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当县与符敦城之间只隔着押龙河。押龙河虽是大江支流却比大江还要宽我到现在也才知道为什么会以“押龙”命名这条大河。路是沿河盘山而行一路上都能看见这条大河。
在路上走着看着河中浊浪滔滔不时有鼍龙在浪涛中出没我仍是心有余悸。
吴万龄对中西四省的地形还算略有所知但他也只知道去府敦的路。我们从高鹫城出向西北而行已穿过了成昧、秉德两省。那两省因为本来就没有名城战乱过后更是渺无人烟。我们也曾路过两三个小城里面却是白骨累累一个活人也没有。我记得有一个城是我们来时路过的那时我还曾和祈烈他们一起去屠城。那个只有两三万人的小城我们只用了半日便已屠尽。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安现在重来心头却不禁一阵痛楚。
天水省以前是十九行省中人口最多的一个据说极盛时每隔百里就有一个小村镇。符敦城在十二名城中虽然也只是名列中游但天水省的小城却是诸行省中最多的。可是拥有一千万人口的天水省如今只剩了三十余万人口天水省要恢复元气那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还是渐渐看到人迹。在成昧、秉德两省的大道上路也差不多全被草木湮没可是从我们到文当县后也逐渐见到了些马蹄印和足迹路也好走多了。
我走在最前面和吴万龄拖着拖床。现在薛文亦虽然还不能自己走动但已能坐了起来。
我想到了符敦城即使西府军不帮忙我们大概也能顺利回去。只是希望吴万龄担心的事不要变成事实。
文当县紧贴着符敦城我们昨夜歇息的地方离城大约还有三十几里。下了一场暴雨今天居然是个难得的好天。在路上走着看着路边泥土里钻出的草芽心头也少有的欣喜。
这时吴万龄小声道:“统领昨天你碰到的那个人会不会是西府军的人?”
我扭过头看看他道:“你还担心这个?”
“我想万一那是西府军的人我们最好当作不知道张先生的那把剑最好别拿出来给人看省得多事。”
的确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西府军的人那可真要节外生枝。我沉吟道:“说得也是。不过我见他那副样子长得好丑不太象西府军的人。”
吴万龄小声笑了笑道:“统领你可真会说笑话长得丑又不是不能参军。比方说……”
他看了看张龙友张龙友正抱着个火种坛子走在身后身上挂着那把拣来的长剑也不知我们正在谈论他的美丑问题。剑鞘做得虽然很简单但并不粗糙只是挂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不象。张龙友当然不丑他的长相甚至可以说得上俊朗只是看上去实在不象个当兵的真不知当初怎么让他混进武侯的南征大军去的。我不由得笑了道:“可是那个人实在很丑简直可笑。”
吴万龄忍住笑道:“到底怎么个丑法?”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一怔道:“那个人的样子我只看到了一眼不过好象……好象我以前见过。”
“你认识?”
尽管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可是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喃喃道:“是啊我好象认识他。可是可是……”
我想不起我哪里见到过那个人而那个人分明也并不认识我。也许是我在南征途中偶尔见过一面吧只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正想着忽然张龙友叫道:“快看!那里有烟!”
远远的一缕细烟袅袅升起。雨后空气也象洗净了能看得很远那一缕烟大约也在十几里外了。
那是炊烟啊。我一阵狂喜也不再和吴万龄说别的了叫道:“吴将军那儿便是符敦城么?”
