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娴一惊,抬头朝门口看去,门口站着的不是六公主赵绾又是谁?
赵绾里面穿着湖色宫装,外面披着宝蓝色斗篷,白色狐狸毛领的滚边一直从领口延申至尾处。
因为足够年轻,这样老成的颜色被她穿的自有一股风流。
红玛瑙头面与唇色相映衬,配上大红色的口脂,愈发显得肤色瓷白。
妩媚与冷淡这两种极端的气质竟在她身上毫不矛盾。
赵绾的语气漫不经心,可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却叫人不敢直视。
赵娴也不傻,装糊涂道:“六姐姐说的什么,妹妹怎么听不懂!”
赵绾眉毛微微扬起,讽笑道:“妹妹听不懂不要紧,有人懂就行了!”
赵娴这才发现赵绾身边站着的不是宫女珍珠而是晴姑姑。
晴姑姑是父皇身边的掌事女官,曾是先皇后身边的人,先皇后逝去后,宫人大多遣散,皇上只留下了晴姑姑。
当时宫里都有传言说,皇上要纳晴姑姑为妃,先皇后生前可是待晴姑姑亲如姐妹,可最后晴姑姑却是做了华清殿的掌事姑姑。
皇上极其信任晴姑姑,当年先太子的饮食起居都是交给晴姑姑负责的。
别说宫里的公主皇子,就是皇后娘娘见了也要尊一声晴姑姑。
这些年晴姑姑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事情都交给小宫女做,极少在御前走动。
没想到今日竟出现在这小小茶楼,赵娴有些慌了,因为晴姑姑知道了就代表父皇一定会知道。
“怎么晴姑姑今日也出宫了?”赵娴笑容中带着一丝心虚和谄媚。
“劳公主惦记,老奴今日是替皇上走这一趟!”晴姑姑声音不紧不慢,却威严十足。
赵娴一听说是皇上,身子微微抖了下,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站着的周夫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如同烂泥。
赵娴踹了周夫人一脚,着急道:“丢人现眼的东西竟敢在皇姐和姑姑面前失仪,还不快滚出去。”
周夫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要往出走,却被赵绾打断了:“慢着,既然都在,正好把话说清楚了,本宫何时要嫁到周家去了!”
“六姐姐,这都是误会,等回宫了妹妹再慢慢向姐姐解释!”
“既是误会还是早些弄清楚的好!”赵绾眼尾朝门外扫去:“周小姐也请进来吧!”
一身玫瑰色衣裙的周嫣应声出现,行礼道:“臣女见过六公主,七公主,晴姑姑!”
周夫人看了女儿一眼,连忙道:“你怎么来了,还不快回去!”
周夫人虽蠢,但也知事情已经败露,不能把女儿也牵扯进来。
“母亲,适才公主和晴姑姑就在隔壁,你们说的话她们都听到了!”周嫣这句都听到了,让周夫人彻底失了最后一丝侥幸。
周夫人差点摔倒,还是周嫣扶住了她的手臂,周夫人偏头看向女儿,她眼里却尽是冷漠和疏离。
赵娴脸上表情变化着实精彩,最后冲过去拉着赵绾的手臂:“六姐姐,妹妹都是受了周夫人的蛊惑,妹妹绝无害姐姐的意思,都是她,想让她的儿子娶六姐姐,仗着未来景王岳母的身份逼妹妹这么做的!”
季嬷嬷噗通跪下:“公主怎么能如此撒谎,明明是公主您找的我家夫人,说只要我家公子和魏小姐退亲,再毁了魏小姐的名声,就有办法让我家公子尚公主,还是皇上最宠爱的六公主,我家夫人这才同意的!”
“我家夫人本是打算只退了亲事,然后再传出些魏荣小姐不能有孕的传言,让她不能嫁到好人家,可订亲那日一早收到了公主的口信,说魏小姐几日前曾被人掳走,失踪了一夜,早已是残花败柳,这事被魏家瞒住了,还让我家夫人把此事闹大,否则,之前的允诺便不作数……”
季嬷嬷是周夫人的陪嫁嬷嬷,最是忠心,可她也知道夫人这次做错了,而且大错特错,如今也只有听小姐的才能保住夫人一命。
赵娴踹了季嬷嬷一脚:“你这贱奴休得胡说,你们两家的婚事和本宫有什么关系,若不是你家夫人求到本宫面前,本宫怎么会一时心软答应,幸好并无酿成大错!”
