信奉的怪异,大概都是比较有效的。”
“对于这些,从一开始就掌握了一定资料的你们,比我更了解吧?”
二号愣了愣:“你想说什么?”
宁准笑道:“我想说,你挺新鲜。”
二号身体一僵,立刻侧身转头,带动着椅子刺啦巨响。
他是不够聪明,但却并不是傻子。晚餐开始前他问过莎莉万一血肉天平使用失败该怎么办,莎莉以她有应对的办法的理由将他敷衍了过去。这确实令他心有不安。
可他的价值还有很多,莎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把他所有的价值都压榨干净就要杀死他呢?
但眼前的事实却告诉他,他的价值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令人难以割舍。
可惜他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三号的脖颈诡异地拉长,低垂的头颅好像蛇类裹着黏液的信子,不知在何时就已无声无息地探了出去,舔舐到了二号搁置在椅子扶手上的臂膀。
“莎莉小姐,放过我!放过我!”
“莎莉……莎莉!”
二号尖叫了起来。
他从椅子上弹起来,想要冲出晚餐,冲入四周无边的黑暗。
但蛇信上麻痹猎物的毒液已经挖空了他的精力和神智,就连钻出喉咙的惨叫都飞快地微弱下来。他已经逃不掉了。
三号的声音森然响起:“罗杰,我知道你的法则。”
“你——!”
二号惊惧。
“组织的抚恤金外,我会额外再补偿给你的妹妹三个亿。”三号又道。
裹着斗篷的身影疯狂颤抖着,却只发出了咯咯的响动,慢慢地,它瘫软了下来。
餐桌边响起细细的咀嚼声。
“jokerkilledlawro!”
魔盒游戏的宣判在这场令人毛骨悚然的进食的末尾姗姗来迟。
宁准看着三号渐渐直起的脖颈与脑袋,突然道:“我想他们应该没有发放抚恤金的善心。”
“对大多数人当然没有。”
三号转了转脖子,慢慢放下高举的双臂:“但他们总会识破你最想要的。罗杰希望他的生活稳定,有秩序,让家人感到体面。所以在他妹妹眼里,他是一位受雇于政府的律师,享有完善的工作福利,这包含因工作危险而丧命时获得的高额抚恤金。”
“一个只知道杀人的凶徒,却渴望成为一名伸张正义的大律师,这是不是很可笑?”
宁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如果我没猜错,二号的特殊能力在你们组织里也算是比较珍贵的,次数也还有剩余。宁愿放弃他,也要保护你所获得的线索,看来你自信可以很快解谜了。”
三号阴沉一笑:“或许你愿意多奉献几条线索,那说不定我现在就可以收获魔盒了。”
“没有必要。”
宁准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赢了。”
三号定定地看了宁准一会儿,冷笑了声,也不再说话。
一切好像太过潦草。
这场短暂而迅速的交锋就这样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结束,交锋的双方似乎都没有得到太明显的好处。
但他们都丧失继续交谈的欲望。
九点钟,晚餐结束。
黎渐川和宁准重新回到房间,整理行装。
尽管今晚不会再有向导出现,为他们带路,但他们仍要继续今晚的行程。
这有赖于黎渐川吸取的那块先知残片。
之前的叶戈尔除了体内的复活花外,倚仗的就是那根属于先知的天线,很显然,那就是他从奥列格继承下来的“专属向导”。
走出房间,谢长生已经背着背包等在了楼梯口。
李金雅和彭婆婆当然不敢就这样明晃晃地出现在走廊上,两侧的房门林立,门把手上的钥匙都已经消失不见,让人无法判断出他们藏在了哪个房间。
尽管如此,宁准走过那些房门时,仍然恶趣味地挑选了两扇,重重敲了敲,像是恶劣的提醒,又像是震慑的警告。
“走吧。”
宁准带着点愉悦的声音从口罩与面具的双重阻隔下沉闷传出。
三人下楼。
“朱利安已经不见了。”谢长生低声道,“晚餐开始前他在床上,晚餐结束时身体消失,按照痕迹判断,和消失在第一补给点的许真一样,被‘房屋’处理了。”
宁准点点头:“说不定这里的一切都是由怪异组成的,包括我们吃进肚子里的食物。”
谢长生神色漠然地瞥了他一眼,拉下防毒面罩扣死在了脸上。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一楼。
大厅里丝毫不见早上的诡谲狼狈,一切正常得好似之前的所见都是幻觉。
黎渐川留意了一下四面角落里的植物盆栽,绝大多数都透出一股明显的衰败枯萎来。
补给点的大门已经解锁,谢长生率先打开手电筒,推门朝外走去。
果然。
黎渐川盯着大门上方的红灯,意料之中地发现它在谢长生的头顶多闪了一下。
穿过城堡前的小花园,三人走出了这座哥特风黑色古堡的区域。
黎渐川利用脑海中先知琐碎的记忆力量感知了下方向,一边带着宁准和谢长生朝远处的密林走去,一边问:“有什么感觉?”