“很可能便是。”
吴万龄手搭凉篷看了看又道:“统领我们歇一歇商议一下吧。”
“好吧”我想了想道“最好是我先去探探路。”
吴万龄还要说什么我道:“吴将军你也不必多说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如果不回来你们就马上走不要等我。”
吴万龄沉吟了一下道:“统领你当心点。”
我苦笑了笑道:“希望西府军没你想的那么坏。你们等我消息吧。”
辞别了他们我一个人向前走去。
这条路人迹渐多路上还可以看到车辙印。那些车辙印很深昨天下了那么大一场雨仍没有冲掉。看着这些直直的车辙印也感到的确回到了人群中。
越往前走人迹也就越多。我走得有些累在路边拣了块石头坐下来。
符敦城就在前面。越走近城池我反而更加惊慌。
刚坐了一会忽然听得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这阵声音很急远远听到似是有数十匹马奔来一般。我站起身向前方望去。
这道山道曲曲弯弯盘在山中到处都是转弯还看不到半个人影。不过听声音已经很近了。听着这马蹄声我也不知自己该是高兴还是担心。
来的八成是西府军的人。
我等了没多久忽然前面百步外出现了十几个人影。百步外正是个拐角他们跑得很急一转过那拐角便出现在我眼前。
他们也一定看见了我疾驰的马也一下勒住跑在前头的一个勒得太急马都人立起来。
我伸出双手挥了挥示意我没有敌意一边向前走去。
不管怎么说我心头还是有些欣喜。
哪知我刚走了几步那些骑士忽然从马上摘下长枪在路面上排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被吴万龄说中了么?
我心一沉但脸上还挂着笑意叫道:“诸位将军我是……”
我话未说完有一个骑士拍马上前叫道:“站住!不许再向前走!”
我一下站定。看过去有两个骑士甚至已将弓拿下来搭上了箭看样子我再上前他们便要放箭了。
我叫道:“别误会我是帝**龙鳞军统领楚休红请问你们是西府军的将军么?”
那个上前来的骑士打马上来道:“你说你是什么人?”
他仍用长枪指着我。我有点不快但脸上仍然带着笑容道:“我是龙鳞军统领楚休红。”
“龙鳞军?”他看了看我忽然喝道:“胡说!龙鳞军是沈西平将军亲自统领哪里会冒出你这个统领来!”
看他那样子似乎马上会一枪向我扎过来。我叫道:“沈大人已经阵亡我是君侯亲自提拔的。”
他看了看我哼了一声道:“你是逃兵?”
我道:“南征军已全军覆没我是逃出来的。”
我说得很平静情知他们也未必会信。吴万龄担心的另一个原因也是这个吧。西府军不见得会相信我们但我的话一出口他们都是一震。有一个失声道:“难道是真的?”
我吃了一惊道:“你们知道了?”
那个领头的骑士道:“去见过周陶两位都督再说吧。小朱你和他合乘一匹先回去我们再巡视一下。”
西府军的正都督叫周诺副都督叫陶守拙我也知道的。那个小朱的马是最大的过来让我坐到他身后。我坐上马道:“请问将军贵姓?”
这人道:“我是西府第三军队官杜禀楚将军。”
他说出最后这三个字时我只觉心底一下松了下来。他这么叫我那已是相信我了。我道:“杜将军我还有几个同伴在后面其中还有伤员请杜将军把他们也带来。”
杜禀笑了笑淡淡道:“好吧。”
我本来已经很放下心来了但一见他的笑容我不禁一阵毛。他这笑意也并不是如何阴险可是我看着总觉得好象内含深意。我有点后悔把吴万龄他们的行迹都告诉了他可话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
小朱和另两个骑士跟我一块儿回城。那两个多半是监视我的我倒也不以为忤。那个小朱倒是个很多嘴的人一等杜禀他们走远他便道:“楚将军南征军真的已全军覆没了?”
我颓然道:“是。”
“真的是那种象蛇一样的人么?”
我一惊:“你们怎么知道的?这消息这么快?”
小朱哈哈地笑了笑道:“有人已经把你们的消息传来了你们也算快前脚后脚的就到。”
“有人传来消息了?”我吃了一惊“是南征军的残部么?”
他摇了摇头道:“不知。只知道是个头戴大斗笠的人。那人剑术当真了得我们周都督本以为他是李湍残部是来乱我们军心的又见他不肯拿下斗笠连长什么样都不给人看藏头露尾的样子便下令拿下他。哪知这人剑术极强一把细剑抵挡住了十余人进攻也不伤一人只告诉我们说要当心怪兽来袭说是象蛇一般的人说完便飘然而去。你们真的已全军覆没了?”
