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亲 一(1 / 1)

枝枝连续数天高热不退,吃了好几副药不见有效,上次去镇上,喻纾另换了一间医馆抓药。

新换一家医馆,喻纾没有太多把握,生怕出了问题,好在,枝枝终于退热了。

病着的时候没胃口,一旦恢复,枝枝就有胃口了。

喻纾问道:“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

喝了那么多天的粥,喻枝嘴里没什么滋味,“姐姐,我想喝丝瓜汤,还想吃卷饼。”

丝瓜汤倒是好做,去皮切丝,加入小葱,放在锅里煮就行。

在煮丝瓜汤之前,喻纾先把丝瓜用蒜和油炒了一遍,这样更入味。蒜香和油香在灶房里散开,让人食欲打开。

只有丝瓜太单调了些,若此时是夏天,倒是可以搭配些新鲜的蘑菇,可惜,山上长蘑菇的时节过去了。

不过,没有新蘑菇,倒是有干蘑菇,上个月喻纾储存了一些干蘑菇。

煮汤的时候,喻纾又看到了房子后面那棵红彤彤的枸杞树,一串串枸杞鲜红欲滴,像一个个晶莹的玛瑙。

喻纾过去摘了些,把枸杞洗净,放到锅里,水煮开的时候,她又打了两个鸡蛋。

不多时,热腾腾的丝瓜蘑菇枸杞蛋花汤出锅了。

还冒着热气,枝枝都要流口水了,她低头就着碗边,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汤,“姐姐,太好吃了!”

丝瓜清爽,蘑菇鲜美有嚼劲,加入枸杞,汤里又有了一股特殊的香味,吃起来鲜美可口,浓稠适宜。

喝一口汤,再咬上一口卷饼,喻枝心满意足地咪了咪眼睛。

“慢点吃,别急。”喻纾被她的模样逗笑,“地里的丝瓜快老了,这次喝过丝瓜汤,下一次就要到明年了,你多吃点。”

喻枝点点头,“我生病的时候还是夏天呢,躺在床上出了一身汗,没想到,我病好了,却是到了秋天。”

入了秋,接着就是中元节。

“是啊,时间过得很快。”喻纾接过话。

转眼间,娘亲走了三年了,中元节是祭祀逝者的日子,喻纾双眸微垂,打算等会儿去镇上买些香烛和纸钱。

去镇上之前,喻纾还有一件事要做。

家里的米和面只剩个缸底,既然舅舅和舅母说过会不让她们饿肚子,那她自然要去魏家再拿些回来,也省了自个的银子。

喻纾赶时间去镇上,便托了村里的一个小孩去魏家,让周氏把粮食送过来。

那小孩小名叫石头,石头的父母早逝,没人管他,石头整天和村子里的孩子们四处溜达,爬山摸鱼。

喻纾拿了几个梨子给他,当做跑腿的谢礼。

石头把喻纾的话复述了一遍,听闻来意,周氏脸色不大好看,这哪里是养外甥女,这是养祖宗呢!

把喻纾和枝枝送去村东老房子的那天,她和魏春来,一个给喻纾清理屋子,一个给喻纾劈柴,像下人一样伺候着喻纾。

整整打扫了三大间屋子,回去的时候,周氏胳膊疼腰疼,全身都疼,老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因着劈了不少柴,魏春来的手掌心也长了几个水泡,一碰就疼。

这可好,没消停几天呢,喻纾又找她要粮食。

周氏不想给,但她也清楚,只要她们魏家还想在云水村待下去,就不能不给。

眼里闪过一抹光,周氏有了主意。

照顾喻枝的时候,喻纾也没闲着,把这段时间做的香囊和抄的书拿到了镇上。

喻纾读过两年书,她做学问考科举不大行,但一手字还算不错。

喻纾又自幼没了父亲,只有魏若雪一个人把她们姐妹俩拉扯大,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喻纾养成了做事考虑回报的性子。

她之所以辛苦练字,是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像裴渡那样依靠读书考取功名的可能性太小,供出一个读书人,需要不少银子。

家境和大环境不允许,这是其一,其二,喻纾的娘亲在镇上绣坊里刺绣,一个月只回来两次,喻纾需要待在家里照顾枝枝,她一直读书的话,是没办法照顾妹妹的。

能在学堂读几年书已经很幸运了,喻纾不指望自己当一个女秀才,能靠抄书或者给人写信赚银子就行了,所以,读书的那几年,喻纾费了很多心思练字。

两年来,她每天都要练十张大字,为了节省纸张和笔墨,她还会用清水在墙上练字。练字还需要腕力,喻纾更是在手腕上绑了沙袋,好锻炼臂力。

好在,付出是有回报的,学堂里的那些学子,书法比她好的可没几个。

喻纾的字迹娟秀灵动,一横一竖端庄流畅。最为可贵的是,她是女子,但写出来的一手簪花小楷,婉媚中还蕴着几分清刚姿态,意境高远,空灵坦荡。

喻纾每抄一本书,字数多的话,镇上书肆的掌柜给她一两银子,字数少的话,也有五百文。而那些字迹不如喻纾好看的学子,抄书只能拿到三百文。

银子不算多,但望平镇不是繁华热闹之地,也不是县城、府城等大地方,抄一本书有这么些银子已经很可以了。

喻纾还跟着魏若雪学过刺绣,有一个技艺精湛的娘亲亲自教导她,便是喻纾只学了些皮毛,她做的香囊也是挺受欢迎的。

十个香囊卖了一百五十文,够买一刀纸和一块便宜的墨了。

夕阳西下,瑰色的余晖铺在地面,喻纾回到云水村。

喻枝道:“姐姐,你走后不久,舅母把口粮送过来了,石头哥说油纸包里的是米,还有几罐子的菜,都在灶房里放着呢。”

