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冬天,过年期间实验室终于熄了灯,我又去接白萝卜和胡萝卜回家住两天。
“在家吗?”
“还没到,回去给你放门卫那里。”
“好。”
挂了电话,穿着厚厚的大衣和软软的围巾,站在大雪中等车。
乘车到门卫处,走近一看胡萝卜和白萝卜却不在。
在雪中焦急等待,好一会儿才回头看到他抱着胡萝卜,牵着白萝卜走出来。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在漫天风雪中踏过还没来得及清扫的白雪,一步一个脚印。
如果我还像当年那样爱他,一定会被正场景迷得神魂颠倒,可现在看来却之觉得这是幅没有内涵的美画。
他走到面前,将胡萝卜小心递到我怀中,然后把牵狗绳的环套在我手腕。
胡萝卜睡着了,它喜欢暖和的地方,把自己也烤得暖暖的。白萝卜倒是精神得很,一边吐舌头一边傻笑。
“谢谢。”我抱着猫,牵着狗转身走。
“等等。”
回头,他跑过来,伸出手。
我下意识躲开,才看到他指尖的枯树叶。我又些心虚,低着头说了句“谢谢”,回头继续快步走。
“西西,今晚可以陪我喝杯酒吗?”他突然问。
我又回头,看着他。
“你不是喜欢喝酒吗?”他站在大雪中,浅浅一笑:“我这里有的是好酒。”
“为什么?”我问。话一出口就溢出茫茫白气,又瞬间消散。
他低头苦笑,然后抬头看我:“我的白月光回去了,我总可以当做失恋哭一下吧?”
我神情冷漠,“你失恋关我什么事?”
方棠突然跑过来,猛地抱住我:“我没有可以聊聊天的人,只有你。咱们就当对方是陌生人,聊聊天可以吧?”
“你怎么会无人倾诉,你身边什么时候不是围着一群朋友?”我满是不屑。
方棠紧紧抱住我:“朋友多,可是能聊真心话的有几个?”
屹立风雪中,我的口吻甚凉:“我也不是你能聊真心话的朋友,你找别人吧。”
“我说的话,你听完忘了就好,就当是酒话。”他低声道。
“我不想去。”
“就今晚,我们聊聊。”他恳求,“以后我就不缠你了好吗?”
“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那时是为了保护你,担心你一个人出什么事情。”
“那事情是谁捅出来的?”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是你自己听到了,我还能怎么解释?”他说,“我知道你难过,但你把所有责任方我身上来恨我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不是你,我可以装一辈子傻。”我说,“我不知道,就不会有罪恶感。”
“我也不想你有罪恶感,但是事情都败露了,我既然知道怎么能不拦着你继续错下去?”
“汪!”白萝卜笑着冲我们摇摇尾巴。
低头看,胡萝卜也有些觉得冷,睡得不踏实。
“我们回去谈怎么样?”他抢过狗绳,拉着我就走,“外面太冷。”
“你有什么目的?”我问。
方棠回头,“没有目的,就是聊聊天。”
他的眼神真诚,我也不知道是虚伪的还是真的真诚,一路被他拉着走。踩着随雪,一脚下去“咯吱咯吱”直响,雪花落在头上,却不化。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会有什么新的变化吗?
走进他家,我把胡萝卜抱回窝里,看着它睡着。白萝卜在家里转了两圈,没一会儿就也跑去睡了。
两个小傻瓜年纪都不小了,没以前那么体力好、毛色好了,更爱休息,也更粘人,或许是知道自己需要依靠了。
走出去,方棠就在门口端着两个酒杯,看着我递过来一杯。我接过,一边走一边细品,确实是好酒,
“什么时候放的假?”他坐在客厅中间地毯上。
我只想喝酒,不想跟他说话,于是敷衍道:“下午。”
“这几年工作的感觉怎么样?”他看着我。
“和当学生没什么区别。”我说。
他还有些惊讶:“哦?”
