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宋岛东北不知名小海湾里,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海湾里还是灯火通明,无数打著火把的小船在海湾里川流不息。
那是明军指挥著召集来的千多人轮流从船上搬运粮食下来的场景,岸边也点燃了许多火把,为他们提供照明。
其实,西班牙人送来的粮食並不多,只是他们的商船不大,一次能够上去的人也少,所以才严重阻碍了搬运粮食的速度。
西班牙人还是很豪气的,一次性运来供五百人吃一个月的粮食。
经过大半天的忙碌,终於还是卸下全部物资。
米格尔中尉也没有趁著夜色离开,航海其实很忌讳走夜路,特别是在靠近大陆的地方。
如果是在茫茫大海之上,还可以靠著指南针向一个方向航行,白天的时候再利用经纬仪测定船只位置,调整航向。
可是在夜晚,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靠近大陆,也意味著危险,那就是触底导致搁浅。
所以,米格尔这会儿並没有回到船上,而是看著粮食卸载完毕,就在邓子龙给他安排的营帐里休息,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才向邓子龙告别,带著商船离开了这处海湾。
这一天的时间,米格尔让他带来的林必秀故意和明军将领接近,从他们口中了解情况。
米格尔也不傻,他需要准確的情报,不仅是靠邓子龙嘴巴里说的,还需要其他渠道获得情报相互印证才行。
在取得的明军確实只找到一千多人的军队后,米格尔多少鬆了一口气。
自家人知自家事,要是明军能够轻鬆在吕宋岛上招募数千人马,那他们还真得加倍小心才行。
谁知道在剿灭了林凤海盗集团以后,明军会不会对他们出手,把他们也一起剿了。
是的,米格尔担心了一晚上,就是怕明国有染指吕宋的想法,虽然在此以前,似乎他们並不想占据这里。
武装商船已经出了海湾,只是隱约能看见大陆架,就这么缓缓向著南面航行,坐在船舱里的米格尔中尉再次召见了林必秀。
"林,你打探到的消息,明国人真的只是在他们找到的几个部族里招募到这些人,还是许诺了大价钱才说动的他们?
之前在明军营地,他只是简单的听取了林必秀的回报,他现在需要更加详细的了解情况。
"是的,长官,我和几个明军的船长聊了聊,他们给这些当地人许诺报酬,还会按照出力和伤亡给出不同的报价,那些土人才答应的。
不过,他们许诺给这些人的报酬是明国的布匹。
你也知道,这里没什么產出,只有製造粗布,所以明国将官拿出他们的布匹后,那些土人都很喜欢,所以才答应出力帮忙。
林必秀一晚上以结交的理由,和明国水师几条战船上的船长都认识了,特别是后来才赶过来的四名船长。
不仅了解了他们僱佣当地人的方式,还询问了他们招募来的人数。
倒是和邓子龙告诉米格尔的数字对得上。
好吧,这就让他们相信了,明军大营里確实有一千六百多当地人组成的临时僱佣军。
"明国真是富有,隨便就能给出许诺。
你说,他们真会给他们这么多布匹吗?
