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祝府同白日里可谓是判若两府。
白天喧闹的灵堂随着客人的离去而安静下来,再无不休不止的啼哭声。
赵瑞并未带着所有仪鸾卫全部潜伏入府,他身边只跟着苏晨,而夏婉秋则跟在谢吉祥身边,带着她飞檐走壁。
长这么大,谢吉祥头一回被人拽着腰带飞。
待到了灵堂屋檐之上,谢吉祥才敢悄悄松了口气。
“现在似乎人不多。”赵瑞蹲在她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谢吉祥眯着眼睛往灵堂里看。
此刻的祝府仿佛安睡下来的巨兽,在寂寥的黑夜里,只有灵堂里劈啪作响的烧纸声。
谢吉祥声音更低了,她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灵堂只有两个人。”
祝家人口本就不多,祝凤仪跟郝夫人只育有一子一女,而长子同柳夫人一直没有孩子,因此能给祝大少爷守灵的也就只有柳夫人和大小姐。
不过连着守了两天两夜,铁打的人也熬不住,此刻在灵堂里烧纸的就没了祝家人,只有两个上了年岁的嬷嬷。
因怕惊扰四邻,祝家晚上没叫和尚们唱经,都让他们回客房歇息去了。
此刻,喧闹的一整个白日的灵堂,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清净。
赵瑞道:“今日白日灵堂人多,你看不到里面情景,不过我倒是能看到。”
谢吉祥目光一直在灵堂里,安静听他说话。
“灵堂里的寿材已经盖棺,并未让客人凭吊祝大少爷的遗容。”赵瑞道。
往常办丧事,寿材都是不盖棺的,有相熟的亲朋好友来探望,怎么也要看最后一眼再送走。
一般做丧事时便盖棺不让瞻仰的,大多不是遗容惊悚,就是家属心里有鬼。
谢吉祥道:“还是有必要查一查的。”
几个人说着话,谢吉祥就注意到灵堂中的两个嬷嬷似乎睡着了。
说来也奇怪,祝家这样的大户人家,给大少爷夜里守灵的竟只有两人,也不知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赵瑞看了一眼苏晨,苏晨便飞身而去。
谢吉祥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身影,就看到两个嬷嬷一下子倒在蒲团上。
赵瑞道:“走。”
下一刻,夏婉秋一把揽住谢吉祥的细腰,带着她直飞而下。
谢吉祥:“……”
下次起飞的时候能提前告诉一声吗?真是太吓人了。
还好谢吉祥不是那等一惊一乍的小姑娘,便是被带着嗖嗖地飞,她也一声都没叫,就是落地时腿有点软,好半天没迈开步子。
赵瑞回头看他,挑眉比了个口型:“怕了?”
谢吉祥深吸口气,自以为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怕!”
两个嬷嬷都被迷晕了,此刻祝家灵堂根本就没有外人,赵瑞待谢吉祥缓过来,才领着她来到棺木旁边。
谢吉祥弯腰在棺木四周仔细搜寻。
“祝家还算讲究,给祝大少用的是杉木寿材,虽不是百年老物,却也很精致,在棺木上倒是没有敷衍。”
赵瑞伸手摸了摸,上面的漆色已经干透,凑近去闻,几乎没有难闻的红漆腥味。
“这不是仓促准备买回来的,”赵瑞道,“这棺木怎么说也预备了一两年光景,上面的朱漆已经不臭了,全部干透。”
谢吉祥点点头:“而且这棺木保养很精细,看来祝家一直都有人专门看管此事。”
大户人家若是有长辈在家,确实会提前准备寿材,但祝家无论家主还是儿女都还年轻,却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棺木。
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赵瑞看她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有些兴奋,略有些无奈:“咱们直接开棺?”