“石头?”喻纾有些意外,“他跟着舅母一块来的?”

喻枝点点头。

喻纾只是让石头传个话,没想到石头又多跑了一趟,看到周氏把东西送过来才离开。

石头如此周全,喻纾有几分惊讶,“那孩子倒是心细。”

她把笔墨纸砚收起来,然后去了灶房,几个油纸包在灶台上放着,那几个陶瓷罐子则挨个摆在地上。

周氏有这么大方吗?

喻纾有些怀疑,等看到油纸包里的粮食时,她唇角浮出一抹讥讽的笑,果然,她没猜错。

周氏送来的,不是新鲜的米和面,而是不知放了多久的陈米与陈面,里面还有几个小虫子。

至于那几个陶瓷罐子,看着挺多,其实尽是些没营养又齁咸的咸菜。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喻纾勾了勾唇,她那舅母以次充好,拿些生了虫的东西打发她,以为她就没办法了吗?

喻纾没急着找周氏理论,她好好睡了个懒觉,第二天临近中午,她到了魏家。

魏茵堵在门口,“表姐,你来做什么?”

喻纾细眉微扬,她才离开魏家几天,魏茵就不把她当亲人看待了。

魏茵只是一个姑娘家,敢用这种态度对待她,未尝不是周氏的意思。

幸亏她自始至终没有相信周氏和魏茂说的要弥补她和枝枝的话,如果她信了,傻乎乎被赶出魏家,又傻乎乎等着周氏把她接回来,那也太可怜了!

就连在梦里,周氏和魏茵也是这副恶毒的嘴脸。

魏茵的举动,刚好合了喻纾的意,站在门口说话好啊!

“魏家是我的舅舅家,我不能来吗?”喻纾淡淡看了魏茵一眼,“还是说,舅母不想让我这个外甥女回来?”

听到这句话,在院子里忙活的周氏赶忙出来,“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哪里不想让你回来了?有什么话,进去说,别站在门口让别人看笑话!”

喻纾才不进去呢。

周氏既看不顺眼她和枝枝,生怕她们姐妹俩拖累魏家,却又怕事情传出去村里的人指责魏家。

拿捏着这一点,喻纾道:“别人是要看笑话,不过不是看我的笑话,是看舅母你的笑话!”

周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舅舅说不能让我和枝枝饿肚子,舅母是答应了的,您说我缺什么,直接找您要就是。我以为舅母是真心实意说这话的,可是,舅母把生了虫的陈米给我和枝枝送去。”喻纾轻笑了一声,“在舅母心里,我和枝枝是这么好糊弄好欺负的吗?”

见喻纾是因为这件事找上门,周氏不怎么在意,她还对付不了一个丫头片子吗?

“哪里有什么陈米!是你这孩子分不出新米和陈米吧,粮食里偶尔进了虫很正常,把虫子拣出来就没事了,咱们农家人可不讲究那么多!”

喻纾可不怕,她笑了笑,“我不懂,村里自然有懂的人,刚好快到午时,王婶她们要从地里回来了,舅母昨个送去的陈米我带着呢,我让王婶她们看看这是新米,还是陈米!”

“舅母要是觉得王婶也分辨不出来,那我再多找几个人!”

周氏诧异地盯着喻纾,之前的喻纾,寄人篱下,碍着喻枝的病情,很少会和她撕破脸。

可现在的喻纾,仿佛什么都不怕了,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使唤她和魏春来可熟练了,还敢登门找她理论了!

周氏可不敢让喻纾把事情闹大,她挤出一抹笑,“阿纾,咱们是一家人,何必让别人看笑话!你以为那王婆子是个好的,她巴不得咱家家出几桩丑事,好让你舅舅没办法在村里教书!”

“这里面的米,是我给你放错了,昨个事情多,我一不留神出了岔子,我这就给你换回来。”

周氏也就骗骗三岁小孩吧,喻纾冷冷看着她,“舅母眼睛不好使,那也不劳烦您了,省得您再给我装一些生了虫的陈米,还是我自个去吧!”

让喻纾去,怕是能把整个米缸拿走,周氏慌忙道:“不用不用,我来,你照顾你妹妹辛苦了,你歇着就是!”

这次周氏不敢再耍心眼,老老实实给喻纾装了干净新鲜的米和面。

周氏拿过来让喻纾看,“阿纾,你可看清楚了,这都是新鲜的米,一个虫子都没有。”

喻纾看了一眼,一时没有说话。

周氏心里一紧,莫不是她这个外甥女还不满意?

