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一条阴暗的街巷往东走了不到500米,一条相对宽敞的街道出现在了林恩眼前。
因为埃里克小队前夜的遭遇,也因为这一带已经有苏军突击队出现,他停住脚步,且不打算以幸运反光镜来寻找潜伏在某栋楼房或者废墟角落里的苏军射手。
即便有红外线夜视仪相助,这也不足以排除危险。
看到林恩竖直举起的右臂,柏林第11夜战特遣队的13名士兵悄无声息地分散警戒。三套夜视装备分别由弗林斯、布鲁尔和原属埃里克夜战小队的一兵古特.斯德林克携带,他们此前并没有一起合练的经验,但仍比较有默契地占据三个外侧角落,以高度集中的精神向四周围巡视警戒。
约纳斯已经离队,林恩跟布吕克商量道:“你们昨夜离开下水道之处应该就在附近吧?”
“应该没错!”布吕克答道。
林恩又问:“昨夜为何不继续沿着下水道前行?”
“堵塞!”布吕克不假思索地说,“苏军逼近,守卫部队自行炸毁了前方下水道口!”
原来是这样,林恩微微点了点头,“守卫部队应该只在关键的下水道交汇口埋设炸药?”
“不知道!”布吕克没有任何托辞地回答道。
既然如此,林恩下令道:“大家找找附近有没有井盖口!”
很快的,有人小声报告说:“这有一个!”
林恩一字无多:“下!”
下水道里的条件依然是那样的恶劣,可作为战争年代的军人,这点儿苦简直不算什么。沿着湿滑、狭窄且有低矮的下水道支线继续往东行走,一刻钟之后即进入了一条二级主线,士兵们至少可以直起腰来行走了,但很快的,他们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十分复杂的岔口,有四条二级主线和分为上下两层的八条支线在此相汇。更要命的是,林恩走到岔口还没来得及进行判断选择,一串暗红色的光点便连同响度明显放大的枪声迎面袭来――在心理准备并不足够充分的情况下,多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特战精英也只是非常勉强地侧身下躬。好在射击者显然没有装备夜视器材,自是根据脚步响动大致推测目标的方位,而子弹打在了距离林恩脑袋大约十公分处,在坚硬的下水道壁上激起的碎屑溅在脸上,如针刺般清晰地痛!
无法根据枪声推断是敌是友,林恩迅即端枪朝前,顺手拧开红外探照灯的开关,然而夜视镜中压根没有看到射击者的身影。
对手藏在暗处,林恩又不愿意原路返回,当机立断地喊道:“党卫军!”
所幸,对方的回答也是德语。
“什么番号?”
林恩并未就此放松警惕,他一边挥手示意跟在身后的士兵向前推进,一边答道:“柏林城防司令部下属的第11夜战特遣队!你们的番号?”
“第8防区守备司令部下属第221国民突击营!”对方不仅报了番号,还很警惕地提出了要求:“说出现任城防司令官的名字?”
士兵一个接着一个从身边走过,沃夫鲁姆蹑手蹑脚地沿着岔口顺时针绕,布鲁尔从右边走逆时针方向,凭着声音努力寻找潜伏的枪手。
林恩担心这是敌人索取信息的方式,于是说:“我说名字,你说姓氏!劳伦茨!”
这时,那个声音突然拔高一度,恶狠狠地吼道:“不对!”
不等这家伙探出身子朝这边开火,沃夫鲁姆如追踪猎物的野狼,一个猛扑冲进了其中一条下水道支线,跟在后面的士兵连同从另一边绕路的布鲁尔等人忙不迭地跟上去,“举起手”和“别开枪”的叫声混杂在了一起。
没有听到枪声再响,林恩便估猜对方真是友军,等他淌水走过岔口,见沃夫鲁姆搀了个一瘸一拐的家伙走出来:“长官,就是这家伙向我们开枪的!”
