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野一直觉得,楚怜的高明之处不在于他能走一步看百步，而是无论他的对手能不能看穿他的布局,最后都不得不按照他安排的路线走。
就像他引导相野去追寻真相，又像他留下曹月当靶子。就算缉凶处猜到他是想借刀杀人，让缉凶处替他扫清鹿野的障碍，那又怎么样呢？缉凶处的职责就是救人，他们绝不可能看着曹月去死，也不可能放着鹿野不管。
相野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提前破局，但也清楚地知道，以他目前的实力还远远不够。思及此,他指了指耳朵,面露询问。
邢昼秒懂,道：“你可以放心说话,现在没人能听得见。”
相野便问：“宋沅的事，你有眉目了吗？”
邢昼：“暂时没有。”
相野：“不止是宋沅,我怀疑缉凶处里有鹿野的内鬼。”
邢昼对此并无惊讶，相野能猜到的，作为队长,邢昼怎么可能猜不到？相野这么一想,心里便淡定了。
他之前不说，是因为决明无处不在,他能连接天猫精灵、能连车载语音系统，谁知道还会在什么地方出现。
内鬼是谁？无从得知。相野并不是怀疑决明，但决明手中那发达的通讯系统，有利也有弊。决明知道了，决明背后的那一整个信息小组的人也有可能知道。如果内鬼出在信息小组,那还好说，但如果是在缉凶处这些正式队员身上……
相野才刚来，作为一个新人，他不能随便开口。但邢昼既然也有所怀疑，那就好办了。
邢昼：“想要完全避开决明去调查是不可行的，他也是最不可能成为内鬼的那一个。”
相野：“为什么？”
决明确实不太可能是内鬼，他可是联络员，如果他是内鬼，楚怜哪还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但相野还是很好奇，决明到底特殊在哪里？
邢昼：“他从小在庇护所长大的。”
“庇护”这个词落在相野耳朵里，他就立刻明白了。邢昼曾经问过他，是否要申请庇护，也说会将小姑娘唐一宁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开始新的生活。那决明或许也是鹿野那么多恶□□件的受害者之一，从小在庇护中长大，也算是知根知底了。
可这不能解释他为什么从不露面。
相野再问，邢昼才回答他：“他身体不好，不能去上学，也无法跟我们一起行动。本来缉凶处是不同意让他加入的，但他绝食抗议，又哭又闹。”
绝食抗议、又哭又闹，很好，是小精灵的风格了。但缉凶处是什么地方，不可能让人哭闹几句就答应，相野便又问：“那时候的队长，已经是你了对吗？”
邢昼：“是。”
难怪。决明能加入缉凶处，那或许代表他确实没有第二条更好的路可走了。什么病严重到不能去上学？连学都不能上，决明还能做什么？那不如成全他的愿望。也就是邢昼会心软，看着严肃冷硬，实际上总能容忍队员偶尔的胡闹。
思及此，相野又踢了踢他。他光着脚呢，又没用什么力气，这一脚纯属胡闹、恶作剧、小孩的把戏，总之就是显得相野脾气差，阴晴不定。
邢昼也不生气，只是又抓住他的脚踝，拉过旁边的毛毯给他盖着。依邢昼从前做助教时的经验，这会儿最好是不要问究竟是在发什么脾气。
并且迅速把话题岔开。
“阳阳和桃子并不是单纯去做任务。”邢昼一句话，果然让相野转移了注意力，迅速问：“你安排的？”
“嗯。发现了裴哥的踪迹。”
裴哥。
相野愣了愣，才记起是谁。发生在高速公路上的劫杀明明才过去半个月，他却觉得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裴哥就是负责在半路接应假父母的人，一个穿马甲的魁梧大汉，不是从鹿野出来，而是雇佣的打手。但他在那群打手里，大约也是头领一样的人物。
当初邢昼忙着救相野，没能抓住他，现在又发现了他的踪迹，于是让陈君阳和陈君陶假借做任务的名义去抓人，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裴哥的消息，目前有几个人知道？”相野立刻问。
“决明，阳阳和桃子，还有你和我。决明第一时间拦截了信息，所以信息组那边也尽可能瞒住了，只有最早传达消息的人才知道。”邢昼答。
相野：“所以现在就看阳阳和桃子那边的情况了？如果裴哥提前得到消息跑掉，或者被灭口，那说不定内鬼就在我们之间。”
邢昼：“但也有可能，裴哥会成为弃子。”
相野蹙眉。
