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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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天,我就接到了喝酒的通知,上完班赶到鸭子家里为他过生日时,鸭子专门找一林借过来的录像机早就开始播放起了李小龙的《唐山大兄》。

何勇、皮铁明、一林、鸭子正与另外两个有些眼熟,知道是九镇人,但却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的同年人,以及几个女孩子在一起已经喝得热火朝天,欢笑连连。

笑着和所有人招呼,耳边听到了鸭子的喊叫:

“姚义杰,妈的比。老子的生日你才来啊!!!畜生,来来来,坐,坐坐,一林,你往这里挪一下沙。”

刚进门,还没有落座,我就被已经明显喝高的鸭子迎头骂了一通,懒得理他,与大家打个招呼,自己找位置坐了下来。

“哎,给你介绍两个新朋友,这个是北条,这个是夏冬。都是兄弟啊,铁聚!(方言:很铁的朋友)”

北条很豪爽,鸭子一说完,他就端起酒杯,先一口饮尽了之后,才反转杯口对着我说:

“没得什么讲滴!鸭子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看得我起,一路搞一杯!我敬你!”

根本没得办法,空着肚子,一口菜没吃,连屁股都没有坐热的我,也只能跟着端起才满上的酒杯,一口喝干。

还在喝,就听到已经被众人灌到差不多的鸭子,大嗓门又响了起来:“喂,北条,夏冬,我给你们说啊,晓不晓得?老子兄弟和闯波儿摆场的时候,姚义杰就是当事人。闯波儿,桥那边的大哥,晓得沙?你们就莫看这个鸡巴而今一个斯斯文文的样子啊。一条猛汉!老子告诉你们,莫把他看穰(方言:小看,小瞧)哒!姚义杰,呵呵呵,你们问哈在场的人。他打军军,在桥上头摆场,那场事不是条硬腿。搞!搞!搞!夏冬你也和他搞一杯!今后都是兄弟。不得丢你们的脸!”

在鸭子放肆地吹牛撑脸声中,所有人都看向了我。何勇、皮铁明是一副“不晓得你是个什么货色啊”的表情,几个女孩的眼中却隐隐透露着好奇的异彩,这让我颇为有些不好意思。借机看向了鸭子口中所说的夏冬。

我看到了一个矮小瘦弱的年轻人,有些怯意、有些羞涩地静静端着酒杯,也在望着我这边,安心等待着鸭子说完。

我的第一个感觉,这不是一个浑身流子气,喜欢装作成熟老到的人;而是一个单纯的少年。远远要比场中的其他各位,也包括自己在内都要来得单纯。

我对着他点头一笑,也马上伸手拿过一个酒瓶,给自己的杯里满上了酒。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夏冬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我的说话声:

“义哥,早就听鸭子哥、勇哥他们说起过你,说你而今还是政府的干部。我敬你啊!”

抬眼望过去,那个叫做夏冬的小个子少年坐在北条和何勇之间,比两人都要矮了半个头,双手举着酒杯,几乎伸到了自己的面前。

眼神中满是敬畏与礼貌。

我心底突然涌起了对于这个人的莫大好感,就如同小时候刚认识皮铁明、何勇、鸭子他们一样。双手捧起了杯子,轻轻迎向面前的那个玻璃杯,我尽量客气地微笑着说:

“莫这么喊!莫这么喊!都是兄弟,喊这些我背不起,也没得意思哒。呵呵呵,来,我先干为敬,先干为敬。鸭子,你也满起,我喝了这杯就陪你这个长尾巴(习俗,九镇习惯把人过生日的那天就做长尾巴)的搞好!!”