“老奴句句实言,绝不敢欺瞒,夫人,夫人,你倒是说句话啊!”季嬷嬷摇了摇周夫人的手臂,不能一个人把错都背着啊。
赵娴目光看向周夫人,目光中的威胁和警告之意明显。
周夫人眼神躲闪,七公主这是要她背锅了,丧心病狂败坏自己外甥女的名声,算计当朝六公主,别说是她,整个周家都要因此声名扫地,说不定还会连累嫣儿的婚事。
可若不背,只怕她说了,七公主也不会承认,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七公主让她做过那些事。
季嬷嬷着急给自家夫人脱罪:“夫人,你快向六公主解释呀,您都是被逼的……”
赵娴冷笑道:“解释什么,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就是她蛊惑本宫,还本宫险些酿成大错,和六姐姐失和!”
周嫣屈身行礼,不卑不亢道:“臣女请教七公主,我母亲为何要将算计自己外甥女告诉七公主,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找人作证吗?”
“再者,即便母亲有心高攀公主,又为何求助七公主,难道七公主的话能代表圣意?”
周嫣那句代表圣意不轻不重,却足够击中赵娴最怕的地方。
赵娴不怕赵绾能把她怎样,同为大齐公主,她也顶多训斥她几句,可若牵扯到父皇,那便不是几句训斥这么简单了。
“放肆,本宫和皇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方,蝶衣,给本宫狠狠掌她的嘴!”赵娴性子一向骄横,掌嘴算是轻的惩罚了。
曾经她宫里的一个宫女给她绾发时不小心扯掉了一根头发,她便将那宫女剃了光头,那小宫女不堪受辱,半夜上吊了。
类似这样的事数不胜数,但因为她母族乃贺兰家,皇上虽不喜七公主,但看在贺兰家的面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蝶衣表情有些为难,且不说周小姐是太傅的孙女,她可是未来的景王妃。
周夫人一听女儿要被掌嘴忙护在女儿身前:“不,不可以,此事都是臣妇的错,和嫣儿无关!”
“滚开!”赵娴一把推开周夫人,看向蝶衣冷冷道:“还等着本宫亲自动手吗?”
周嫣却是宠辱不惊,从腰间取下玉佩拿在手中道:“臣女乃皇上钦封景王妃,此玉佩为皇上钦赐,虽未完婚,但一言一行皆代表皇家颜面,除长辈夫君,任何人无权教导!”
赵娴恼羞成怒抬手便朝周嫣打去,却被晴姑姑抓住了手臂:“老奴放肆,公主勿怪!”
晴姑姑虽是如此说,但面上却无丝毫认错的意思。
晴姑姑是皇上的人,赵娴自不敢反抗,只见周嫣朝赵绾微微屈膝行礼道:“六公主,晴姑姑,家母之错,臣女无话可说,但事情来龙去脉,还请臣女再请一人证!”
赵绾抬眸,眸中尽是漠然之色:“准了!”
周嫣拍了拍手,两个婆子带着一个人进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魏荣的庶妹魏芳。
魏芳瑟缩着身子,眼中尽是惊恐,一见到赵绾就跪了下来:“都是七公主,七公主让臣女监视二姐的一举一动,不止这次,还有上次在九王府,七公主让臣女在二姐酒中做了手脚,设计让她失贞睿王………”
“胡说,本宫何事做过那种事,就凭一人之言就想定本宫的罪吗?”赵娴仍旧不肯承认。
只要她不承认,她们又能奈她何?
“臣女说的句句实言,绝不敢隐瞒,求公主饶恕臣女,求公主饶恕臣女……”魏芳是真的被吓怕了。
昨日她被一个黑衣蒙面人打晕了,醒来时被五花大绑,丢在床上,身上只留了中衣。
那人威胁说,若不将她做的害人之事都说出来,便将她脱光了衣服挂城门楼上,让京城人都看光她的身子,她这辈子都别想嫁人……
那黑衣人穷凶极恶,她一害怕,什么都说了。
今日一早,她又被那黑衣人掳了来,她什么都不敢隐瞒,连九王府的事也说了。
九王府的事在座的人也清楚,听说,那日睿王醉酒,临幸了九王府一个女婢。
那女婢本来是要扶魏荣去休息的,可魏荣的丫头金橘机灵,察觉不对,扶了自家小姐出来,出事的便成了那名婢女。
这件事魏夫人一直怀疑是魏芳搞鬼,可那名被九王府发卖的婢女无端死了,没有证据就不了了之,原来竟是七公主的手笔。
看来,这些年七公主一直没有忘记报复魏荣,只是没有合适时机。
赵娴冷笑一声:“六姐姐为了陷害妹妹还真是不择手段,从哪里找出这些人来!”
