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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鸿雁伤03(1 / 1)

谢吉祥早年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父母对她多有疼爱,不过该教的也都是悉心教导。

发现她有推官天分,父亲便一直领着她学习,而母亲也会给她讲如何打理庶务。

他们家在城郊有庄子,在庆麟街有商铺,这些到底如何经营,如何核对账目,如何安排人手,母亲都手把手教会了她。

谢吉祥从中学了很多,也很清楚农家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早年家里庄子上的那些人,也成日里闹个没完,大多都是庄子管事出面解决。

谢吉祥跟着听过几耳朵,倒是不觉得吴韩氏提供的线索无足轻重。

她耐心地问:“这位大娘,隔壁虎子媳妇是个什么说辞?”

吴韩氏只是个普通村妇,也听不懂谢吉祥这文绉绉的遣词,却也大概明白谢吉祥到底在问什么。

她嚎哭一声,呜呜咽咽道:“咱们家紫娟最是孝顺,三个月前,隔壁长隆家的一只公鸡不知怎么从鸡栏里跑出来,扑腾飞到了咱们家院子里,紫娟一看这大公鸡肉头头的,便想着给我们二老补身体,当即就杀了,炖了一大锅鸡汤。”

谢吉祥:“……”

赵瑞:“……”

就连跟在赵瑞身后的苏晨也难得露出些许惊讶。

明知道鸡是从隔壁飞过来的,却还是直接宰了炖汤吃,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吴韩氏却理直气壮。

除了她,站在他身边的吴长发也只是一脸沉痛,并未觉得此事有何不对。

谢吉祥略微有些了悟,或许在村中,家禽走失,谁逮着算谁的,没有什么讲究。

吴韩氏继续嚎哭:“呜呜呜,谁知道隔壁虎子媳妇那么讨人厌,知道我们家吃了鸡,竟是整日里上门摔摔打打,骂骂咧咧。紫娟脾气也爆,就跟她干起仗来,打了好几天,那贼婆娘肯定对俺们紫娟怀恨在心。”

为了一只鸡打了好几天,得亏现在运河地里活计不多,否则村人们还真没这么多闲工夫。

五里堡位置特殊,既在京郊,又紧邻运河,南来北往的行人商队若是来不及赶在宵禁进城,自然要在城外盘桓一晚。

所以五里堡虽然地头上并不肥沃,靠着许多壮劳力在码头当长工且偶尔收容一些商队,倒也并不如何贫困。

不过是一只年岁有些大了的公鸡,倒也不是非要去吃邻居家的。

便是吃了,也不过相互口舌,让村人说到说到,下一茬找回面子就是。

连着打几日,肯定有其他的矛盾。

谢吉祥跟赵瑞心里都很明白,两人对视一眼,谢吉祥便道:“看大婶家似乎营生不错,是很整齐的村户,若是为了一只鸡,怕也不至于动了杀人的心思吧?你们两家可是有别的事?”

这话说得,便是村妇也听了浑身舒畅。

吴韩氏略收了收眼泪,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又看了一眼自家男人,这才别别扭扭说:“其实最开始说给俺们大亮的是虎子那媳妇。”

谢吉祥等人顺着她的目光往吴长发家其他人脸上看过去。

吴长发家人口简单,根据年龄,不用介绍都能猜到谁是谁。

跟在最后面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是小女儿,小女儿身前靠在一起的年轻夫妻应当是大儿子吴大光和妻子李素梅。

赵瑞手里此刻就捧着族谱,两人一起翻看。

吴大光看起来高高壮壮,炎热夏季,他却穿了一身长袖布衣,遮挡住了结实的手臂和小腿,露出来的肌肤黑黝黝的,一看就很健壮。

只不过脚上的草鞋还粘着青苔和湿泥,似乎刚回五里堡。

而李素梅就显得特别娇小瘦弱,她面色苍白,一脸病容,果然如同吴为所说身体一直没有康复。

再之前就是哀嚎不止的矮小吴韩氏和高大却沉默的吴长发。

这样的农村家庭,整个大齐到处都是,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吴韩氏这话一说开,就如同开了闸的水坝,止也止不住。

“俺们家的儿子,不是我吹,个顶个的好,大亮出去上工,大光可在家,你们瞧瞧,是不是可英气哩?”