林恩取出随身携带的电筒,拧开往对方脸上和身上照了照,这家伙确实穿了一套脏兮兮且没有部队标识的灰色制服,神情沮丧而委屈,就像是个刚刚被高年级同学起伏的小学生。
“你是国民突击营的?叫什么名字?”尽管先前差点被这家伙挂掉,林恩仍以较为缓和的口吻跟他说话。
这家伙全然没有了刚才隔空对话的底气,吞吞吐吐地说:“汉斯……汉斯.克鲁格!第221国民突击营!”
“长官,这是他的武器!”后进后出的布鲁尔手里拎着一支同样脏兮兮的冲锋枪,看样子应该是早期型号的mp38。
林恩只瞟了那枪一眼:“你掉队了?”
“呃,嗯,在这里呆了一天了,有吃的么?”这家伙可怜兮兮地问。
在挎包里摸了块不大的面包丢给他,林恩转头对手下们说:“注意警戒!”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随意走动,这地下空间似乎只有污水哗哗流淌的声音,但真正静下心来,不难听出枪声和爆炸声。
等了一分钟,也顺势休息了一分钟,林恩估计这家伙也吃完了面包,好心地取出水壶给他,然后问道:“同伴们炸了下水道,所以你没路走,又不敢一个人出去,是这样吧?”
咕咚咕咚了连喝了好几口水,咽了口气,这身材瘦弱、看起来快有五十岁的家伙有些不情愿地承认了。
林恩谨慎地收起水壶,依然以平和的口吻问:“那你应该知道哪条下水道是通向东面苏军控制区的!”
“啊?你们要去苏军控制区?”这名掉队的国民突击队员反应突然很强烈,仿佛那里不仅仅是敌人控制的区域,更有可怕的食人怪兽。
“我们的任务是清扫突入第8防区的苏军士兵!”林恩语气坚定地说。
“天啊,你们……你们不是疯了吧!”这家伙用抬起手用袖子抹了抹嘴巴,“你们知道现在第8防区有多少苏军部队吗?除了士兵,还有坦克、大炮和装甲车!”
林恩宁愿这只是胆小鬼危言耸听的话语,但他心里也知道,一天的时间足够让苏联人做到这一点。
“告诉我们正确的道路!”
“你们确定要去?真的确定?”这家伙好像突然被后世某名嘴附身了。
“难道你也想去?”林恩鄙夷而又冷厉地说。
这名国民突击队的可怜民兵似乎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伙人是不会带着自己返回后方了,他转身指向了一条下水道,然后赶在林恩一行人动身之前央求道:“能再给我一些食物吗?”
“你准备在这里熬到战争结束么?”林恩冷冷地反问道,顺手从包里取出第二块跟巴掌差不多的面包给他,而布鲁尔卸下mp38的弹匣看了看,确定里面还有子弹,装上后将枪丢还回去,用一种戏谑的口吻调侃道:“当一只幸运的长命老鼠,再见!”
穿行在阴暗潮湿的下水道中,林恩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确实跟老鼠差不多。
沿着狭窄的下水道支线走了很久,听过同样是在下水道里发生的激烈枪声,听过振聋发聩的巨大爆炸声,也听过履带车辆从头顶驶过的刺耳声音,林恩和他的士兵们全然不为所动――只要前方不是坍塌的绝路,他们就能勇敢地往前走。不过,断路的情况还是出现了两次,他们只好掉头在上一个双岔口或三岔口尝试新的路途,然后在相对安全之处打开手电筒,以随身携带的军用指南针辨认并调整方向。就这样,感觉在原本属于鼠类的黑暗世界中度过了一段非常漫长的时间,他们终于在一个三岔口看到了通向地面的阶梯。
“伙计们!”
在沿着阶梯向上走之前,林恩转过身对跟随自己的士兵们说:“很荣幸与你们并肩作战,若能一同熬过这场冒险,我们今生今世都要珍惜彼此的兄弟情谊,彼此照应,扶持相行!”
这样的话在讲究人情世故的酒桌上听起来可能会有些客套和虚伪,但在生命随时可能消散的战场上,它能够轻而易举地打动人心,瞬间拉近战友们的心理距离。
“愿天庇佑!”林恩最终在额头和胸前划了十字,虔诚祈祷,接着毅然领头走上了阶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