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120.黑暗远征(四十一)
“我要重整舰队。”马拉金·福罗斯说。
他的手指在颤抖,但他的声音不是。他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又坚定,理性在其中酝酿,每一个音节都清清楚楚。
红泪号仅存的一部分通讯仪器将其完整地捕捉,电磁讯号即刻传递,属于恸哭者的泪之母与风暴之女两艘战斗驳船得以准确无误地听见了战团长的声音。
当秘钥验证通过以后,他们便立即将这个命令扩散到了整个舰队的通讯网络之内,没有半点犹豫。在下一个瞬间,至少有十個以上的船长开始询问战斗命令,以及汇报具体情况。
他们渴望得到领导,至少也是一个简单的命令,例如进攻或撤退没有人是瞎子,安装义眼也不过稀松平常,所有人都能看见红泪号上那接连不断的火光。
但是,马拉金·福罗斯没有再给予任何形式的回应。
原因无他,只因他已经远离了通讯仪器。他的手也远离了麦克风,转而握上了一把刀。
那是一把宽刃长刀,刀姿平直、优美,鹰翼护手上镶嵌着一颗猩红的宝石,银白色的刀刃表面布满了闪烁的淡蓝色铭文,一旦染血,它们便将化作彻底的猩红。
这把武器名为救赎,诞生自天使本人手中。至于那些符文,它们则来自太空野狼。
芬里斯的狼群曾和恸哭者们在一场战争里并肩作战,这些名为驱邪神符的符文就是狼群事后的馈赠,也是一种友谊的证明。
在此之后一个世纪又二十四年,这把刀在马拉金手中无往不利。
原因有三,一,救赎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器。二,马拉金本人是一名绝佳的战士,而且是资深的决斗家。三,那些驱邪神符.是真的能够驱邪。
他握紧救赎,把它抽出。寒光一闪,它就此陷入一团腥臭的血肉之中,溅起利落的血花。紧接着是第二刀,这一刀转攻为守,将一把锯齿长刃危险的下劈彻底格挡。
马拉金移动脚步,在红泪号燃烧的主舰桥中以双手握刀,随后大步跨前,刀刃再度斩入一具魁梧的肉体里。
恶魔低沉地吼叫着,亵渎的言语从那獠牙与利齿之间喷涌而出。马拉金没有去听,只是专心致志地低头躲闪,同时旋转手腕,让救赎灵巧地变作一团旋风,斜砍着进入了恶魔的脖颈。
淡蓝色的驱邪神符在这一刻彻底转为猩红色,漆黑的烈焰迫不及待地从刀身中涌出,代替了分解力场,也模糊了某种本该坚不可摧的界限
马拉金低沉地咆哮一声,膝盖下沉,腰部发力,燃烧着黑焰的救赎在这一刻轻而易举地将恶魔本身连带着那黄铜铠甲彻底斩为两半。
腥臭的血肉沉沉滑落在地,巨量的鲜血喷涌而出,污浊了红泪号那足有万年历史的荣耀地面。恸哭者啐出一口浑浊的鲜血,厌恶地用脚碾过恶魔的尸骸,转身奔向另一处战场。
在那里,圣血卫队与他的兄弟们正与群魔混战。
如有可能,马拉金真的希望这里只剩下他自己。他宁愿独自一人面对这些邪魔,也不愿再看见一个天使的子嗣死去。
圣吉列斯被带走时的画面在这一刻重回脑海,迫使他心跳加速,两侧太阳穴开始疼痛,好似正被人用钻头向内钻探。
不要再去回想了,马拉金劝说自己。他本能地深呼吸,鲜血的气味在这一刻超脱了呼吸格栅的阻绝,抵达了他的鼻腔,进而带起了某种深层次的恐怖渴望。
他那尖锐的犬齿在这一刻情难自禁地探出了嘴唇,曾品尝过的巴尔血酒那鲜甜香美的醇厚滋味卷土重来
马拉金握紧手中长刀。
救赎的冰冷驱散了他的渴望,也驱散了所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它就像是一个良师,总能在马拉金难以抵抗某些东西的时候给他一记重拳,让他从中清醒,再次面对残酷的现实。
这没什么不好,马拉金喜欢现实世界,再残酷也喜欢。