谢吉祥跟赵瑞一瞬间有些沉默,倒是苏晨很捧场:“不错,不错。”

夏婉秋默默看了他一眼。

不过吴韩氏根本不在意别人如何应声,她就是自顾自说自己的话。

“其实我心里早就中意紫娟,只是当时大亮跟紫娟年纪还小,不到成婚的时候,我也就没着急操持,结果那不要脸的小丫头整日里在我家门口勾勾搭搭,瞧那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可不能让我儿子娶这么个媳妇。”

“你们看我这大儿媳妇,又温柔又贤惠,可比那撒野贱人强了不知多少。俺们可是有脸面的人家,可不兴娶这种货色。”

农村媳妇要什么温柔贤惠?能干仗才是真的,就类似李素梅这种地都下不了的,一般农人家中肯定百般嫌弃,这吴韩氏倒是还挺满意?

谢吉祥注意到,她这么自说自话的时候,李素梅一直低着头,脸上既没有欣喜也没有高兴,就一直挂着那张沉痛的脸,显得有些恍惚。

她立即就明白,吴韩氏平日在家肯定不是如此,这不过是说的场面话罢了。

吴韩氏把一通话都说完,才道:“要我说,隔壁虎子也傻,芳儿那样的丫头何苦要娶回家,还不是成了搅家精。”

谢吉祥道:“这个芳儿媳妇嫁给吴虎之后,跟吴大亮是否还有牵扯?”

若她心里还惦记吴大亮,那确实就有比较合理的杀人动机。

然而她这么一问,吴韩氏的眼神立即就有些闪躲:“那我哪里知道哩?平日里俺们老两口都要下地,家里只大儿媳妇在,素梅,你可见过?”

李素梅突然被婆婆点了名,她几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没、没有,我没怎么注意过。”

李素梅声音很细很轻,一看就是话很少的人,也似乎很沉默。

谢吉祥看着一直很紧张她的吴大光,突然问:“吴大光,你今日可出过村?”

大概没想到官爷会对自己问话,吴大光愣了一下,然后才说:“我跟我弟都在金虹盟的商船上做事,昨日刚好有船到南郊码头,我们两都去搬货去了。”

怪不得吴韩氏如此得意,金虹盟可是南来北往最大的商铺,他们的商船每日都在运河各个码头忙碌,吴家的两个兄弟都能在金虹盟的商船挂名,并且还是长工,实在很值得炫耀。

谢吉祥点点头:“然后呢?”

吴大光愣愣地说:“然后?我跟我弟就在码头上搬货,搬了一整夜,待今日寅时就差不多忙完,领了工钱我就回来了。”

谢吉祥注意到,他只说了自己回来。

“吴大亮呢?他媳妇死了,他怎么没有过来?”这次问话的是赵瑞。

大概因为他长得实在太过冷峻,又气势逼人,吴家人面对他的时候或多或少有些瑟缩,不如跟谢吉祥说话那么顺畅。

果然,他这一出声,老实巴交的吴大光吓了一跳,好半天才结结巴巴说:“我弟说有事,一会儿回,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大清早的,太阳都没出来,燕京城的各城门也大门紧闭,吴大亮一个普通农民,能去哪里?

谢吉祥刚要问,赵瑞就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服,示意她低头看向吴大光的脚。

刚才谢吉祥就注意到,吴大光穿了一双很是破旧的草鞋。

他这双草鞋已经满是青苔泥水,也露了脚趾,大概走不了几天就要烂掉。

赵瑞提醒她,谢吉祥才发现吴大光一直紧紧扣着脚上的大拇指,显得分外紧张。

他在撒谎。

谢吉祥清了清喉咙:“寅时城门还未开,吴大亮能去哪里?他最多只能去运河码头沿岸的棚户区,那边有许多商户,他……”

他如此说着,吴大光的脸便立即涨得通红。

吴韩氏一看她这么针对儿子,立即就有些恼火,却又不敢惹官爷,只好强着道:“不就是拿钱去耍,又不是多大事。”

