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出事了!
虽弄不清具体怎么回事,朱有才仍条件反射般,一个猛子扎回湖里。紧跟着,只听沙沙作响,无数绿色的松针如箭矢般狂暴地射下来,在水底拉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白线,不少水族被殃及,松针透体而过,霎时间,殷红的鲜血像染料一样肆意弥漫,一具具鱼尸浮到水面上,血腥恐怖。
尽管有饕餮真气护体,朱有才仍被松针扎得浑身难受,无边的恐惧像毒气一样侵蚀着他的勇气。
难道自己被发现了,松大叔要杀人,哼哼,杀猪灭口?
正在胡乱猜想,忽听岸上又传来一声声猛禽的厉嗥,那声音是如此刺耳,纵然躲在水底,也觉得毛骨悚然。他登时醒悟,应是夜话的松大叔和花妖小花,引来了其它妖兽的注意和袭击!
朱有才将饕餮真气行遍全身,感觉稍稍好受了些,随即悄悄上浮,偷偷窥视外面战况。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种妖异的粉红雾气,正在空中肆意弥漫。夜幕下,一只黑色大鸟扇动一对巨翅,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它时而盘旋,时而俯冲,坚逾精铁的鸟喙中,喷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气浪,水银似的荡开粉雾,精准地打向松大叔。后者被打断了不少枝桠,却不甘示弱,用力晃动树冠,以漫天的松针反击。
双方看似旗鼓相当,朱有才却发觉,树大叔旁边的花妖小花,已缺了几片花瓣,精神萎靡。再联想起之前的惨叫,朱有才意识到她定然已遭受鸟妖的偷袭。而这粉雾,大概就是小花的绝活,眩晕花粉。
这花粉着实了得,朱有才离其尚有一段距离,也感觉有点头晕目眩,得不时将脑袋浸入湖水中,才能保持清醒。而那暴雨般的绿松针,更是声势骇人,直如弩箭一般,迫得鸟妖难以靠近。难怪这一树一花要待在一起,他们能够配合作战,从而提高彼此的生存率。
只是,松大叔和小花的组合虽强,这鸟妖却有动物妖系的先天优势,可以不停闪转腾挪,调整方位,尽可能躲避眩晕花粉和松针暴雨,然后从出其不意的角度发起进攻。
故而,尽管鸟妖一时不能靠得太近,却始终牢牢掌握着这场战斗的主动权,优势渐失的植物二妖,则发起了男女二重骂,污言秽语不断。
植物妖系的词汇量这么巨大吗?
朱有才觉得又可笑又可怜,同时断定,照这样发展下去,松大叔和小花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估计他俩也明白这点,所以权当死前痛快痛快嘴了,跟人族死囚临刑时高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一个道理。
这就是天赋压制吗?太残酷了。
朱有才叹息不已,却没有勇气,也没有义务上岸相助。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自己就不干涉自然法则了。
这样安慰着自己,朱有才再度沉入水底,缓缓潜行,准备离开战场。然而未游多久,忽听“嘭”的一声,仿佛有炮弹打入了湖水中,顿时浪花四溅,游鱼纷纷逃散。朱有才仰脸一瞧,直吓得肝胆欲裂。
那该死的鸟妖,竟鱼鹰似的俯冲入水,它的两只眼睛像远光灯一样亮着,铁爪之中攥着什么东西。一股极微弱的幽香传入鼻腔,朱有才立刻反应过来,这鸟妖,确切地说,是猫头鹰妖,已经抓住了花妖小花!
眼看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情急之下,朱有才急忙将一团真气打出去,却打了个空。那猫头鹰妖的身体突然一个急转弯,又回到了水面。
望着对方站立水面漂浮的一截树干上,一动不动,已躲进石缝的朱有才先是一愣,不明白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紧跟着思绪电转,猜到这猫头鹰妖虽抓住了小花,却也吸入了不少眩晕花粉,故而也来湖里清醒一下。
朱有才面露苦笑,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猫头鹰妖的眼睛那么贼,定已瞧见了自己,等休息够了,估计就会出手。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朱有才扭头就想溜。谁料,无论他游到哪儿,总感觉背后有两道黄澄澄的光芒,跟gps定位似的,追着自己不放!