我一阵哑然。小朱说的那个人分别就是与我相斗死在鼍龙口里的那个人。没想到他居然是给西府军报信的那么应该是我们这一方了?
我点了点头道:“是。”
“那种怪兽真的那么厉害么?”
也许是我多心可是从小朱的脸上我看不出有多少同情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的心一沉道:“是那种怪兽很厉害。”
他撇了撇嘴。也许在他心目中一定也有武侯统兵失误以至兵溃的想法。可能他正在想道“若是西府军为主力那种溃败就不可能”之类的想法吧。我也没有多说只是道:“现在西府军有多少兵力?”
一说起这小朱登时红光满面道:“自逆贼李湍败亡后我军已恢复旧制现在仍有五万大军。可惜你们南征时我们没能同行不然武侯也不会有不测了。”
如果西府军共行说不定我们败得更惨吧。多了几万人指挥不灵粮草消耗却要更多实在并没有太多必要。事实上我们在军事上并不曾败蛇人尽管攻击力强得惊人如果我们能保障后勤辎重的话未必不能坚守下去。只是说这些好象也只是败军之将的嘴硬我只是淡淡地说:“也许吧。”
马匹前行在山中曲曲弯弯地走了半日。虽然符敦城就在眼前隔着一条大河似乎伸手可及可是走来却仍要半日。我道:“还有多少路啊?”
小朱笑道:“看山跑死马楚将军走得倦了吧?快到了。”
的确又转了几个弯前面出现了一座行营。营门口有卫兵守着远远的有人叫道:“小朱你们先回来了?老杜去哪里了?”
小朱回头道:“到渡口了下马吧。”
我跳下马他也下了马叫道:“阿昌我们带回了南征败军的楚休红将军回来了。”
行营里一阵喧哗大概他们也都吃了一惊。我们走进行营时门口已有一些人聚着了我刚进门便被他们围在当中。有人大声道:“你是从南征军中逃回来的么?南征军真的败了?”
我道:“是。”
“说来听听。”
自承失败也许不好受但那也是事实。可是要我这么说如何败的实在没心情。小朱大概也觉察了我的样子道:“让楚将军歇息一下吧。阿昌馒头还有么?”
那个叫阿昌的士兵道:“有有刚出锅呢我去拿。”
小朱对我道:“楚将军你先在这里歇一下吧等杜将军回来再渡河向两位都督禀报。”
行营很是简陋但是风餐露宿惯了坐在床铺上也实在是一种享受。我刚坐了一会那个阿昌端了一盆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过来道:“楚将军请用。”
我们现在吃得虽然不算太差不过那些淡而无味的肉也吃得有点腻了我抓过一个馒头道:“多谢。”三口并作两口便吞了下去。
热气腾腾的馒头吃下去实在有如无尚的美味。我一连吃了三个才算停手。看看他们都有点目瞪口呆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失礼了。”
小朱长吁一口气道:“你真能吃。”
我不禁苦笑。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品评我我道:“已经有大半年没好好吃过一顿了。”
小朱道:“楚将军你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全军覆没的?”
这时有不少行营里的士兵也挤过来听。我刚想说阿昌递过了一杯水道:“楚将军喝口水慢慢说。”
杯中满盛着碧绿的茶水。天水省雨水多茶树长得很好在帝国腹地以产茶出名。这杯碧绿茶水喝下去口齿生香。我喝了一口后道:“那时我们攻破高鹫城后的事了……”
我向他们简要地说了一遍当然最后决议吃人的事没有说只是说绝粮后还坚守了许多日子听得他们长吁短叹的。虽然我的口才不甚佳但是说起管弘的力战苍月公最后的计谋也是很让他们感叹。正说到最后我们坐着薛文亦的飞行机逃出城时却听得外面有人喝道:“人都到哪里去了?快出来!”
