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1 / 1)

敛起心绪,虞绍筠反问道:“于皇上而言,所谓枕边妻,是何意?”

钟离烨笑着收回手,“我给不出让你满意的答复。”

不论怎样,坦诚的言语总要好过闪烁其词,虞绍筠也就报以一笑,“臣妾也只是随口一问。”之后还是问起先前的话,“选新人入宫之事——”

“你做主就是。”钟离烨深凝了她一眼,“你还没答我的话。”

虞绍筠淡淡道:“臣妾待皇上,是敬畏之余,恪守本分。”她没有掩饰语声中的漠然,“臣妾曾经险些忘了自己是谁,幸得皇上警醒,才不至酿成大祸。臣妾多谢皇上。”

钟离烨轻轻笑开来,“这话不中听,可我还是愿意看到你的真性情。”语声一顿,轻拍了拍她肩头,“放心,我便是落到再狼狈的境地,也不会向一名女子摇尾乞怜。”

虞绍筠不置可否,只是好奇一件事:“皇上可曾后悔让臣妾入宫?”

钟离烨略一沉吟,缓声道:“不悔。”

虞绍筠目光微凝。不论是出于与生俱来的骄傲还是倔强,他都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让她意外的,是他此刻眼中的伤感更重,已是不能伪装的真切情绪。

钟离烨负手向前,“我做过的事,皆无悔憾。”意识到她仍然停留在原地,他顿住脚步,回眸相看,目光苍凉,“不论怎样,夫妻情分已被你我亲手斩断,想来难免悲伤。”

虞绍筠一脸无辜,“是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说完话,迟疑片刻,跟了上去。

钟离烨先是为之失笑,随即才叹息道:“你不是我,也就不知帝王二字为何意,不知我这些年来经历了多少背叛,不知我根本不可能信任任何人。”

虞绍筠听说过他登基前后的一些事,用血雨腥风来说并不为过,她只是为末一句话意外,看向他的目光,失望与惊讶并存。

钟离烨见她不明白,反倒有些意外,“在我幼年,父皇赐死大哥、二哥,虽说是两位兄长与我也无手足情意,又非一母同胞,可这种事细细想来,到底是让人唇齿生寒。父子之间都能不留余地的背叛、绝杀,这皇族中又能容得多少情意?”

听得这种话,虞绍筠的手微动,强行按下了去护住腹部的冲动。

钟离烨并没发现她这反应,顾自说下去:“换了你是我,还能相信谁?重臣每一次的功绩,都是我与生涯对弈,侥幸赢了而已。”说到这里,他现出自嘲的笑,“太久之前,就已没了让我深信不疑之人。若说不曾疑心过的人,只有你一个,也不过一段时日。我是想,一个女人付出的情意是没办法收回去的,何况又已有了孩子。但你却非如此。你的情意,付得起,也收得回。”

那份自嘲,是针对他自己,他在嘲笑他看错了人。虞绍筠不无同情地笑道:“皇上因何与臣妾说这些?”

“你进宫之前,我曾对萧旬说过,你是虞家人,骨子里有着狠辣——后来我竟把这一点忘记了。”钟离烨轻轻摇头,语声愈发低缓,“多讽刺,你一直记得你是谁,我却忘了。你只是虞绍筠,我却一度将你看做携手一生的发妻。自然,如今这些事与你无关,是我没料到你大哥与萧旬如此警觉、果断。”

“……。”他说的句句属实,她却没必要接话。她从来不屑于对任何人落井下石,对他尤甚。

钟离烨抬头仰望天空,再看向她的时候,目光已经毫无情绪。

“一场夫妻,就这样成了过去。”他似笑非笑,“除此之外,一切如常。回去吧。”

与其说他是在与她倾诉,不如说他是在与前缘道别离。

虞绍筠返回宫里的时候,奇怪自己怎么还是毫无感触。也许,她是与他一样凉薄,甚至于,比他还要冷血。若是这般看来,与他倒真是般配。

自然,虞绍筠也明白,从此之后,他对她再不会有眷顾。

他不顾及她感受,意图伤害她家族,在他看来是理所应当。

她认同萧旬与大哥架空他手中皇权,在他看来便是罪孽深重的背叛。

她能理解他,他却不会去尝试理解她。

晗姐儿的满月酒办得热热闹闹,二夫人没道理不高兴,可另一面,心中到底是有些不安。

虞绍衡与萧旬如今说好听些是权倾天下,说不好听些可就是佞臣当道。她每每细细斟酌,都会心惊胆战,少不得生出担忧。

与虞绍谦说过几次之后,这对她从来温柔体贴的人来了脾气,冷声道:“依你之见该怎样?将脖子伸出去等刽子手行刑么?嫌弃夫家的话,不妨撇清关系回娘家去!”