拿钱去耍这几个字就很有些门道了。

“拿多少钱?去了哪里?他是熟客还是生客?”谢吉祥淡淡问。

吴韩氏被她如此刨根问底,脸色也很不好看。

刚还为了儿媳妇的死哭天喊娘,现在一被人说儿子不好,这才显露出真实的态度。

对她来说,儿媳是很重要,却也没有她肚子里出来的男娃娃要紧。

“就是……”吴韩氏结结巴巴,“就是那些地方呗,官爷你年纪轻轻,你不懂。”

一说谢吉祥不懂,谢吉祥反而明白过来。

吴大亮这是拿钱去寻欢作乐去了。

运河码头有内外两处,一般四层以上的商船都在城门之外的大码头停靠,那边的商船可以日夜不歇,码头临近的窝棚区自然人口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暗门子是最多的。

做苦劳力的男人,有许多都是孤苦无依的光棍,有了钱自然要拿去找乐子,他们根本不计较那些暗门子长得美丑,是否能歌善舞,只要是个女人,就能搂着一起进门。

谢吉祥没想到,有家有室的吴大亮居然也会去。

就在这时,殷小六快步跑了出来:“赵大人、谢推官,里面有结果了。”

谢吉祥跟赵瑞便立即停了审问,叮嘱苏晨看住这一家,然后便直接进了祠堂。

此刻的祠堂里,已经算是灯火通明。

邢九年自己点了油灯,让整个祠堂都亮堂起来,他蹲在死者身边,用帕子小心翼翼擦干净了死者脸上的厚粉。

出乎谢吉祥意料,死者周紫娟居然是个很漂亮的清秀佳人。

她柳叶弯眉挺翘鼻,很是有些娟秀。

这样一个女人,她的丈夫居然还要去嫖?

谢吉祥一时之间有些无语。

赵瑞冷笑一声:“男人还不都这样?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谢吉祥:“……”

我瑞哥哥骂起人来真狠,连自己都不放过。

大抵是想起赵王爷,总归赵瑞骂完舒服许多,他低头看了看无言以对的小姑娘,想了想竟又补充一句。

“以后且得仔细看,人心险恶,便是面容颇善者也不一定就是好人,你本就心善容易心软,外出行走小心为上才是。”

谢吉祥:“……”

怎么又教育起我来了?

不过,赵瑞这般苦口婆心,谢吉祥心里倒是泛起一丝暖意。

如同冬日饮入一杯烈酒,浑身都是妥帖。

有瑞哥哥在,真好。

————

邢九年倒是对死者的长相毫不在意。

他耳朵里都没听到赵瑞的话,此刻竟是一脸凝重。

“赵大人,谢丫头,”邢九年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微微叹气,“死者的子宫差不多位于耻骨上二三指宽,死者应当已经有了一至两个月身孕,具体月份还得再查。”

谢吉祥一听这话,立即觉得心中难受。

这个无辜的小生命,随着母亲的死亡而匆匆夭折。

邢九年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吴周氏刚有孕,常人大概看不出来,她是被人勒死后才吊起,脖子上的勒痕很清晰。”

邢九年指着周紫娟的脖子给谢吉祥讲:“你看,死者后颈处没有绳索相交痕迹,凶手应当是用细长的树枝或者硬物勒死她,过程中吴周氏几经挣扎,在脖子上留下多处伤痕。”1

谢吉祥蹲下来,认真听邢九年讲解。

邢九年指着其中两道泛白的伤痕道:“死者死亡之后,凶手依旧在用力,因此脖颈上留下了大片的白色伤痕,没有出现血荫。”2

谢吉祥认真看着周紫娟的伤口,发现确实如邢九年所言,她的伤痕位置很具有代表性,同《洗冤集录》所描述一致。

谢吉祥道:“如此可以推断,凶手行凶时很犹豫?或者说对方没有经验?”