周氏又道:“缸里的米和面都给你装上了,我就只留了个缸底。”

还行,挺上道。

喻纾“嗯”了一声,又去魏家灶房看了一圈,“再劳烦舅母装些菜,还有,阿纾身子弱,需要吃些有营养的东西,我瞧着篮子里的鸡蛋挺多的。”

周氏心累得不行,只想快点把喻纾送走,喻纾说什么,她就装什么。

魏春来在村里教书,魏家的日子比村里许多人家都要富裕,灶房里还挂着四个猪蹄和两斤排骨。

喻纾朝那几个猪蹄看了一眼,琢磨着过几日也去镇上买些肉。

见喻纾的视线落在排骨上,周氏心里又是一紧,喻纾把家里的米、面和鸡蛋都拿走了,难不成这些东西她也想要?

生怕喻纾不满意出去乱说话,周氏咬了咬牙,忍着肉疼,把猪蹄和排骨拿下来装到篮子里,“阿纾,这你也拿走,你和你妹妹身子弱,光吃鸡蛋不行,是该吃些有油水的补补身子。”

喻纾:……

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可没想把这几个猪蹄拿走。

不过,周氏如此“上道”,不要白不要。

这次可谓是“满载而归”,拿了不少粮食和蔬菜,周氏继续上道地把那些东西送到了老房子那边,没让喻纾出一点儿力。

临走前,周氏拉着喻纾,找补道:“阿纾,你和枝枝是我的外甥女,但我待你们的心,和茵儿是一样的,我做梦都盼着你和枝枝能过上好日子。”

喻纾淡淡“哦”了一声。

那一声“哦”,听上去有几分敷衍。

周氏心里越发郁闷,只得又道:“阿纾,你年纪小,但你应该也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舅舅和你表哥好了,你和你妹妹才能好;若是你舅舅和你表哥名声毁了,你和你妹妹也只会被人看不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喻纾当然明白,但不能把她和枝枝送出去养病,还让她为魏家人着想吧!

喻纾浅浅笑了下,“舅母,我读书少,大道理我不太懂,我只知道我和枝枝过得好,不饿着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话音落下,她转身离开。

望着喻纾离开的身影,周氏心里更堵了,喻纾哪里读书少了?

喻纾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管她说什么,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作用。

一切和周氏预想的截然相反,被赶出魏家,喻纾和喻枝不仅不落魄凄惨,反而日子过的越发舒坦。

她把喻纾和喻枝赶出魏家,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呢?

裴母回到家,看见裴渡正在晾晒衣服,地上的铜盆里还有几件衣袍。

裴母快步走过来,说着话就要把裴渡手里的长袍拿过来,“渡儿,你怎么自个洗衣服了,你进屋看书去,娘给你洗。”

裴渡避开了她,“娘,功课都温习过了,我自己来,您歇着就是。”

裴渡没有让别人给他洗衣的习惯,平日里的衣服,也都是他自个处理的。

裴母知道裴渡的习惯,“你不让我洗,让你妹妹洗也行。”

裴母膝下有两个孩子,生下裴渡后,时隔四年,她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名为裴芙。

不过,裴母名下却是有四个孩子,其中两个不是她亲生的。裴家情况复杂,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清楚的。

裴渡同样没答应。

见裴渡不同意,裴母也不勉强,“你读书辛苦,娘不是想让你多些时间看书休息嘛!但凡家里有读书的,都是一大家子伺候着那个读书人,偏你不这样。”

裴芙正在晾晒凤仙花,听到这话,她走过来,“二哥,你不这样,但你不知道,很多读书人可懒了呢。比如魏夫子他儿子,那么大年纪了,还让他表妹给他洗脏衣裳!”

裴渡没说话,裴母倒是插了一嘴,“你看见了?”

裴芙点点头,“是啊,前不久我去河边洗衣,阿纾姐姐也在河边,那竹筐里的衣服和被套又脏又臭,都是魏家人的。不过,最近倒是没看见阿纾姐姐去河边。”

裴母简单打听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裴家是前几年才搬来云水村的,到底不是本村的人,裴母一般不会私下说村里其他人的闲话。

更何况,裴家与魏家关系不大好,裴母就更不愿意提起魏家人。

不多时,裴家门口来了一个人,喊道:“裴婶子。”

裴母过去一看,是村里的高媒婆。

刚好裴渡洗过了衣服,他净了手,冲高媒婆点了点头,称呼了一声,然后进去书房。

裴母备了茶水、瓜子,把高媒婆请了进来。

等裴渡进去书房,高媒婆说明了来意,“裴婶子,你是个有福气的啊,等渡儿有了秀才功名,你就是秀才的亲娘啊,村里不少人羡慕你呢!”

裴母笑了笑,“我自然盼着他功成名就,成为秀才,但未来的事说不准,就不想那么远了。你今个来,可是有事情?”

当然有正事,高媒婆点点头,“我是来给渡儿说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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