赵绾极少笑,即便是笑也多是讽笑,目光薄凉如刀的看向赵娴:“本宫害你?本宫要害一个处处不如本宫的妹妹还用的着如此煞费苦心?”
赵绾拽下腰间的香囊丢在赵娴面前,语气冷酷:“就这一个香囊,你便犯了父皇的大忌!”
赵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赵绾,好你个赵绾……”
她身后的蝶衣登时跪下:“六公主,求公主给奴婢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奴婢可以证明,是七公主一直记恨魏荣小姐,所以让魏三小姐多次陷害魏荣小姐,让周夫人败坏魏荣小姐名声,坏她姻缘,还有,还有,在六公主的香囊中加了催情之物,意图让公主您做出败坏宫闱之事坏了公主和曾少卿的姻缘……”
蝶衣的话未说完赵娴就拔了头上的发簪朝蝶衣脸上刺去:“你这个贱人,居然背叛本宫!”
蝶衣躲闪不及,脸上被划了一道,登时鲜血便冒了出来。
“因为奴婢再也不愿帮公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奴婢怕有一天会遭报应,奴婢每晚做梦都梦到那些人来向奴婢索命……”蝶衣脸上沾满了血,哭诉道。
赵绾并不震惊这一切,她早知道香囊有异,借母妃之手把香囊送到她手中当真可恶。
她自问虽不喜欢赵娴的刁蛮跋扈,但也只当她是得不到父皇宠爱的孩子,从未有过害她之心。
甚至念在同为皇女,母妃又曾和她的母妃交好,对她颇为容忍,没想到竟换来如此回报。
赵绾看向赵娴,尖锐的目光泛着冷意:“七妹妹若还有什么话,自去对父皇说吧,劳烦晴姑姑送七妹妹回宫!”
晴姑姑朝赵绾福了福:“七公主客气了!”她虽被公主皇子们尊一声姑姑,但谨记自己的身份,奴婢就是奴婢。
晴姑姑挥手,进来两个侍卫带着面无血色的赵娴离开了。
晴姑姑经过隔壁包间时,陆瑶正开门出来,或者说等待已久。
没错,陆瑶早包下了整个二楼的包间,九公主的包间左边坐的是晴姑姑和六公主,右边是她和魏夫人。
魏夫人看到七公主,若不是碍于礼仪,就要冲上去撕烂她的脸,只是咬牙切齿的表情却是藏不住。
能将京中贵妇典范的魏夫人气成这般模样,七公主也是厉害。
赵娴冷冷的看向陆瑶,目光满是恶毒:“原来是你,好你个陆瑶!”
陆瑶却是不理会,笑着屈膝向晴姑姑行礼:“见过姑姑,多年不见,姑姑别来无恙!”
晴姑姑自太子去后便不在御前走动去了皇庄调养,没想到竟是回京了。
晴姑姑亲自扶起陆瑶,眼中难得带着几分笑意:“陆小姐客气!”
“臣女有几句话想和七公主说,不知可否方便?”陆瑶笑道。
“自然!”晴姑姑看了眼旁边的侍卫,侍卫便退到一边,晴姑姑也退开了身子。
陆瑶看着赵娴微微的笑了笑,只是眼中却没有任何温度:“公主殿下,你欠阿荣的我们一点一点清算,这是开始!”
赵娴面目狰狞:“陆瑶,你且等着,本宫不会放过你!”
“好,我等着!”陆瑶说完朝晴姑姑道:“臣女说完了,有劳姑姑!”
待到晴姑姑带着人彻底离开,魏夫人才咬牙切齿道:“这样恶毒的人怎么配活着!”
陆瑶但笑不语,这么恶毒的人不配活着,也不配轻易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