谢长生道:“经过大门时,就像有一只摄像头突然窥探到了我大脑中的一部分,将它扭曲地攥着,攫取出来。我能模糊地感应到它偷走的东西,或许也能从我的大脑出发粗略地影响它,但估计这种影响极其微小。”
“被窥探到了哪部分?”
宁准的靴子踩在无人修剪的草坪上,发出簌簌的连绵响声。
他问着,举起手电筒,让光束眺望远方的道路轮廓。
“我在滨海郊外修建的那家宠物医院,和一些我接触过的有古怪的明器或奇异物品。”谢长生毫不隐瞒,“具体的都被掩盖了,恐怕要亲眼看到才能真正清楚。”
这很正常。
如果被选中的研究者能完整知道自己的内心投影是什么,那昨晚彭婆婆初入沙漠时也不会露出那些的破绽,让人窥见其中的隐秘。
不过就算具体的还不甚清楚,可今晚的主场却还是显而易见地在他们三人身上。
李金雅和彭婆婆想来他们路线钻空子,估计不太可能,她们应该没有主动上门送死的爱好。但他们若是选择其他路线,即使有怪异护身引路,也仍要面临未知的场景,同样危险性极高。
简短的讨论结束,三人不再说话,保持着警惕,慢慢走进了夜色笼罩下的茂密丛林。
三人离开大约十分钟后。
李金雅裹着防护服的臃肿身影出现在了城堡的大门前。
她向后看着门里,语气中充满不耐:“你真的要留在这里,不跟我继续向前走?”
“关于夜晚的补给点的信息基本完全没有,按照切尔诺贝利的规则,这里说不准比外面更危险。贪生怕死很多时候只会让你的生命消逝得更快。”
“那些能不解谜不杀人,隐藏到最后通关的玩家,除去运气极好的,都是有自己的保命手段的。你只是一个新人,就算昨晚得到了足够强力的帮助,也不要认为自己已经一切无虞。”
“没人能在魔盒游戏里拥有这个信心。”
半开的大门内,彭婆婆站在一片阴影里,嗤笑道:“我答应了加入你们组织,但可没答应对你言听计从。”
“我知道没了罗杰,你缺一块探路石,我劝你不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李金雅冷冷道:“你觉得我会输?”
彭婆婆挑眉:“如果我不帮你,那就是一对三,你难道还能赢吗?”