谢吉祥摸了摸棺盖,道:“没有上钉,直接开棺吧。”
赵瑞伸手,用手里的扇子拦在谢吉祥身前,带着她往后退了两步。
苏晨跟夏婉秋上前一步,两人轻轻抬起棺盖。
然而,令两个前仪鸾卫错愕的是,这个看似轻飘飘的棺盖他们竟一下子没有抬动。
苏晨抬头,同夏婉秋对视一眼,两人不由分说加了三分力。
只听“嘎吱”一声,棺盖终于被抬起一条缝。
谢吉祥这才看到,在棺盖的右上和左下两个位置还是钉了两根长长的棺钉。
这会儿三更半夜的,灵堂里的烛火又异常昏暗,这两个钉子钉的位置很隐蔽,若非开棺,旁人根本不会注意。
谢吉祥看了赵瑞一眼,道:“只怕祝大少爷的死相不会很好看。”
即便祝家心里有鬼,也不能把棺材做如此处理,只有一个可能会如此谨慎。
那就是祝大少爷死相很吓人,很容易引起旁人怀疑。
就在两人说话的工夫,苏晨和夏婉秋已经把棺盖整个掀起,悄无声息放到地上。
谢吉祥立即就要上前查看。
一把精致的铁骨伞突然出现在谢吉祥面前,赵瑞无奈的声音响起:“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害怕。”
他如此说着,还是递过来一个面罩,让她仔仔细细扣在脸上。
“你不能确定死者是因何而死,自己就要格外谨慎,”赵瑞道,“知道错了吗?”
谢吉祥:“……”
谢吉祥确实太过心急,她默默戴好面罩,这才跟赵瑞一起往前走了三步。
越凑近棺木,越能感受到棺木中的阴冷之气。
此时正是炎炎夏日,尸体这么摆放七日恐要发臭,所以棺材下面摆放了整整两块冰砖,就为了让灵堂里不那么炎热。
伴随着朦胧的寒气,一张异常阴森可怖的面容猛地钻入每个人的眼中。
灯火一晃,祝锦程那双通红的眼也跟着晃动。
呼扇、呼扇,似乎在愤怒地看着众人。
就连到了灵堂也一直颇为淡定的谢吉祥,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此刻棺木里的祝大少爷,正大张着眼睛,突出的泛红眼球死死盯着前方,诉说着死不瞑目的哀怨。
这还不是最吓人的。
赵瑞注意到,他好似被注了水,皮肉泛着黄白颜色,鼓囊囊塞满了整个棺木。
“这……”
一向淡定的夏婉秋也忍不住皱起眉头,轻轻偏过头去:“大人,他是中毒而死。”
漆黑深夜中,冷清的灵堂里,死不瞑目的祝大少爷瞪着那双鼓起的眼,他的脸上长满了水疮,舌头外翻,跟嘴唇鼻子一起裂开鲜红的疮口。
众人还在惊愕之中,就听“啪”的一声,祝大少爷脸上的一个水疮突然崩开,浑浊的脓水奔涌而出顺着他凹凸不平的脸滑落。
谢吉祥听到那声音,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死状的人。
一阵冷风吹过,穿透了她单薄的衣裳,吹得她身上的冷汗直流。
谢吉祥的脸,缓缓消去红晕,渐渐泛起青白之色。
这一刻,她是真的害怕了。
灵堂里的风儿还在吹着,它穿过寒气逼人的棺木,拂过祝锦程身上的水疮,打着旋发出呜咽声。
呜,呜,呜。
似哭非哭,似诉非诉。
谢吉祥的眼神甚至都有些涣散。
祝锦程为何会有如此死状,他是被人下毒还是意外受伤?祝家为何要隐瞒他的死因,在棺材上细心做了诸多手脚,就是怕人看出祝锦程死亡真相。
谢吉祥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祝锦程通红的眼眸上。
若她是祝锦程,一定死不瞑目,一定怨恨不休。
为何要他死?为何要如此害死他?
谢吉祥只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祝锦程,感受着他临死前的绝望。
模糊的眼中是熟悉的藕粉身影,灯火幽幽,温柔言语,都敌不过话语中的歹毒。
“你怎么知道了呢?”
那声音如泣如诉:“你若不知道,还能活很久。”
谢吉祥感受到自己心中剧震,她只觉得浑身胀痛得不行,尖锐的痛如同针扎,从脚腕上徐徐传来。
他想要逃离,可此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那一瞬间,绝望涌上心头。
她听到他用最后的声音嘶吼:“为什么!”
为什么!
他这辈子从未害过人,可到头来,却没有好下场。
为什么啊!