他启动跳跃背包,高速动力带着他一跃而起,跳上了一根即将倒塌的廊柱。他抓着它,轻微施力,便让其倒塌。
沉重的大理石如山岳般倾倒,在魔潮中制造出了巨大的杀伤,也为天使子嗣们岌岌可危的阵线续了一口气。
圣血卫队的炽天使们抓住这个机会,恰到好处地挥舞着继承自前辈的遗物冲入了地阵之中,可跳帮战本就残酷,更不要提此刻的对手是恐虐的魔军
杀戮与死亡对它们而言本就是铭刻在本能中的一环,圣血卫队的杀戮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反倒引起了更加血腥与狂热的反扑。
马拉金亲眼看见一名卫队的成员被数十名放血鬼硬生生以身体扑下,然后淹没。想要救援他的两名恸哭者也随之一同死去,被斩首,被利刃穿胸而过
他愤怒不已,却根本无能为力,只能泄愤般地拔出爆弹枪扣死扳机。
曾几何时,在泰拉之战结束以后,天使子嗣们的数量成为了一个痛点,可时至今日,这早已不是问题。
马拉金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个时代遇见前人的痛楚。
半秒钟后,他得出一个战术结论。
“.撤退。”马拉金说,声音在通讯频道内回荡。“我们无法保住主舰桥,必须撤退与大部队汇合。”
立即有人同意,那是圣血卫队的卫队长赛法兰:“的确如此,马拉金战团长,但我怀疑我们是否能真的执行你的命令。”
我自己也怀疑。马拉金差点就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但他终究没有。与此同时,他的跳包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摇晃。
这说明燃料已经耗尽,他必须降落在一处较为安全的地方,否则极有可能一头撞进魔潮之中。
放血鬼们会非常欣喜地将他肢解,这些东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战士的死亡。它们生来就是为了杀戮,强者最好,弱者次之,屠杀最为重要
他调整方向,坠落在恸哭者们的战阵之中。他们本是作为仪仗队陪同他一起登上红泪号,现在却不得不在武备短缺的情况下进行战斗。
为了一些华而不实的披风或肩甲上的装饰,大部分人都卸下了武装带和配套的武器,以求达成某种程度的和谐。
这种对于美感的追求在此刻成了一种难以启齿的梦魇,不止有一个恸哭者甚至没有一把最基本的爆弹手枪,只能顶在前方,用手里的刀剑说话。
这对于喜好近战的恐虐恶魔来说完全是求之不得,它们狂喜地前进,逐步逼近,不慌不忙。
马拉金甚至用不着仔细观察就能知道它们到底想做什么——无非是将他们逼进角落,然后缓缓蚕食。
战争的本质即是找寻敌人的落点,然后痛击它。而现在,他们的弱点被找到了
马拉金握紧他的救赎。
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头高大如山峰般的恶魔带走了圣吉列斯,他不敢想象没带头盔的原体要如何在真空中与那样的一头怪物搏斗
悲观的恸哭者认为,事后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只是他们能寻回一具全尸。
绝望正在他心中汇聚,然而救赎的握柄却依旧冰冷如初,它的温度透过了手甲,传递至了他的指尖与两颗心脏之中,令他意识到,战斗还未结束。
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更何况,天使极有可能根本没死。他是圣吉列斯,他绝不会死,尤其是死在一个污秽恶魔的手中。
“兄弟们!”马拉金高举刀刃,怒火像是炸弹般自胸膛中炸开,让他的声音变得好似雷鸣。“让圣吉列斯以我们为荣!”