“最迟在天亮之时,第三补给点,我就会拿到完整的谜底。”李金雅迈出了大门口,“希望你能苟活到那个时候。”
彭婆婆没有答言。
她静静地看着浓黑的夜色将李金雅手电筒的光亮一点点吞没,然后抬手关上了城堡沉重的大门。
最后一隙夜幕被窄窄的门缝挤去。
整个看似空荡安静的城堡突然泛起了无形的涟漪,四周的黑暗陡然加重,喃喃不清的呓语悄然响起,充斥着癫狂与怪诞。
彭婆婆盯着面前的门板,上面如蠕虫扭曲般,出现了一行行难以辨认的血字。
冰凉的黏液滴落在后颈上,从衣领内淌入,宛如一条滑腻的蛇。
四肢感受到了缠绕的禁锢。
彭婆婆没有低头去看袭击她的存在,而是闭上了眼,任由一颗又一颗虚幻的眼球在她的头顶、脸上、躯干啪啪爆开,混乱转动——她能不能活到天亮不好说,但她知道,莎莉是一定活不到天亮了。
她做了宁准很多年的朋友,所以她知道宁准真正想要杀人时的样子。
李金雅仅仅花费了半个小时,就成功穿过了这片将第二补给点团团包围的密林。
追逐着她蜂拥四窜的蛇群,人形的怪木石林,还有红衣小女孩的背影,都没能阻挡她的脚步。
这主要归功于她体内容纳的怪异。
在刚刚进入这局游戏,从床头拿到容纳怪异的方法时,李金雅也没有贸然相信,亲身使用。
但她从来不缺马前卒和小白鼠。
丹尼尔成了第一个容纳怪异的人,后来事实证明,她的设想完全合理,容纳怪异固然会有许多坏处,但对于他们这些玩家来讲,还是利大于弊。所以在第二晚,她也选择了那架据说在怪异当中都属于相当厉害的存在的血肉天平。
它不是那些只敢游荡在密林中,连一块单独的属地都没有的小可怜可比的。
“虽然不知道他们怎样掌握了红灯闪烁的秘密,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手电筒的光芒摇晃。
李金雅收起她从研究所翻找出来的那块破损的手表,迈出了潮湿阴暗的丛林:“他们没有容纳怪异……没有容纳怪异的人是不会明白,容纳怪异之后,夜晚的路途会有多么的顺畅……”
“只能细微影响却根本不能掌控的内心投影,和足够强大且完美结合在身体里的怪异,后者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的眼中透着志在必得的坚毅和压抑的亢奋。
“他们永远不可能比我更早抵达第三补给点。”
“可惜呀,没有想到一个存在新人玩家的对局居然会出现ghost……不知道杀死ghost会是什么感觉,真想试试……”
不断的自语声让她容纳怪异后时常充满谵妄疯狂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
密林外是一片辽阔的荒野,一望无际,寸草不生。
大地在朦胧的夜色下呈现出一种邪异的凄红,一条笔直的漆黑的小路通向前方,隐约可以看见小路的尽头伫立着一道几层楼高的巨大的阴影。
那应该是一棵树。
李金雅判断着。
小心谨慎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尽管有血肉天平傍身,她也不会真的放松警惕。
她是演员,狂妄与松懈都只是演给别人看的。如果她真的只有狂妄,不管实力多强,都拿不到五十以上的魔盒。
她驱动着血肉天平的气息,踏上了那条漆黑的小路。
没有脚踩实地的感觉,反而像是走在了一条缓缓蠕动着的肠子上,咕叽咕叽的闷响在寂静一片的夜晚里格外清晰,甚至淹没了荒野尽头吹来的风声。
这大概是一个侵占了一部分切尔诺贝利区域的强大怪异。
也是通往第三补给点的最后一段路。
这是她在前两晚就已经摸透的规律——零散的、小的怪异场景一晚可能遭遇很多,但都比较简单,独占着一整个场景的强大怪异却只会存在一个,遭遇之后,就距离终点不远了——当然,内心投影的路程不包括在这条规律内。
李金雅持着手电筒,缓步向前走着。
渐渐地,随着她的前进,漆黑小路的两侧开始出现一道又一道惨白瘦长的影子。
它们整齐划一地垂着头,面向巨大阴影的方向,如幽灵,又像是身披白纱的虔诚信徒,在静默朝圣。
李金雅的右手里出现了一把伸缩钢刀,一节一节弹出,足有半尺长。
她警惕地观察着这些惨白的影子,没有主动攻击。
但很快,她的耳朵就捕捉到了一些狂乱古怪的叫喊和低沉邪恶的呢喃,它们似乎来自这些影子。可在这些疯狂扰乱听觉的嘈杂声音中,她又恍惚地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那是一个很低很轻的女声。
一遍又一遍,它在诵念着一句话,带着强烈的情绪。
忏悔,痛苦,自责。
绝望,迷茫,恨意。
李金雅听得有点入神了。
她在仔细分辨着这声音的来源。
好像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眼前,好像是那些惨白影子中的某一个,又好像是生发自自己的内心——突然,李金雅意识到了什么。
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那句喃喃的低语仍然从唇缝漏了出来。
“我有罪……”
悔恨的话音飘散。
伸缩钢刀穿透太阳穴。
“咔拉!”