米格尔有些眼馋明国开出的价格,开口询问道。
"这个不好说,要说明国有银子,有布匹,那绝对是真的。
不过,我从李锦那里也听说,明国的官员都比较贪財,给士兵发军餉都要剋扣,中饱私囊,所以
林必秀没明说,他猜测或许明国将官们会按照他们许诺的报酬报到帝国去。
但是,真正能让那些当地人拿到的报酬,怕就未必是他们许诺给出来的东西了。
剋扣一些,似乎很正常。
他们连自己国家士兵的军餉都敢贪,何况是远离大明数千里之外的吕宋百姓。
说不好听点,打完仗,明国人上船走掉,那些当地人就要傻眼。
因为,他们根本没办法跑到大明去要钱要布。
要是他们有那样的航海技术,怕是早就跑大明去朝贡大明皇帝了。
要知道,朝贡大明皇帝,得到的好处可是不少。
林必秀虽然没明说,米格尔却也是明白的。
好吧,实际上剋扣工钱的事儿,别说大明,西班牙自己也干。
只不过,一般对本国公民,他们许诺给出的报价都会实现,否则谁还会跟著他们来到这遥远的东亚。
但是,对於殖民地百姓,或者其他被贩卖奴役的人口来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好像林必秀所说,只要上了船,拍屁股走人,谁还理你。
当然,这样的事儿,只能是明国人干的出来,他们是不行的。
这自然不是他们西班牙人品德有多高尚,多么遵守契约精神,而是他们要常住这里,自然不能不要自己的信用。
否在,以后他们还怎么招募当地人为他们出力。
以后开发吕宋岛,可少不得这些人出人出力。
要是全部靠他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说西班牙国内有多少人愿意来到这遥远的东亚,就算有大批人愿意来,可交通条件也限制了他们的到来。
还有这些人,需要支付的高昂的薪水,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他们跑到这里来可不是支援菲律宾建设的,他们是来赚钱的。
报酬不同,就决定了他们铁定不会付出高昂的工资,要尽力压缩成本才能让他们赚到更多的钱。
所以,既然知道了明国人招人的手段,米格尔也知道,这招自己是不能用的。
否则,以后他们要建城需要的庞大劳工队伍,就很难从当地招募到。
"嗯,我知道了。
米格尔只是遗憾的说了句,就不想再继续聊下去了。
"对了,长官,可能还有另外一个条件,让这里的土人很信任明国人的话。
林必秀只是踌躇片刻,又继续说道。
他也看出来了,米格尔似乎对聊天兴趣不大,但他还是要说,因为现在他端的是西班牙人给的饭碗。
"什么?
米格尔只是淡淡问道。
"明国一直是以吕宋国宗主国自居的,而在当地人心里,我印象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而在贵国来到这里的时间太短,那些人怕还没有適应现在的局势,特别是都是北面的部族,他们和我们的联繫就更少了。
或许在他们看来,现在明国依旧是他们的宗主国。
所以,在宗主国有要求的时候,尽力满足他们,也是有可能的。
林必秀继续解释道。
听到林必秀提到明国是吕宋国的宗主国,米格尔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不过很快就鬆开,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现在,这片土地,是属於西班牙王国国王的,不再是明国的藩属。
米格尔只是对林必秀强调道。
"是的,我接受你的观点,但是他们未必接受。
林必秀还是嘆气答道。
对於林必秀的话,米格尔不置可否,不过他还是打算回去以后,提醒维撒里总督和撒韦拉司令官。
他们西班牙,还需要向这里继续增兵,才能保证王国在菲律宾的利益。
等林必秀出了船舱以后,米格尔才低声说道:"真是討厌的明国人,他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在西班牙人眼里,不管到哪里,那都是上帝赐给他们的土地,都是他们的。
别人染指,那自然不行,当地人也不行,就更别说遥远大陆上别的国家了。
阻止别人染指他们的地盘,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征服他们,奴役他们。
米格尔来到东亚的时间不长,但是记忆里,似乎记得听同僚说过,几年前的菲律宾总督就曾经接到过一个叫马丁·德·拉达的传教士的信,信中很大胆的提出武力攻陷明国的城市。