正是杜禀的声音。他们都跑了出去我也走出行帐却见杜禀和那几个巡视的人都回来了好几个人合乘一马吴万龄他们也回来了。没想到山马貌不惊人长力却一强如此。
杜禀一见我点了点头道:“楚将军你的同伴都带回来了我们马上向周陶两位都督禀报去。”
他跳下马带着我们向河边走去。这个行营驻在一座断圮的桥头原先这座石桥横跨押龙河由于李湍反叛桥已经被破坏了设这个行营是为了摆渡吧。
我们坐上了一座大船杜禀道:“小朱你要严加盘查若有异动马上报告。”
现在蛇人的动向不知如何可能得胜后的蛇人正调兵遣将不知什么时候会攻来杜禀的话中也有种忧虑。
船开动了我看着河中的流水突然一阵怆然。
河水汤汤水面还带着些落叶枯枝。远远望去符敦城下的壅泥也是暗红色的。上一次来时那些暗红还是鲜红色的过了几个月红色成了暗紫也许不用多久就会成为黑泥了。
那是在府敦城下攻守士兵流出的血啊。帝国经此浩劫有多少城池的泥土也变成了红色?我看着在正午阳光下的符敦城心中涌动的却是一股莫名的悲苦。
我们进入的是府敦城的南门。
押龙河是从西南向东北向流入大河两条大河间行成一个夹角符敦城就建筑在这个角上因此南北两门都是水门东门外则是一片滩涂。听说许多年前东门外那个两河边的夹角之城是一片沃野粮草年年丰收因为每到夏季河水上涨将这一片滩涂淹没后留下来的土地极是肥沃种稻一年两熟单是这一片田地出产的粮食就足以让符敦城自给有余。但是不知哪一年押龙河中的鼍龙滋生渐多在大河和押龙河的夹角处筑下巢穴地域年年扩大以至于田亩年年缩小现在东门外只有两百多亩了。好在符敦城外沃土甚多对城中也没什么大影响。西府军与李湍相抗时李湍虽然尽是些乌合之众但粮草充足西府军也一直没办法将他彻底击败。武侯南征时也调出许多粮草但西府军得胜后仍然毫无缺粮之虞可见天水省产粮之盛了。
船刚驶入南门外的渡口一队士兵已守在渡口上一个领头的道:“杜将军有何紧急之事要禀报么?”
杜禀在船头大声道:“武侯南征军全军覆没此信属实我带回南征军余部要面见都督。”
那人吃了一惊道:“真有此事?看来那人不是妖言惹众了。杜将军你们先在城外将息我马上去禀报都督。”
※※※
西府军的都督府便是原来李湍的总督府。天水都督节制中西四省成昧、秉德、朗月三省的总督当初也要听李湍调遣因此这总督府相当豪华。我倒有点不知李湍怎么想的他虽然爵位仅仅是个司辰伯比苍月公要低两级但实力实与苍月公不相上下。不知为什么放着帝国的一镇诸侯不干却要投靠苍月公。
到了都督府门口杜禀下马道:“我先去禀报楚将军请你们稍候。”
我看了看和我一起来的张龙友他也看了看我。我把吴万龄留在安置我们的地方是怕万一情况有变张龙友一个人在那里难以收拾。可是就算留吴万龄在那里其实也没什么大用。我点了点头道:“请杜将军费心。”
都督府门口的卫兵也好奇地看着我们他们大概也听说了这件事。我和张龙友两人衣着褴褛我还有件软甲张龙友的衣服却破得很多虽不至象要饭的也相去无几了。我苦笑一下小声道:“希望周陶两位都督别把我们当逃兵看。”
等得没多久杜禀出来道:“都督传你们进去。”
一听到他的话我的心不禁一沉。杜禀遇到我开始虽然不见得如何客气但还有点礼貌。他准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现在一下对我如此不客气只怕情况有点不妙。但到了此时也没退路了只望西府军的都督不至于翻脸无情。
我跟着杜禀进去心中惴惴不安。张龙友跟在我身后他大概也觉察有点不对劲不时看看我。
都督府造得很是高大我只道都督在中堂见我哪知到了中堂却一个人也没有。我道:“两位都督呢?”