一番话说得她登时红了眼眶,又是委屈又是气恼,却偏偏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在后来,却也因此看开了——没得选,侯府中人的命运都捏在虞绍衡手里,与其担心何时死,不如安享如今安乐。

之后,她与三夫人一起协助叶昔昭打理内宅,昊哥儿留在太夫人房里的时候越来越多。慢慢的发现,太夫人除了当初对爱女虞绍筠无计可施,对怎么样的孩子都是循循善诱,不过半个月的光景,昊哥儿那些恶劣的小脾气坏习惯就有所收敛了。

与二夫人一样,叶昔昭的日子也是越来越惬意。

二夫人行事谨慎,三夫人行事果断,私底下常常争论不休,好在从没误过事,叶昔昭也就不予置评。因为负担减轻,她平日里也只需要过问一些较为重要的事,看看账目,其余时间大可做做针线赏花作画,陪陪太夫人与忻姐儿。

闲时,已成婚的芷兰不时回来,陪叶昔昭说说话,至三月中旬,回府当差。

三月末,康王与井之然成婚,十里红妆,一对璧人,成为京城佳话。

到这时候,叶昔昭胎位已稳,可以出门走动。太夫人放下心来,带着叶昔昭一起去喝喜酒。

四月里,淑妃两个妹妹进宫,分别被封嫔位。叶昔昭让沉星、落月去查一查那两个人的底细。有此举也是未雨绸缪,多了解一些事,日后能帮到虞绍筠也未可知。另外一个目的,也是要看看沉星、落月的能力到底如何。

四月中旬,虞绍筠产下一位公主。

侯府的人听说之后,都是自心底高兴。

虞绍筠则是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因着钟离烨往昔说过的话,她当然是满心盼着这一胎是个女儿。

原本以为,钟离烨听说之后会漠然视之,却没想到,他闻讯便过来了。

生完公主就昏睡过去的虞绍筠,在醒来之后,就看到钟离烨正抱着女儿,唇畔挂着特别温柔特别愉悦的笑容。

儿子落地时都没见他这么高兴——那时他的愉悦是来自于她没因难产出闪失。

“醒了?”钟离烨语声特别温和,“孩子长得像你,连这朱砂痣都与你一般无二。”

虞绍筠强打起精神,坐起来倚着床头,笑道:“皇上不失望么?”

钟离烨将孩子交给乳母,摆手命服侍的宫女退下才道:“我也以为会失望,见到女儿之后,就只有愉悦了。”

虞绍筠微微挑眉。

钟离烨又道:“明日我就下旨,立皇子为太子。”

虞绍筠全没想到他会在此时做出这样的决定,满含质疑地道:“皇上没开玩笑?”

钟离烨从容反问:“这是可以开玩笑的事?”

虞绍筠还是不能相信。正常来讲,他每日所思所想,该是除掉虞家,废掉她。

钟离烨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你要明白,朝堂事与你无关。”

虞绍筠的手微微挣扎一下,笑容凉薄,“皇上是不是在告诉臣妾——便是有一日虞家被灭门,也与臣妾无关。”

钟离烨默认后又道:“自然,若是有人篡权,我抑郁而终,谁继承皇位就是你与永平侯要商讨的事了。”

“……。”虞绍筠抿唇微笑,不予答对。

她只是不明白,这男人心绪复杂、矛盾到了什么地步?他喜欢女儿,是从心底里透着的喜欢;他痛恨她,也是自心底生出的痛恨。若非如此,便不会在她刚生产之后说出这样的话。

想挑拨她与大哥的兄妹情分?想让她从此时就陷入极度的痛苦与挣扎之中?

真是可惜,他的打算永世不会成真。

见他亦是半晌不再说话,意在等着她的回应,她笑的残酷,“臣妾若是皇上,便会日日祈祷长命百岁,若是英年早逝,太后与康王自然会审时度势,哪里轮得到臣妾做何打算。”不过是相互伤害,不过是挑拨是非,对于一对无情人来说,这是多轻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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