周紫娟已经死了,并且停止挣扎,凶手依旧在使劲勒着她的脖颈,让她的脖颈处呈现出一片交错的白痕。

邢九年沉吟道:“都有可能,不过死者的这身嫁衣是死后立即就被穿上的,若非如此,那双小了一指宽的绣花鞋吴周氏一肯定穿不上。”

尸僵开始的时间有长有短,这身嫁衣肯定不是死者本人的,那么一定是凶手带来,死者死亡之后,若是按照短时,一刻便出现尸僵,衣服便不太好穿,再想把她这么顺利吊在房梁上会更难。

谢吉祥道:“如此说来,也不能说凶手仓促杀人。”

对方带着崭新的嫁衣,先杀人,再换衣,最后还给死者画了一个浓重的妆,一看便是早有预谋。

可这个凶手为何要如此做?

邢九年捏起周紫娟的手,又道:“死者除了脖子上的勒痕,就只剩下手指上断裂的指甲。”

谢吉祥定睛一看,发现周紫娟一双手十个手指上只有右手的中指短了一截指甲,露出鲜红的伤痕。

但她的指缝里很干净,没有血丝和肉渣,应当没有抓破凶手的胳膊。

谢吉祥叹了口气:“农户指甲都很短,方便做活,所以她没能留下线索。”

这倒是在理,邢九年点点头,起身对众人道:“一会儿让小六跟家属讲解一番,回了皋陶司还得详细验尸。”

死者的身体表征已经很明显,死亡过程也大概都推理清晰,其实详细验尸不过就是看死者有没有中毒、内伤、心病等其他急症,对破案倒是没有太大帮助。

赵瑞道:“辛苦邢大人,初检就能检出这么多细节,难怪大人是大理寺头一份。”

邢九年就凭借这一手验尸摸脉的绝活,可以迅速确定死因,给众人节省了不少等待时间,确实是难得的一等仵作。

若是平时,邢九年的心情或许还能平复回来,但刚刚发现吴周氏才有一两月身孕,邢九年的心一直沉甸甸的,怎么也缓不过来。

赵瑞看他如此,也不再多劝,只道:“邢大人,回去后这一身嫁衣都请完整取下,苏晨会着重追查嫁衣来处,看看是否可以找到凶手的身影。”

邢九年点点头,只说:“好,哦对了,死者大约是昨夜死亡,时间在子夜前后。”

这种村子,到了晚上太阳落山,各家各户差不多也就关门关灯,准备就寝。

三更半夜的,吴周氏到底是怎么从家中出来的?吴家人是否知情?

寅时便下工的吴大亮和吴大光两兄弟,是否可以排除杀人嫌疑?

谢吉祥跟赵瑞凑到一起,谢吉祥低声道:“看吴家人的态度,大约还不知周紫娟已经怀有身孕,待吴大亮从南郊回来,咱们再行询问。”

周紫娟怀有身孕这事,自然要等吴家人到齐再说。

两个人低声商议一番,这才重新出了宗祠。

不过这一会儿工夫,外面已经很是炎热。若非吴氏宗祠在山脚下,谢吉祥都要怀疑马上便要喘不过气来。

很细微的山风偶尔吹拂过来,让众人还不至于满头大汗。

吴家人都显得有些疲惫,吴韩氏跟李素梅坐在祠堂门口的石头上,吴大光则直接坐在了媳妇身边的地上。

吴长发蹲在远处的山脚下,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里,让人看不出情绪。

而吴家那个小姑娘似乎已经回去了,此刻不在祠堂门口,赵瑞看了一眼代替苏晨守门的夏婉秋,夏婉秋低声道:“吴家小女儿道要回家如厕,一会儿回来。”

赵瑞扫了一眼头顶上的天色,发现今日确实异常炎热,便也不多废话,直接叫了吴家众人去祠堂旁边的空屋里问话。

“昨日夜里,贵宅家中可有人发现周氏外出?”