杜禀道:“周都督在里面与人练刀。”
在练刀的地方见我么?我心头又是一阵跳。西府军正都督周诺出身军人世家历代在西府军中。他有高祖和祖父都做过西府军都督其余在西府军任中高级军官的也有许多几乎象世袭的一样。对于周氏一族向来有“不苟言笑”的风评周诺的祖父当都督时因为一生从来不笑所以有“铁面都督”之称。周诺虽没这等评价但也有不近人情之称。上一次武侯与西府军联手攻入符敦城因为西府军中有不少人家属都在城中所以没有屠城。但那一次周诺为制止沈西平部下在城中施暴与沈西平差点火拼起来大概他也听得杜禀报告说我是龙鳞军统领有意要怠慢我吧。
如果仅仅如此那还好一点。无论如何我要忍下来。其实从内心来说我也觉得那一次沈西平有些过份。只是右军军纪一向太成问题那时沈西平也是骑虎难下倒也不可深责。
走过中堂是一个大院子。在院子有左边一排房子里不时传出木棒相击的声音。那是周诺的练刀房吧?上一次匆匆而过而那时我只是前锋营百夫长根本没资格进都督府来也没来过这里。
到了练刀房门口杜禀在门口跪下大声道:“周都督南征军楚休红将军求见。”
我也跟着他跪了下来。无论如何周诺的官职远在我之上我也决定就算周诺要啐我两口我也认了更不消说只是跪一跪。
张龙友也跪在我身边只听得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让他进来。”
杜禀对我道:“进去吧。”他先跨了进去我跟在他身后也走进练刀房里。
这练刀房很大地上铺着地板磨得相当光致涂过一层生漆年代也有点久了漆色有些暗。一个身穿短甲的中年汉子手中持着一把木刀正在和四个人周旋。
他就是周诺吧?上次匆匆一面我只是远远地见过他一次。这回才算看得清了。
周诺一脸虬髯身材也相当高大手中握的是一把大号木刀。木刀是帝国武校中练习用的虽然比真刀要少些危险但他这把木刀比一般的要大一号若是用力击中人的话只怕连骨头都会打折。
和他对战的四个人也相当高大其中一个甚至比周诺还高出一头。四个人围着周诺作势欲上却总有点畏缩的样子。边上已有两个人坐在地上大概是被周诺打倒的以至这四个人都有点害怕。
这也难怪和周诺对战要是击中他的话要获罪可被周诺击中又要受点伤他们当然都要畏缩不前了。
周诺持着木刀突然大喝一声一刀劈向那个特别高大的人。那人是个左撇子周诺的吼声叫得他浑身一抖提刀来架“啪”一声周诺的木刀正击在他的刀背上震得地板也是一颤。
周诺竟然用这么大的劲!这一刀要是劈中只怕那人头骨也会劈开的。我吃了一惊这哪里还象在练习简直是以生死相搏。
周诺的木刀在那人的木刀上一提轻轻一挑木刀又弹了起来。他回头喝道:“你们是饭没吃饱么?”