湖里那么多死鱼,还填不饱你这贼鸟妖,非想尝尝鲜,吃一回“海底捞烤乳猪”吗!
朱有才缩在一团黑色的水草下方,不敢乱动,心中叫苦不迭。
就凭自己这副小身板,以及刚入门的饕餮玄功,肯定不是猫头鹰妖的对手。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难道只能坐以待毙?
心里乱糟糟的,毫无头绪。冥思苦想对策间,朱有才无意识地用前蹄揪住垂下来的一条水草,拽来拽去。可无论怎么用劲,那水草却极为柔韧,始终不断。
这让他颇为恼怒,暗道我收拾不了猫头鹰妖,还收拾不了一根水草?索性运气于蹄,定要拿身边的水草泄愤不可。
“嘭”的一声,水草像琴弦似的绷断,朱有才顿觉无比解压,下一瞬,计上心来。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凉凉!
说干就干,朱有才拽过几根水草,比划了一下,接着,按照前世的记忆,麻利地搓起草绳。曾几何时,出于年少无知的恶趣味,他关注过几个奇葩的公众号,故而粗通绳艺,天天拿宿舍楼外的韭菜练手。
后来那些公众号被封了,朱有才迷途知返,手艺也就更加生疏了,却没想到,当年学到的荒唐之术,此时竟派上了用场。
“咕咕!咕咕!”
惨白的月色下,湖面波光粼粼,猫头鹰妖站在一个树干上,顺水漂流,宛若一位王者,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它时不时发出一连串响动,既是警告潜伏在周围的其它捕食者,同时,也在为下一波进攻蓄力。
刚才同时对战两个植物妖,尽管大占优势,这猫头鹰妖却也着实累了,而且,那花粉的效力还在,得缓一缓。
正如朱有才所料,猫头鹰妖确实已经发现了他。前者那人畜无害的小乳猪模样,一看就是天赐的顶级食材,若是能跟爪中的花妖一口吞下……
嗯,荤素搭配,非常美味!
鸟喙中潺潺流出口水,蓦地发觉空中闪过几道绿芒,猫头鹰妖轻蔑一笑,猛地一挥右翅,一股猛烈的罡风挟湖水卷去,将几枚松针悉数击落于水中。
只是,猫头鹰妖能够轻易粉碎那松树妖的偷袭,却无法堵住对方的嘴。后者见功亏一篑,自己在劫难逃,索性扯开嗓门,继续破口大骂:“你这长毛的畜生,鸟和猫的串儿,连句人话都不会说的废物,有种别跑,跟你爷爷我单挑……”
尽管猫头鹰妖尚不能口吐人言,却已然能够听懂,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正要振翅飞去,一鼓作气将松树妖除掉,就在此时,右前侧的一条飘在湖面的死鱼,诡异地跳了起来!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没有任何时间思考,猫头鹰妖立即发动猛烈声打,那死鱼还未落回水面,就被炸得稀烂。
紧跟着,又一条死鱼被涌动的水流推到空中,猫头鹰妖用凌厉的目光将其锁定,再次毫不留情地进攻。
接着是第三条,第四条……都在猫头鹰妖的精准打击下,化为满天碎肉。可连续不断的进攻,也令它双爪吃劲,越来越沉,将树干几乎都压进了水中。
当冷水浸没了鸟爪时,猫头鹰妖终于察觉不妙,急忙展开巨翅,要向空中飞去。
却听“咔嚓”一声,树干突然断裂,猫头鹰妖猝不及防,一个跟头扎进水里。
可它初时并不慌乱,自从聚气成妖,像鱼鹰那样入水捉鱼,也是常事,只是无法久待于水中罢了。然而,当它要像刚才那样翻出水面时,却觉右翅一紧,像是被什么缠住了!
还没等反应过来,喙颈胸腹,双爪双翅,粽子似的,全被湿滑柔韧的水草捆了个结结实实!