赵瑞开门见山便问。

吴韩氏看着很是泼辣,嘴皮子也利索,但脑子大抵不是太好,也没听出赵瑞的言外之意。

“大半夜家家户户都睡熟了,谁能知道紫娟大半夜为啥要出去,”吴韩氏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不会吧……”

她话还没说完,一直没吭声的吴长发突然咳嗽一声:“老婆子。”

吴韩氏立即不吭声了。

谢吉祥一瞬间明白过来,吴韩氏这是怀疑周紫娟半夜出来偷人,但这事实在很丢脸,所以吴长发制止了她。

这个吴长发看似不声不响,任由自家媳妇出面,脑子却很清醒。

不过,吴长发这个打断有些突兀,也着实有些尴尬,吴大光适时开口:“我昨夜都不在家,今晨才刚回来,若是有什么,我也不能知道。”

从南郊码头步行回五里堡,最少要小半个时辰,他寅时下工,再领了工钱,到家差不多也卯时正,确实快要天亮。

他话音刚落,他身边的李素梅就说:“我身体不好,晚上要吃了药再睡,睡得很沉,什么都没听见。”

她垂着眼眸,仔细用帕子捂着嘴,显然一直在忍着咳嗽。

待母亲儿子都说完,谢吉祥的目光才落到吴长发身上。

此刻的吴长发沉默片刻,他突然抬眼问:“我听村里人说,老二媳妇死得挺吓人?”

谢吉祥不曾想他突然有此一问,迟疑片刻,正不知要如何回答,就听到身边赵瑞清冷的声音响起。

“正是如此,村人可跟老丈说了什么?”

吴长发手里敲着旱烟,布满皱纹的粗糙脸庞上,有着止不住的战栗。

“村人说,俺二儿媳妇是穿着嫁衣吊死的,官爷,可是真的?”

他如此一说,低着头的李素梅跟她身边的吴大光都惊讶地抬起头看过来。

显然,她们夫妻二人都不知道这事,似乎也不觉得穿嫁衣死有什么不对。

但周韩氏却下意识往后面缩了缩,又低头抹泪:“我这是什么命哟。”

谢吉祥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感叹起来,吴长发突然哑着嗓子开口。

“十五年前,我们村子里曾经也有过这么一桩事,”吴长发道,看起来很是有些惊恐,“当年村中也是一户姓吴的人家娶媳妇,当时那媳妇有心上人,被娘家硬逼着嫁过来,心里不甘愿,拜堂之后自己一个人留在卧房里,便穿着嫁衣直接上了吊。”

还有这等事?

赵瑞成日里跟这些命案打交道,上吊的人确实不少,各种各样,可穿着嫁衣上吊的,还真不多见。

结婚本就是结两姓之好,是大喜事,这得有多大的怨气才能新婚之夜上吊而死。

谢吉祥听得直皱眉头,就连赵瑞也略沉了脸,看起来颇为不喜这种什么十几年前的故事。

但吴长发却来了兴致,相比于刚才的沉默,此刻的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不停诉说着当年看到的事。

十五年前,他应当才二十几许的年纪。

吴长发道:“当时那新嫁娘把绳结系得很牢,怎么都解不开,人就在房梁上飘飘荡荡的,看得人害怕得很哩,吴贵友一家都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去碰她,最后是俺们几个邻里帮着把人放了下来。”

难怪吴长发记得这么清楚。

谢吉祥皱眉道:“十五年前的事,同今日有何关系?”

吴长发顿住了,他突然急冲冲道:“怎么没有关系,一定是当年那女人变了厉鬼,回来索命哩!”

女鬼索命!

“回来索命?”赵瑞冷冷开口,“先不提这世间是否有鬼,也不管鬼是否会索命,但吴贵友家死了新嫁娘,却找你吴长发家的媳妇索命,这就说不过去了。”

吴长发一愣,他哆哆嗦嗦道:“她不想嫁来吴家,这还不够怨恨?你不知道当年的事,你不知道。”

吴氏一族一直都在五里堡繁衍生息,当年的吴贵友是他远房堂弟,也算是有些不远不近的血缘关系,厉鬼或许不识人,只怨恨吴家人也说不定。

村人的想法就是这么奇特而怪异。

赵瑞冷冷问:“当年何事?当今又何事?”

吴长发蹲下身体,用那双结实的手臂环抱着头:“那女人有过一个孩子哩,因吴贵友家的给钱多,她婆家便把她卖了过来。”

什么?

谁能想到,一个女人嫁人居然是被婆家发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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