依稀记得好像是说,中国庞大、富裕、有高度文明,城市比欧洲大得多,有城墙加以保卫,如同堡垒一般,但是中国人一点也不好战……
他们完全依赖於人多和城墙来防御,如果堡垒被攻下,他们就完了……
上帝会帮助我们,只需很少的力量,他们就可以被征服。
只是第一任菲律宾总督畏惧明国的实力,所以並没有採纳。
之前,米格尔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当明国的触手可能已经延伸到他们控制的殖民地以后,情况自然就发生了变化。
按照他们通常的做法,就是出兵击败对方,这样他们就不可能反抗了。
"明国的战舰
米格尔脑海里开始回忆他接触到的明国战舰,回忆那些细节。
很快,他就得出结论,不管能不能攻占明国人的城池,但如果在海上遭遇,他们还是占据绝对优势的。
至於听说早前葡萄牙人曾经在海战中从明国人手中吃了大亏,米格尔不由得对他们產生了蔑视之心。
这样的武力,怎么可能击败他们,也只能说葡萄牙人实在是太无能了,丟了他们欧洲人的脸面。
小国,终究还只是小国。
因为抢占了越来越多的地盘,灭掉一个又一个貌似强大的国家,西班牙人的自信心此时空前膨胀,认为他们是受到上帝眷顾的子民,可以无往不利。
忽然间,米格尔有了前往明国去看看的衝动,他想亲眼看看这个别人口中强大的国度。
商船在茫茫大海上航行了一天多的时间,终於回到了他们出发的港湾。
驶入海湾,米格尔就带人上了小船,很快就驶到岸边。
下船,不多时就找到撒韦拉司令官的临时营房,只是一个稍微大些的帐篷,不管是造木屋还是什么,都不如帐篷来得快。
至於撒韦拉为什么不呆在船上,一般来说,只要能上岸,应该没多少人愿意在船上停留才是。
很快,等外面的卫兵进入通报后,米格尔就被叫进帐篷里说话。
等米格尔把他这次去明国人营地的经过说完后,撒韦拉司令官一脸不可思议。
撒韦拉是最早参与占领菲律宾的军人,他们是经过大大小小十多仗,杀了不少人以后,才让这里的百姓臣服。
而当初修建马尼拉城的时候,还是武力威胁下,才有当地人愿意帮助他们修造城市。
当然,武力不可能一直持续,所以到一个月的时候,他们第一次分发了钱给那些人,他们知道不是无偿劳动,而是可以获得东西后,两边的对立情绪才逐渐缓和一些。
是的,虽然他们不认可西班牙的钱,但拿著这些钱確实可以从西班牙人手里买到他们需要的各种物品。
几年下来,当地人也默认了他们的统治,还有钱幣。
可是,明国人才来到这里多久,就可以轻易招募上千的士兵为他们作战,给他们卖命。
"你说的是真的?他们招募了一千多人为他们打仗?
撒韦拉还有些不信,虽然在他心底,实际上已经信了。
等再次从米格尔口中得到让他沮丧的答案后,他只是沉默片刻就对米格尔说道:"你的担忧是对的,之前维萨里总督也有这样的担忧。
这些当地人在我们和明国人之间,他们似乎更愿意相信遥远的明国。
"司令官阁下,我听人说过,很早以前曾有人建议进攻明国,说只要占领那里,这附近所有的国家都会向我们臣服。
米格尔开口问道。
"是的,不过已经被奥米迦尔拒绝了,明国的实力不弱,我们很难击败他们,就像对付印加帝国那样。
我们甚至连见到他们皇帝本人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能在这里复製印加帝国的奇蹟。
而且,据过去的传教士发回来的消息,曾经在百多年前,他们的皇帝被北方的蒙古人俘虏,而明国的对策是马上扶持他们皇帝的弟弟坐上王位。
一百多个士兵,征服拥有十万大军的印加帝国,这已经是一个流传很广的传说。
所有离开西班牙,前往新大陆的国民,无不为这个奇蹟倾倒,时时刻刻想要复製出这样的神话。
"我们尝试过?
米格尔试探道。
"是的,他们的皇帝拒绝接见我们。
撒韦拉摇头苦笑道,"不过使者回来说,他们的国家很大,大到十数倍於我们的本土,几乎和我们征服的美洲一样广大。
而且,他们確实有很多人,使者沿途看到的明国人,多到无法计数。
"司令官阁下,我希望在这次战爭结束后的,去大明做一次贸易。
撒韦拉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意味深长的看著他,隨即点点头,说道:"去吧,去好好看看明国是个什么样,回来告诉我。
"是,司令官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