被他一喝另三个人都是一震一起攻上。这三柄木刀劈得相当快要是周诺被劈中只怕他也会受伤。周诺的脚步一错木刀在身周划了个圈那三柄木刀象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几乎是同时被格开也只有一声响。
好刀法!即使是那几个人不敢真的跟周诺动手但他这等刀法也的确可称神妙二字。
那个高个子忽然抢上一步一刀向周诺劈来。刚才周诺的进攻被他挡住了此时周诺对着另三个人对着他的是右半个身子他这一刀又是横着劈过来的周诺若要格开他的刀势必要将刀竖起来而这姿势相当别扭他这一刀来势又极快周诺恐怕也未必能格住。
边上的人都出了惊呼。如果周诺被伤了那人只怕也要获罪。只是他攻上来时大概也没想过这时我只看见他抿着嘴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刀已近身。
刀的防御大约以离身两尺到三尺间。如果敌方的刀攻入二尺以内那便是败局已定。这汉子的刀术也当真不凡也许周诺会中这一招了。
别人的惊呼还不曾平息却见周诺忽然退后一步手一松木刀直射向这汉子又极快地踏上一步双手又以掌心相对猛地合起两掌象钳子一般夹住了那汉子的刀身。这一退一进闪过了那高个子的一刀再加反击而另三个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也就是他夹住刀的同时他掷出的木刀重重地击中了那个汉子那个高个汉子如遭雷殛人大退了两步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象是憋住什么可是刚定了定却不由自主地又退了一步嘴里“哇”一声呕出一口血来。也正是此时又是“啪”一声响另三个人左手握着右手腕手中的木刀落到了地上周诺提着刀神定气闲地退后一步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那几个汉子跪了下来那吐血的汉子也跪下嘴里仍在滴下血来。周诺掷出的木刀力量很大只怕已击断了他的肋骨。如果那是把钢刀准得穿胸而过了。
周诺先对着那高个子道:“阮强你很有进步加俸五百。”
阮强尽管还在吐出血来脸上却露出喜色道:“谢都督。”
周诺微微一笑又对着另三个道:“你们还要多练先保持原样吧。”
这三个也就是最后被周诺一刀扫过三把木刀齐落那三个人。他们的手腕大约也受了点伤但不会太重因为还能双手撑地齐声道:“谢都督。”
周诺又转向另两个。这两个大概是最先被打倒的打得也相当惨一个的眼角下一大片乌青若是那一刀稍微上一点只怕眼都要瞎了。另一个更惨肩头的衣服被撕开一条大缝上半身差不多赤身**了肩上高高地肿起一声又青又紫。
这两个人大概会被罚俸吧。
我正想着周诺喝道:“拖出去每人责打二十革去官职罚俸三百。”
这两个人跪了个头却也没什么不满之色走了出去。反倒是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周诺竟然如此严厉。
仅仅是练刀落败夺去官位罚俸还不算居然还要责打。虽然与我无关但也不禁暗暗撇了撇嘴。周诺治军看来只是以铁腕。这样治军可能极有成效但总有隐患的。
那几个人都出去了周诺用木刀指了指我道:“你是南征军败回来的楚休红么?”
他的话极不客气简直毫无礼貌可言我不由一肚子气但还是跪了下来道:“末将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参见周都督。”
“你们南征军还有剩的么?”
他的话仍是那么不客气。我忍住恼怒道:“禀周都督南征军攻破高鹫城后反被一支不知来历的蛇人大军包围。武侯突围失败守城四十日后城池失守全军覆没。得以逃脱的只怕百无其一。”
“百无其一?”他象是捉摸着这几个字静了一会忽然喝道:“胡说!若百无其一你为何还有带女子逃出城?明明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
我没有抬头只是道:“都督明察我们是乘坐军中工正薛文亦的飞行机逃出。此人也已在符敦城中都督可向他询问。那四个女子本是君侯选来敬献帝君的末将受君侯之命携其脱身绝非脱逃。”
又是一阵静默。过了一阵却听周诺道:“你呢?你也是龙鳞军的?”
他问的是张龙友。张龙友也跪在我身边听他问起道:“卑职是君侯帐中参军张龙友。”
“你是参军?”周诺忽然又现了一阵大笑。张龙友也不太象是军人就算参军也不太象。他走到张龙友身边道:“你也带剑?”