他冲向魔潮,开始奋力砍杀。驱邪神符畅饮鲜血,猩红之光无有断绝,漆黑的烈焰盘旋于刀刃之上,协助他进行杀戮。
很快,舰桥的主要空间便充满了尸体,以太血肉那独特的臭味更是已经彻底破坏了生者们仅剩下的一点嗅觉,让他们几乎难以呼吸。
马拉金喘着粗气,望着眼前挤满了每一寸空间的恶魔们,心里明白这就是最后一刻了。
已经不会再有支援了,根本就没有支援成立的条件。
血骑士们一马当先地在森托尔的带领下前往了红泪号后端,以包围引擎。
撕肉者们发挥了他们的天性,奔向那些最危险的战场——即亚空间裂隙打开的地方。加百列·赛斯当仁不让地自荐成为了最佳人选,但他已经很久没与他们联络过了。
圣血天使与恸哭者们则负责守住主舰桥,由于战火突然,能够赶来的圣血天使并不多,战团长路易斯·但丁也被红泪号的损失拦住了脚步,恸哭者本身更是只有一支两百人的仪仗队
可以说,他们能够坚持到现在,完全是一种意外。
马拉金·福罗斯缓缓握紧手中刀刃,已经做好了这是最后一次紧握它的准备。他没有遗憾,只希望自己能够不负帝皇与圣吉列斯。
他听见一阵雷霆之声。
好似很远,但实则很近。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它便从黑暗中飘荡而来,投下一片广阔的阴影。云层翻涌,金光闪烁,一道刺目的闪电忽地降临,直直砸落进魔潮中央,硬生生地制造出了一片焦炭与飞灰。
马拉金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闪电,本该说出口的话却被接下来的连锁闪电彻底破坏。
主舰桥在此刻亮如白昼,再无任何黑暗能够留存,闪电驱除了一切,也轻而易举地毁灭了魔潮存在的根基。
维持它们抵达物质界的邪恶仪式被某种力量终止了,无论这些生物如何暴怒地咆哮,它们也绝无可能扭转此等影响。
是帝皇显灵?马拉金颤抖地问。
两秒钟后,他没看见帝皇,却看见了浑身浴血的加百列·赛斯。
他那把掠血者正卡在一头恶魔的颅骨正中央高速旋转,撕肉者的脸上一片鲜血,唯余眼睛明亮。他咆哮着,坚定地施加力量,让掠血者硬生生地将那头恶魔从头到脚锯为两半。
一群圣血天使跟在他身后疾驰而来,相当叛逆地开上了速攻艇。马达轰鸣,他们再也懒得理会其他事情,只是操纵速攻艇不断开火,并撞向那些难缠的敌人,为身后的兄弟们开路。
马拉金深吸一口气,提着刀便朝着赛斯的方向冲了过去。
要找到深陷于魔潮中的撕肉者实在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往往是哪里血浆横飞,他就在哪里。短短半分钟后,马拉金便找到了他,然后问出了一个问题。
“刚刚那是什么?!”
“你觉得呢?”加百列·赛斯回以一个反问。
他的面部肌肉紧绷且正在抽搐,无与伦比的愤怒与知晓原体遭遇后的复杂情绪混在了一起,最终造就了他此刻的表情。
马拉金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他实在不能容忍自己在此刻直视赛斯,他不愿意让他难堪,但撕肉者接下来的话语却像是炮弹落地一般震耳欲聋。
“那毫无疑问是帝皇的圣迹,只是有一个问题,施展它的人是卡利斯塔留斯。对,那个被宣布脑死亡的小智库。他不知怎的从亚空间里回来了,还看见了一些有关于原体的预言画面”
撕肉者站直身体,将手中的掠血者深深贯入地面。
那特制处理过的坚韧头部带着剑身轻易地没入了脚下的一片血海之中,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表露出的情绪几乎要让马拉金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不敢相信,他居然在加百列·赛斯的脸上看见了悲伤。
“什么画面?”他情难自禁地追问。
“战斗。”撕肉者沉重地回答。“永无止境的战斗。”
——
圣吉列斯听见了祂的声音。
一如既往,带着刀剑的碰撞声,每一个音节的诞生都好似擂响战鼓,召唤战争的来临
“你将战斗。”祂说。“你将证明自己的本质。”
圣吉列斯无言地握紧手中利剑,看向一头远比他要高大许多的怪物。
卡班哈低头凝视着他,狰狞丑陋的兽首上竟缓缓露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