谢吉祥浑身颤抖,心乱如麻。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吉祥,吉祥。”
谢吉祥打了个激灵,她猛地抬起头,就看到赵瑞关切的眼神。
熟悉的英俊面容就在眼前,谢吉祥飘荡在外的灵魂终于重新归位。
她深深吸了口气,脑海中的迷雾渐渐散去,此刻只剩清明。
谢吉祥对赵瑞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吉祥,你若害怕,咱们这就走,明日就让校尉直接带走祝锦程的尸身。”
“不,不急,”谢吉祥喃喃自语,“我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惊。
谢吉祥似乎感受不到周遭旁人的目光,她上前两步,重新回到棺木旁。
棺材里,祝锦程锦衣华服,死无人样。
谢吉祥戴上厚实的棉布手套,轻轻掀开祝锦程左腿上的下裳衣摆,然后继续掀开衬裤,中衣,最后显露出干净精致的绣花棉袜。
祝锦程这身寿衣,精致至极,一看便是白纸坊乌家所出,作价最少也有百两。
就连袜子檐口,都绣了一圈细碎的平安如意花纹,里里外外都透着用心。
谢吉祥根本不去看绣纹,她面无表情轻轻扯下短袜,一个鲜红的伤口映入众人眼帘。
祝锦程浑身上下都是水疮,水疮恶心至极,里面滚着脓水,泛着黄白之色。
唯独这个伤口,让人看到鲜艳的血色。
谢吉祥淡淡看着这个伤口,脑中回忆《洗冤集录》中的服毒篇,最终确定死因。
“他是被金蚕蛊毒死的。”谢吉祥淡漠的声音响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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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瑞的记忆里,谢吉祥总是弯着一双笑眼,声音清朗,话语活泼,浑身上下透着亲和。
无论谁见她,都会觉得谢家的大小姐和蔼可亲,是个顶好相处的和善人。
但此刻的谢吉祥,嗓子里却有着无边的恨意。
赵瑞略微皱起眉头,他下意识伸出手,一把握住谢吉祥的手腕。
“吉祥,”赵瑞的声音低沉,透过层层的迷雾,一瞬进入谢吉祥心底,“乖,我们不看了。”
谢吉祥瞬间回到人间。
她低头摘下手套,仔仔细细用布袋包好,然后才轻轻叹了口气。
“刚刚有点着相了,”谢吉祥声音很轻,飘在灵堂里,“祝锦程的死因,应当就是金蚕蛊中毒而亡,此毒毒发很快,只要被蛊虫咬到,半个时辰内就会毒发身亡,他的死状同《洗冤集录》上记载的相似九分。”
赵瑞沉声道:“祝家未曾告官,便说明祝锦程的死肯定有内情,此案情先记录在案,待证据确凿再另行立案调查。”
祝家死了人,没告官,他们就不能自作主张非要调查。不过根据池小荷的死,牵扯到了祝锦程的被毒身亡,祝家肯定有更多的线索等着他们追查。
赵瑞看向苏晨:“先盖棺,盖棺之后,我们寻一下祝家的冰窖在何处。”
苏晨同夏婉秋一起重新合上棺盖,那两个棺钉也从原来的位置重新钉好,从表面上看,棺木恢复如初。
赵瑞刚要吩咐夏婉秋带上谢吉祥,耳边就传来几不可查的脚步声。
“什么人!?”
“啪”的一声,赵瑞手中的飞刀直奔灵堂外假山后奔去,一个漆黑的身影飘在半空之中,左右腾挪,一下闪开了飞刀。
然而冲他直奔而去的并非只有单薄的飞刀。
谢吉祥甚至都没有看清,苏晨到底是怎么移动的,可是她眨眼功夫,苏晨已经闪身至假山之前。
他手中的长剑在夜空中滑过一道寒光,直奔那黑影而去。
然而,出乎苏晨意料,黑影并不恋战。
他往后一闪,飘忽不定的身影便随着夜风一道高高飘起,如同鬼魅一般一飞冲天,直上屋檐。
此刻,夏婉秋也站不住了。
她脚踩莲花步,左右腾挪,一瞬跟上苏晨脚步,两道利落的身形夹击黑影。
谢吉祥眨了眨眼睛,她仿佛什么都没瞧见,又仿佛什么都瞧见了,不过片刻喘息,三人便失去了踪影。
冷冷清清的灵堂,重新恢复安静。
谢吉祥扭头看向赵瑞:“能抓到吗?”