“只是责任变大,任务变重罢了。”我已经喝完一杯。
他过来拿走我的杯子,倒一杯又还回来:“压力不是一般大的。”
“什么职业没压力?”我只顾着喝酒。
“你变了好多。”他语气淡淡的。
“不变就代表白活了。”
“也是,你总不可能永远不变。”
我看向他:“你没变。”
方棠轻笑,端着酒杯问:“哪里?”
“是个骗子。”我说。
他看我一眼,问:“从何说起?”
“什么失恋,都是借口。”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我越喝越急,一杯又空:“想说什么,直说吧。”
他给我倒上酒,“你听了也没用,不会有改变。”
“你做了也没用,你也做了。”我抬头望着头顶的灯,说。
“我想把你追回来。”方棠看着我:“想把从前欠你的爱补回来。”
我看着方棠的眼睛,冷淡地说:“没什么是可以弥补的,弥补都是安慰自己的借口。”
他的眼神瞬间有些失温,“那可以忘了吗?我们换个起点开始……”
“明天是新年的起点,但不是对所有人来说新年都能迎来新的东西。”我说,“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没什么需要改变的。”
“那如果明天他来找你呢,你想改变吗?”他看着我的眼镜问。
我看着他眼睛,摇摇头:“不会,我不会再接受他了,那是下辈子的事。”
“你下辈子还想给他啊。”他低头苦笑,像是嘲笑自己:“我到底错过了多少,让你在这期间里竟为他陷得如此之深……”
“你错过了十五年,早就追不回来了。”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明年咱俩三十,如果我一直陪着你,是不是就和他打平了?”
我喝完一杯酒开始笑,嘲笑他:“谁告诉你是这样算的?”
“我们还有后面好长的一生……”方棠有些难过的样子。
我摇摇头,“你的后半生不会有我。”
“如果我想呢?”方棠颤抖着声音问。
“那也只是想想,这世界不是你主宰,顺你心意。”我抽出手,又喝完一杯。
方棠有些失落,问:“我和他到底差在哪里,你以前明明一直说我是他心里最重要的。”
“一开始是,后来就不是了。”我说,“你早被丢出我心里了,现在你也不会变成他。”
“成蹊,以前那次确实是我错了。”方棠望着我,“可这次,我是怕你受到欺骗。而且是你自己要分手的,不是我从中作梗。”
我闷头喝酒:“你怎么说都可以。”
“是,整件事是我知道,然后让你去问何维之,结果把你伤得这么厉害,但你以为这是我想的吗?”他有些激动,“你能想到那女孩儿是怎么被他和他父亲逼到绝路然后绝望跳楼的吗?你觉得他好意思过什么幸福生活吗?他午夜梦回会不会突然想起人家是怎么死的?”
我沉默着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我之前被那个记者采访,正好他在查何维之现在的情况,我又是高中同校同年级的,他就顺道问问我。”他说,“后来才知道他是当初何子故班上的一个同学,工作之后无意间看到她的半页日记,想起以前班上传的何子故经常跑去厕所吐,同学传她怀孕的事情,渐渐查出了异样。”
我打开另一瓶,继续一杯杯喝。
“那姑娘是想用死来掩盖一切的,所以其他人没资格揭穿。”方棠低头陈述着,“这么大的惊天新闻当时居然被压下去了,那个记者就逐渐查到了何维之和他爸身上。不过一切都没实际证据,而且已经这么多年了,根本无法查实。那记者想借此大赚一笔,把名声也打出去,就算是说出来也是件大事情,毕竟现在的人最爱吃人血馒头了。是我花钱把这新闻买下来的,堵住了他的口。”
我无意识把他屏蔽,自己喝着酒。
“他何维之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看向我,“可你是无辜的,我不想你被当做下一个人血馒头。”
“替他压下来这件事,谢谢。”我一边喝酒一边说。
“成蹊,你还以为是我编的吗?”方棠看着我,“这些料在我手上,我要向让你对他死心,有一万种方法,每一种都易如反掌。”
“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没害他?”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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