“咕咕!咕咕咕!”猫头鹰妖呛了几口湖水,心中大急,使出吃奶的力气,不断挣扎扑腾,水中浪涛翻滚,宛若煮沸了一般。
转瞬间,有几根水草被挣断,但更多的水草又层层叠叠缠了上去,尤其是双翅,根本无法活动。
猫头鹰妖忙于挣扎,一时自然没有发现,自己身上一堆乱糟糟的水草中,有两根草绳像风筝线一样绷紧,探入了幽暗的湖底。
朱有才咬紧牙关,柔嫩的背部死死顶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拼命扯住草绳线头不放,背脊和猪蹄已被磨得裂开,渗血,他却并未感觉到多少痛楚。对死亡的恐惧,已压倒一切。
要不,干脆直接冲过去,用饕餮真气给它来几下?
不知第几次这样想过,朱有才最终还是选择放弃。因为岸边那精彩绝伦且不重样的声声叫骂,再次提醒了他。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连松大叔的“暴雨绿松针”都干不掉的妖兽,得是多么皮糙肉厚,自己那少得可怜的气劲,恐怕只是给其挠痒痒罢了。
只是,苍天有道,万物有性,这猫头鹰妖再强,也绝不可能违背天性,跟修炼了饕餮真气的自己一样,能在水里待上很长时间。因此,坚持,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朱有才不断给自己打气,就在此时,只听“嘭嘭”两声响,背后的礁石蓦地爆裂,开花弹似的,碎屑乱飞,割得朱有才皮开肉绽,痛入骨髓。
这猫头鹰妖的声打妖功,竟恐怖如斯!
朱有才越发焦急,却没意识到,更大的危机还在后头。
被捆成粽子的猫头鹰妖,双眸愈发明亮,甚至连周围的湖水都被染成了金黄色。生死关头,它的天眼秘术再度进阶,使得混乱黑暗的水底,宛若夜空一般清晰。
猫头鹰妖看见了绷成直线的草绳,看到了那块礁石,起初还以为线头绑在石头上,待用声波将其打碎大半,立即瞧见一个圆鼓鼓的后脑勺,妖瞳猛地骤缩。
小乳猪!
个子不大,猪胆倒不小,居然敢来暗算自己!
一看清敌人,猫头鹰妖恨得牙痒痒,却也冷静下来,不再盲目挣扎。它竭力屏住呼吸,敛起双翼,甚至闭上了眼睛,任由草绳将自己往深水里拖拽。
将计就计,本是妙计,只可惜,狡诈如它,却有一个失算之处。由于天眼秘术突然进阶,故而,尽管合上了双眸,它那过于明亮的目光,竟穿透眼皮射了出来。
它自己暂时没发现,却被朱有才很快发现了!
朱有才甫一察觉绳子软掉,并且也没有相反的力道传来,还以为对方已经淹死了,不由得一阵轻松,双蹄也跟着松了。可转身一瞧,顿时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远光灯”纵然改成“近光灯”,在黑暗中依旧格外耀眼!
朱有才浑身的血都凉了,立即抛了草绳,拼命朝远处遁逃。
失算了,这贼鸟厮跟那能化鲲的大鹏鸟一样,可以在水里遨游!
我并未抓住它,是它一直在戏耍我,现在玩够了,就要过来拿我当宵夜了!
果然,什么狗屁计策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扯淡!
朱有才越想越绝望,却听岸上的怒骂声还在继续,不由得佩服起松大叔找死的决心,随即,也把心一横,调转方向,奋力往上游。
若能跟松大叔配合,说不定,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哩!
虽打算冒死再搏,可心中的恐惧仍不减半分,他不住瞥向猫头鹰妖,生怕对方猝然发难。但瞅了几眼后,蓦地发现,猫头鹰妖又开始扑棱起翅膀,尽管搅得气泡四起,暗流涌动,可翅膀的幅度依然很小,以至于无法提供太多的动力,其庞大的身形,犹在缓缓下沉。
朱有才先是一怔,随即面露狂喜,伸蹄一抄,又将两根草绳牢牢抓住。
哼哼,差点被蒙过去了。从始至终,这货都没有挣脱我的“苏秦背剑”!(注:绳艺的一种,捆绑过程相对简单,非专业人士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