赵瑞垂眸道:“未知。”
苏晨是这一辈仪鸾卫中的佼佼者,他是全能型人才,进攻、防守、追踪皆是一流。
而夏婉秋则更擅长护卫,不过她的莲花步也很上乘,追踪普通人是没什么问题的。
“此人轻功尚可,但他不恋战。”赵瑞道。
言下之意,对方只想跑,苏晨和夏婉秋也不一定能追到。
不过,赵瑞低头看向谢吉祥:“吉祥,你准备好了吗?”
谢吉祥有些茫然:“准备什么?”
赵瑞看她脸色还略有些苍白,眸子里也有着深深的冷漠,心中瞬间有了决定。
他突然对谢吉祥笑了笑。
自从淑婶娘过世之后,赵瑞就很少笑了,他所有的开心和笑意都随着母亲的死而逝去,剩下的只有冰封的冷漠。
但此刻,他的笑容却仿佛春日冬雪融化,百花盛开,谢吉祥好似走入春日园林中,感受到了鸟语花香的美好。
谢吉祥的神情都恍惚了。
赵瑞就等这一刻。
他闪电出手,强劲有力的手臂一把攥住谢吉祥的腰带,脚下随意一踏,带着谢吉祥嗖的一下飞上灵堂屋顶。
谢吉祥:“……”
赵瑞的速度比夏婉秋要快得多,谢吉祥一个没准备好,差点把心脏吓出喉咙。
还好,凭借同赵瑞一起长大的熟稔,才让她没有惊呼出声。
待到两个人在房顶站稳,赵瑞才在她耳边低声道:“傻姑娘,当然是准备追凶啊。”
谢吉祥心跳如鼓。
她已经完全从刚刚的怨恨和伤感之中剥离出来,整个人清明如寻常,心绪也渐渐冷静下来。
但是刚刚赵瑞吓她的那一跳,还是让她手脚发软,站在屋顶上一动都不敢动。
“你下次,”谢吉祥咬牙切齿,“能不能提前说清楚!”
谢吉祥声音都抖了:“我生气了。”
她说着生气,可那小嗓子又细又软,甚至带了点哭腔,赵瑞听进心里头,只觉有羽毛在他心上飘。
一下一下,麻痒难耐。
赵瑞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圆发髻:“若是不吓你一下,你还在发癔症。”
谢吉祥愣住了。
“我有吗?”
赵瑞眼中寒光微闪:“你有,回去再细说。”
谢吉祥看他又要“飞”,完全顾不上什么癔症不癔症的事,连忙道:“慢点慢点,待我喘口气。”
她是真害怕。
从小到大谢吉祥都没这么飞过,这一个晚上,倒是把这辈子的屋檐都飞了个遍。
赵瑞安静陪在她身边,没有安慰,只静静等了她两个呼吸,一直放在她腰间的手继续发力。
“准备好,”赵瑞低声道,“我们得继续追了。”
谢吉祥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上来,赵瑞便又领着她飞檐走壁。
呼啸的冷风迎面而来,此刻的谢吉祥什么都看不清楚,却能感受到腰间强劲有力的手臂。
赵瑞身上的热意如同浪潮一般席卷而来,谢吉祥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有他在身边,她根本不需要害怕。
赵瑞看她渐渐放松下来,知道她大概也习惯了如此夜行,便低声道:“仪鸾卫都有各自的联络方式,苏晨一路追寻在前,夏婉秋留线索在后,他们应当是往后宅追去。”
谢吉祥听着耳边沉稳的话语声,感觉自己根本就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反而问:“你还能说话?”