我只觉头里嗡地一声响差点晕过去。张龙友那把剑的原主人准是来报信的那个人小朱跟我说起过那人剑术极强周诺曾命人捉下他这人一把细剑抵住十几人那么这把剑一定给人印象很深的。我以前只担心那人会不会是西府军的人才让薛文亦做了个剑鞘这剑鞘做得也很大别人定以为里面是把双手重剑有谁知道其实是把细剑。可周诺若是认出这把剑以为张龙友就是那个人那可糟了连我的话也成了造谣。
我道:“周都督张龙友是君侯一手提拔上来的参军他不擅枪马。”
嘴里说着心里却一阵阵毛。这件事也是我考虑不周我听小朱说那人不是西府军的便认为不要紧了没有想得深一层也不曾跟吴万龄说。不然以吴万龄的缜密心思他一定能看出毛病了。
可是错也错了现在再后悔也没用了。
周诺倒没再去注意张龙友的佩剑转向我道:“那么楚将军一定弓马娴熟深通兵法了?”
我道:“末将不敢说弓马娴熟深通兵法然弓马兵法纪皆有可取之处。”
周诺笑了笑道:“你倒是不谦虚。”
我正想着他这话的意思却突然听他喝道:“起来!”
我浑身一激凛却听得一股劲风扑来周诺将手中的木刀向我掷了过来。我一下跳起双手一伸接住了木刀。他这木刀是平平掷来我也两手齐接看上去一定相当巧妙似乎我们两人练熟的一般边上几个人都叫了声好。
可是我的双手虎口处却一阵痛。周诺这一刀掷得力量相当大如果我接不住这一刀一定打在我头顶。虽然木刀无尖无刃但那个阮强被周诺一刀掷中胸口至于吐血我被打中的会是头顶心大概会昏死过去的。
周诺难道真的不把别人的性命当一回事么?
我又急又怒但脸上还是不露声色道:“谢周都督。”
先前周诺用来掷中阮强的那把大木刀还在地上他走了过去拣了起来道:“楚将军既然你自承弓马颇有可取但待本督来取一取吧。接着!”
他左手拇指食指拈住木刀的刀背右手手腕一抖木刀“呼”一声劈向我的头顶。这一刀仍是大力劈杀用这么大的力纵是木刀我也受不了的。
我向后一跳闪过这一刀道:“周都督末将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他喝了一声“西府军上下将佐一个个都是从刀枪上谋出身难道名满天下的龙鳞军反而不如么?”
他将长刀舞了个花“啪”一声一个抱刀式站定了又道:“楚将军你先准备一下吧。”
我看了看张龙友。他已站了起来一脸张惶边上杜禀仍是木无表情但眼神有点怪怪的好象有点怨恨我的意思。另外两人看样子是周诺的护兵贴墙站着脸上还带些淡淡的笑意。也许在他们看来周诺这等做法平常之极没什么可惊诧的。
我垂下头道:“周都督刀法过人末将瞠乎过后定不是都督对手。”
哪知我越是退让周诺却更是咄咄逼人。他踏上一步喝道:“楚将军不必多言你若没什么本领岂有位居龙鳞军统领之理来吧。”
他把刀在身前极快地交叉着划了两道出了“呼呼”两声那一刻他的身影也一下模糊起来。
这倒是一种神奇的刀法。
我正想着边上他的一个护兵喝彩道:“都督好一个斩影刀!”
那就是斩影刀么?我记得别人也传说周诺一族有两种乎寻常的本领这大概就是一种。那护兵的马屁也拍得恰到好处周诺脸上露出微笑道:“楚将军小心了。”
他手一扬木刀又是“呼”地一声象是弹出来的一般击向我脑门。他这等招式每一招都象是要我的命虽然木刀不至于会致命但总会受伤。我心头不由一阵恼怒向后一跳又闪过了这一刀脸上还是带着诚惶诚恐之色道:“都督末将不过是败军之将何足言勇都督刀法如神末将万万不是对手。”
周诺喝道:“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跟着踏上一步木刀又是左右划了个叉人影一下模糊起来。我只觉一股厉风扑来心知不妙正待后退哪知脚后跟一重踢到了板壁。
我连退两步此时到了墙边。
危险!