如果内鬼在这些人中间，那牺牲一个裴哥，让内鬼变得更安全，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至少对心狠手辣的楚怜来说，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时邢昼按到了他的膝盖上，突然的疼痛让他回神。他抿着嘴不吭声，但痛也是真的痛，邢昼为了使药膏被充分吸收，也只能下重手。
“刚才嗑在地上了？”邢昼问。
“嗯。”相野表面平静。
邢昼想跟他说下次拼命前，一定要先记得保护好自己，但凡事过犹不及，他怕说多了惹来逆反，便稍稍控制了手上的力道，说：“宋沅和内鬼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和训练。”
“我知道。”相野也是真的累了，强打着精神跟邢昼说那么多话，实际上身体早就到了极限。好在药膏很快就涂完了，相野松一口气，放任自己在床上躺下。
邢昼去洗手间洗个手的功夫，再出来，就看到床上鼓起一个包，相野藏在里面，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小孩儿一样。
邢昼失笑，转身出门。遇上端着热牛奶过来的闻月，他摇头把人拦下，“他睡着了，醒来再喝吧。”
闻月应下，转头又跟他说起了别的事。两人一同下楼，交谈间，邢昼又变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队长，冷静地安排着各项事宜。
老乐抓人回来了。幸运的是他抓到了人，不幸的是那人当场死亡，根本不给老乐问话的机会。
这也是鹿野的一贯作风，哪怕是死，也绝不落在缉凶处手上。但可以肯定的是，针对曹月的暗杀还没有结束。因为就在老乐抓住那人的时候，曹月那边又遭遇了一次意外。
这次是换药的护士因为精神恍惚拿错了药，如果不是宗眠及时察觉，那曹月就会因为医疗事故死亡。
老乐回来是打申请拿道具的。
“护士也一样，都被人下了心理暗示。这不同于现代的心理催眠，一定是鹿野的人用上了什么特殊物品。单单抓人没用，我们得把那东西拿到手，否则防不胜防。”老乐道。
“你想用沉香？”邢昼问。
“对。”老乐沉声，“宜早不宜迟。”
邢昼略作思忖，便点头答应。此沉香非彼沉香，它有静心凝神的功效，至少能让那些被蛊惑的人在靠近曹月时，获得瞬间的清明，以此来降低曹月被害的风险。二来，想要杀曹月的人，不可能永远只让普通人动手，屡次不成，最后一定会亲自现身，除非他们放弃杀死曹月。沉香无色无味，但一旦被沾染，就可以根据香味进行追踪。
狗鼻子陈君阳不在，那到时候去借两条警犬就行了。
医院那边剑拔弩张，北里街47号的民宿里，接下来的几天却是风平浪静。
陈君阳和陈君陶一路寻着裴哥的踪迹追过去，竟追到了边境线上，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相野则一门心思地投入训练，暂时不去管外面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慢慢适应了训练的强度，训练时间也逐渐从上午扩展至全天，虽然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不断，但进度喜人。
正是在这个时候，相野终于收到了来自江州的快递。陈家双胞胎去出任务了，他们答应带回给相野的东西自然只能通过快递送达。
裴光得知快递是从江州来的，也凑过来看。
快递盒子里装着几本书，有相野的，还有老头的画册，都很脏了、残破不全，但好歹还能看。家具是一件都救不回来了，但双胞胎给他捡了些零碎的小物件，譬如床头的一个小挂件、以前挂在门上的飞镖，等等。
“哎，阳阳还挺细心的，不愧是我们缉凶处的团宠，没白疼他。就是可怜了我们头儿新买的窗户，这还没用几天呢，就没了。”决明发出感叹。
裴光对于决明的神出鬼没已经习以为常，在决明持续不断的洗脑下，他甚至一度以为——小精灵才是缉凶处的老大。
好在裴光虽然受了惊吓，智商还是在线的，最终识破了牛皮怪的真面目。
这会儿他看着相野整理东西，忍不住问：“你以后还会回江州吗？”
相野手里的动作没停，反问：“那你呢，以后打算怎么办？”
裴光面露苦恼。
这几天他都留在民宿里，那位邢队长让他好好考虑以后的去向，等曹月那边的事情结束，就该出个结果了。
可他又能去哪儿呢？
世界那么大，却好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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