话一出口,她就听到自己破碎的颤音。
谢吉祥:“……”
她就不应该接茬,显得她很没有胆量。
赵瑞闷声笑笑,低沉的笑声好似鼓锤,一下下砸在谢吉祥心房上。
谢吉祥发现,他今日似乎很高兴。
不过她再不肯多言,生怕让这老是嘲笑她的竹马再听到她哆哆嗦嗦的话语,只是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谢吉祥熟悉他,他也熟悉谢吉祥。
不说心有灵犀,倒也差不了些许。
谢吉祥这一个眼神丢过来,赵瑞立即就明白她要问什么,便利落回答:“府里出了些事,所以我很高兴。”
简简单单一句话,谢吉祥立即分析出许多更深的因由。
赵瑞的意思是:他们赵王府的王妃娘娘又作妖闹了笑话,所以世子大人心情很好。
话不能说,笑倒是可以笑的。
赵瑞说完话,就听到耳边少女轻灵的笑声。
让她高兴,比看赵王妃作妖还要让人心情愉悦。
“回去同你细说。”赵瑞道。
谢吉祥嗯了一声,整个人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赵瑞带着她在祝府的层层叠叠的屋檐上辗转腾挪。
两个人皆穿着黑色的劲装,在祝府茂密的竹林之间根本不显眼。
赵瑞一路追得很是轻松,谢吉祥甚至还在黑夜之中看到了墨梅轩的身影。
此刻的墨梅轩漆黑一片,一点灯火都无,寂静得仿佛空城。
谢吉祥跟赵瑞对视一眼,知道小梅还在墨梅轩中,此刻应当已经睡下。
赵瑞低声道:“你看,那就是池塘。”
谢吉祥顺着赵瑞的嗓音看去,在茂密的竹林之外,静谧的荷花池现于人前。
赵瑞略微顿了顿,让谢吉祥能说句话。
两人停在荷花池边的凉亭上,垂眸注视池塘中摇曳的荷花。
“祝府的夜晚太安静了。”
他们两个皆出身世家大族,即便是夜里,也有小厮巡逻点灯,不会安静得仿佛毫无人烟。
若非今夜月色皎洁,他们甚至看不清荷塘中的情景。
谢吉祥垂眸凝视片刻,道:“走吧,我看不出这里有什么,或者说,即便真的有些秘密,也不在荷塘之上。”
幽深的池塘底部,淤泥之间,又藏有怎样的秘密呢?
赵瑞这一回倒是不逗她:“那咱们继续,应当快到了。”
谢吉祥深吸口气,下一刻,她再次腾云驾雾。
说实话,习惯之后还挺有趣的。
谢吉祥偏头去看赵瑞,眼神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渴望。
“以后还是我带你吧,”赵瑞安慰她,“现在学有些晚了,也很累人。”
谢吉祥还没来得及答话,身边的赵瑞突然停住了。
“标记就在停在这里,后面没有了。”赵瑞对谢吉祥解释。
谢吉祥跟赵瑞一起蹲下,身影藏在重重屋檐中。
此刻他们大概在祝府的一处偏僻院落,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竹林,除此之外,院落前围着高高的围墙,若非他们身在屋檐,根本看不清楚。
谢吉祥低声问:“他们人呢?怎么都不见了?”
明明刚才还有那么多人,这一追一赶,反而一个都不见了。配合着阴森森的祝家大宅和不时穿过的冷风,令人不寒而栗。
赵瑞垂眸看着略有些荒废的院落,和院落里满地的枯草:“应当还在院中,只是都隐藏起来,暗中观察着什么。”
他话音刚落,寂静的院落突然燃起灯火。
幽暗的光影从院中屋舍的破败窗棂中晃动而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刺耳的笑声。
那是稚童的开心的笑,却无端让人心惊肉跳。
嘻嘻嘻、嘻嘻嘻。
难怪白日的时候小梅说,晚上的祝家很吓人。
谢吉祥只觉得浑身发寒,身上的汗毛全部立起,整个人都不敢动弹。
突然,屋里的光晃了一下,一张苍白的脸突然出现在窗边。
烛光之下,孩童的脸白得不似凡人。
谢吉祥注意到,他天生长着三瓣唇。
孩童安静站在床边,看着天际皎洁银盘,突然唱起歌来。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2
孩子诡异的歌声回荡在祝府中,让人脊背发麻。
突然,孩子那双漆黑的眼眸倏然抬起,一瞬不瞬盯住房顶上的谢吉祥。
你来陪我玩吗?
一瞬,冷风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