我本来是右脚在后踢到板壁的趁势用力一蹬人一矮在地上翻了个身到了周诺脚下。尽管身体蜷曲着但现在看得更清楚周诺双手握刀正向我背心处劈来。
周诺一定没料到我会如此反应如果我此时将木刀前掠那正好砍在他胫骨上。周诺尽管人很壮实但我不相信他的胫骨能有铁一般硬我又借着这一蹬之力如果用足力气只怕用木刀也能打断他的腿。不过打断他的腿的话我的性命张龙友的还是吴万龄他们的性命也准是到头了。可是如果被周诺的木刀击我背心那我大概也要被他打得吐血。
那只是一瞬间但我脑中好象闪过了许多事。我咬了咬牙反手将刀后掠自下而上砍上周诺正在下击的木刀。
周诺的木刀比我的要沉重长大而且我是反手肯定格不住他的。我这么做无非是让他这一刀的力量减小一点我被击中时不至于受太重的伤。
“啪”一声。可是没有想象中那力逾千钧的巨力周诺的刀好象停在了空中。我的刀反手掠去反而成了我去砍他的刀。两把木刀相交出了一声响我借着这力量在地上又是一滚翻出了他脚下。
周诺没有动脸上那种讥讪的笑意淡了许多。
看来我出乎意料的强悍让周诺也小小地吃了一惊。他大概以为我这种败军之将一定不堪一击他想用击败我来显示一下他的武勇吧。可是刚才我虽然没有反击但这种极快的反应也让他明白我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现在我该怎么办?
拿出本领和周诺大斗一场不论胜负都是下策。如果我显得不堪一击那周诺一定知道我是在故意让他只怕适得其反也是下策。最好的办法是与他对上几刀用很微弱的劣势败下来那才是上策。可要做到这一点却着实不易除非我的刀术远在周诺之上。事实上周诺的刀术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我用尽全力也不见得赢他更不用说是放水了。
周诺又将木刀舞了个花转过身又踏上一步。木刀虽然又硬又长可是在他使来几乎象是柔软的刀影绕着他的身体象是将他全身都包围起来。他在我面前欲进不进可是我却觉得似乎有一股极大的压力压在我身上我几乎无法动弹。
他的斩影刀是利用极快的刀势劈开空气使得空气波动有异从而使得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吧。如果是一个瞎子我敢说他这斩影刀绝无用处。
难道我要闭上眼睛么?
周诺的刀法实在很是神奇不过这种刀法也只有步下一对一时才有用如果在战场上那并没什么用处。可是现在不是指摘他刀法不对的时候我却得想办法正面应付他这种刀法。也许我不能击败他的话周诺会把我当成平常的败将也许会把我算成逃兵就此拿下也说不准。
周诺的刀势越来越强。他每出一刀我根本无法看清他出刀的来龙去脉。我咬了咬牙只待硬着头皮上这时忽然听得有人叫道:“周都督!等等!”
我舒了口气。是有人来为我求情么?
周诺的刀势一下减弱了他笑道:“陶都督你怎么有空过来?”
那是西府军的副都督陶守拙来了?
周诺和陶守拙我都不曾面对面见过但陶守拙的声音听起来便是忠厚长者之声。周诺的无礼让我敢怒不敢言也许陶守拙能通人性一些。
周诺已收起了木刀我正想把木刀也守起来忽然脚下一软人跌跌撞撞地冲上一步膝盖一软竟然半跪在周诺的跟前。周诺微微一笑道:“楚将军不必多礼在我斩影刀刀势下能支持这么长时间你还是第一个。”
我不禁哭笑不得可心里也不由得一阵佩服。周诺的斩影刀似乎绝不止隐去刀势那么简单他并没有攻击却已让我象激战一场一般疲惫如果真的攻上来我也不知自己能抵得他几刀。可是他再强这等无礼之举却让我恼怒偏生他又误以为我是在向他行礼还让我不必多礼我不由得胸口象堵了团东西一样纵然一肚子气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听得陶守拙笑道:“周都督听说你强要龙鳞军的统领比刀那可唐突得很不是待客之道啊。”
随着这话语声陶守拙走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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