那天,兴致高昂,真诚相对的我与夏冬,一口饮尽了我们之间的第一杯,也迎来了日后的千千万万杯。

只是,年少的我们在意气佐酒、酣畅淋漓之时,从来就不曾想到生命的苦酒,却是苦如黄连。

认识夏冬之后不长,九镇政府为了响应上级号召,也为了在年底宣扬政绩斐然,领导班子能力突出。决定办一期以“五讲四美树新风,现代九镇迎朝阳”为主题的大型活动。这个活动的其中一项就是要办一期比平时更加隆重,同样突出这个主题的黑板报。

这项任务就由鸭子口中当了“政府干部”,实际上只是一个临时工的我来负责。

我想要又快又好又出色的完成领导交代下来的任务。于是,我把早就已经融入到了朋友圈子里面,而且有着一双巧手的夏冬叫了过来,给我帮忙,负责为黑板报四周挂上各种颜色的小彩灯与绸纸剪裁的鲜花。

夏冬的手确实很巧,不但剪出来的花比一般女孩做的还好,而且还把彩灯的电线用绸纸包裹起来,与鲜花、彩灯浑然一体,好看非常。

由于第二天领导上班的时候就要验收成绩,星期四那天晚上下班之后,我并没有回家,依然带着义务帮忙的夏冬一起继续辛勤工作。

一直弄到了深更半夜,四周无人。

其实,在与闯波儿摆场之后,我并不是没有提防,我也担心自己天天在彤阳这边上班会出事。

毕竟,闯波儿的名号不是骗来的。

只是,有几次,无意间在街上遇到了闯波儿以及那次摆场的其他几个人,却发现那些人除了颇有深意地看我几眼,却都无一例外地毫无反应之后。天长日久,我就有了一些侥幸的心理,认为舅舅的能力可以威慑住他们。而且虽然闯波儿那天伤得最重,但是自己兄弟也受了那么多的伤,何况砍闯波儿的是何勇,而不是我。就算闯波儿要报仇,也应该不会第一个就找到自己脑袋上来。

再说了,怎么讲自己也是在堂堂的区政府上班,闯波儿有可能嚣张到这种程度到这里来砍我吗。

所以,最终我也就放下了心来。

其实,现在来说,当初我想的都对,起码在分析事情的方面,我的思路并没有错误很多。

只是,我忘了分析人。

分析闯波儿这个人。

一个过了十多年之后,也不忘为父报仇,嚣张到光天化日之下,敢当街手刃仇人,扬长而去的人。在这样的人眼中,深更半夜,下了班,没有人,且又位置偏僻的乡政府大门口并不见得会比白天的街道上更加危险,更加不方便。

在这样的人眼中,一个动手捅了自己的流子与一个惹起了这场事端,也参与了殴斗的对头也许并没有先后报仇之分。

何勇同样是个流子,比起当时的我来说,要更加狡猾,更有经验,更不好办。而我每天都出现在他自己的地盘,游走在他的面前,如同一只毫不设防的羔羊。

当然是哪个更加方便,就先动哪个。

热火朝天工作了很久,板报也终于快要办完。静静看着自己的作品,满心欢喜,手都写酸了的我决定稍微休息下,从裤兜里掏出了一盒烟,叼在嘴里一根,然后招呼依然爬在短梯上,专心致志为黑板报上方贴着花纸的夏冬:

“喂,弟兄,差不多哒。先休息哈,来,先吃根烟咯。”

“好,就来,先贴完这朵花。”

“快点,万宝路啦!十块钱一包,站长昨天给我的。”

“哈哈,要得要得。”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了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呼喊:

“姚义杰!”

喊声悠悠飘来,里面彷佛带着嘲笑、得意与某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味道。传入耳朵,我觉得好像有些熟悉,却一时之间,偏偏想不起来。

借着头顶那盏为了办板报专门从单位里牵出来的三十瓦小电灯泡所发出昏暗微弱的光芒,停下点烟的动作,我看向了前方不远处,声音传来的那条街道。

除了地上几片被深夜寒风徐徐吹动的纸片之外,安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心剧烈跳动起来,莫名的直觉让我下意识地感受到了某种危险,求助地看了一眼夏冬,再回过头对着长街,尽量自如地问道:

“哪个?”

“我!”

随着声音的发出,我看到从二三

十米之外,街道两边黑暗的墙角中缓缓走出了四个黑乎乎,如同幽灵般寂静无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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