手电筒落地,光线混乱远去。
李金雅机械着向前迈动的双腿停了下来,虚软侧歪。
防毒面具下,她的神色凝固在了惊惧与茫然的交界线上——
她并不迷茫于自己被杀死的方式,因为只要有点脑子就能将嫌疑锁定在那个拥有瞳术的男人身上。
她迷茫的是,死神的镰刀竟会这样毫无预兆地降临在她的身上。
她这样强大资深的玩家,应该死于一场精彩绝伦的战斗,或一幕戏剧隆重盛大的落幕里。
总之,不该是现在这样。
轻易,草率,无人赞颂。
那块破损的手表从她慢慢变得冰冷的怀里滚落出来。
指针悠悠地甩开了夜晚十点的整点,奔向下一个空格。
漆黑的小路尽头,巨大的树影摇动起来,枝叶颤抖,好像一只只挥舞的人类手掌。
它们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但最终却在一阵风声里无力地垂了下去。
“ghostkilledjoker!”
击杀喊话响起时,黎渐川三人刚刚抵达密林中央,模糊地照见了一座三层现代建筑的轮廓。
“延时催眠?”
黎渐川边向前走,边看了眼侧后方的宁准。
这个击杀实在有些令人意外,如果不是黎渐川对宁准超自然的瞳术已经有了些了解,都要怀疑这是个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诡异故事了。
“差不多,或许更类似于一种内心情感的定时唤醒病毒?”
宁准随意道:“只有一个击杀喊话,看来老巫婆没有和李金雅同行。病毒会在宿体死亡的瞬间寻找下一个负罪之人。很显然,李金雅周围没有。怪异可不吃这一套。”
“她无法孤身上路,很可能留在了第二补给点。”谢长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没关系。”宁准道。
躲得了游戏的初一,却躲不了现实的十五。黎渐川无论怎么看,都寻不到彭婆婆可以逃脱的生路。
“到了。”
思索间,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手电光抬起,照亮了前方一块木牌做的路标,路标上用三人再熟悉不过的汉语写着一行字。
“永生之地宠物医院。”
宁准低声念出了这个名称,语带回忆道:“我怎么记得你建的医院好像是叫猫奴之家宠物医院,可没有这么高档的名字……”
“有问题。”谢长生沉声道,“我越靠近这家医院,越觉得兴奋又恐惧。”
黎渐川感应着自己的情绪,发现恐惧的一面似乎也有所增长。
“我在害怕什么。”
他道。
宁准没有说话,只是借着手电光环视了一圈四周,低声道:“小心点吧。”
小心是必须的。
切尔诺贝利的夜晚出现的宠物医院,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一家温馨热情的宠物医院?
没有人会因为这里的怪异是基于谢长生的内心投影而来就对它产生任何轻视。
但闯过它,也是必须的。
三人戒备着四周,沿着路标后诡异出现的水泥路,向不远处的宠物医院走去。
这条水泥路大约只有五十米,两侧有几个空着的停车位。
道路尽头就是宠物医院的玻璃大门,门上贴着两张告示,其中一张告示的标题叫作“给可爱的小动物们”,而另一张则叫作“给尊敬的主人们”。
后者的内容非常简单的,只有短短两行字。
“请做一个合格的宠物主人。”
“请爱护每一个小动物。”
而前者的文字却多到几乎塞满了整张a4纸,但总体来说只有一个核心思想,那就是配合医院的宠物治疗,早日康复。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黎渐川的眉心跳了跳。
果然,下一秒,玻璃门感应滑开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朝三人卷来。
脑袋仿佛被重锤砰地敲击了一下,剧痛与鸣响不断,黎渐川短暂地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感知。
他在一种身不由己的晃动震颤中,被颠得五脏六腑几乎全部碎裂。
不知过了多久。
疼痛和颠簸都渐渐息止。
黎渐川带着一种沉睡初醒的恍惚与懵然,拼命扒开自己的眼皮,小心地向四周看去。
极高的漆黑的铁栏墙,一艘造型奇特的棕色小船停在墙外——
不,不对!
这不是墙,那也不是船!
黎渐川猛地弹起,一边向后退去,一边摸向自己的碎镜片。
出乎意料,他摸了个空。
入手的触觉毛绒绒,软乎乎,且空无一物。
随着他这一动,墙外那艘小船也动了起来,它向后抬起,又落下,显露出它上面两根极高极粗的柱子。
不,那也不是柱子。
那是人类的腿。
“看来麻药的劲儿已经过了,川川醒了。”
一张空白没有五官的人脸突然出现在铁栏外,传出温柔的男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