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运来的那些花草全部被运往城西的宅子去了,几个连绵的低矮土丘,用来种这些花草刚好。
此次运来的花草中,只有四五株比较娇贵,其它的只要连根上的土一并埋了,十有八九能够存活,白苏便也没有管它们,只取了五棵兰花回府。
其中一株“素冠荷鼎”已经奄奄一息,须得仔细照顾才行。
回到少师府时,天色已暗,大门已经关了,白苏只好下车从侧门中入。
刚刚进门,便见一名小厮侯在门侧。
天色太暗,灯笼的光线昏暗,白苏瞅了几眼才认出,原是清风殿伺候的方无。
方无看见她,躬身行礼,“公子特地命奴在此恭候您回府。”
白苏心里咯噔一下,忙挂上笑容,凑近方无道,“公子还有何吩咐?”
方无像是没看见她的示好,一直低着头道,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公子说,请您不要忘记,如今只是侍婢身份,须得尽责才行。”
见方无这形容,白苏便知道顾连州是真的生气了,当下取过一株素冠荷鼎,令十三回清园休息,自己便往云安殿去。
当日白苏被贬为侍婢,接着便病倒了,后来又出现十一那事儿,顾连州对她虽不算温柔,却也是百般纵容了,原以为可以蒙混过关,谁知这个男人居然这么小气。
方无在前领路,白苏跟在后头,嘀嘀咕咕的演练说辞。
方无余光瞥见白苏摇头晃脑的模样,还道她不将此时放在心上,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白苏虽被贬为侍婢,可谁都知道,公子从不允人近身,这白苏即便只是个侍婢,那地位也是特别的。如今她这身份不上不下的,却让方无不知该怎样待她了。
云安殿距离清风殿不远,有一个曲折的长廊相连,廊上六角覆纱宫灯随着夏风微微晃动,光线明灭不定,地上的明暗影影绰绰,正如白苏此刻的心情。
云安殿的大门已经关上,方无把她领到门口,低低提醒了一句,“您小心些,奴从未见过公子这般动怒呢,好生安慰才是。”
白苏站了一会,抬起手却又放下,想了想,再抬手又放下,如此反复几回,她一咬牙,吱呀一声推开殿门。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偌大的殿中仅有一张靠着南墙摆放的巨大的床榻,和一张几,几上堆满了书籍竹简,几旁有一棋桌,这一角的拥挤,更加反衬了整个大殿的空旷。
没有看见顾连州的身影,白苏缩了缩脖子,有些无所适从,只好呆呆的站在大门口。
站了一会儿,白苏见左右无人,便放松起来,走到几旁,把手中的素冠荷鼎放下。
一抬眼,却瞥见了棋桌上的棋局,黑子已经自残一片,处于劣势,然而整个棋局都活了起来。
“珍珑棋局!”白苏惊讶的盯着已经被解开的棋局。
她素来知道顾连州聪明绝顶,没想到对于棋艺也是如此精通。
可这个男人,他私下里早就解开了,居然任由外面风风雨雨!
“原来你还懂棋。”一个清贵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略带些沙哑性感,撩拨着人心弦。
白苏心底微微一颤,老实道,“妾只会看,棋艺却是不精的。”
顾连州绕过她,在棋桌前跪坐下来。
他似乎是刚刚沐浴过,只着一件宽松的月白袍服,玉质般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色,墨发披散开,湿答答的滴着水,有几缕头发黏贴在脖颈上,直是延伸到衣服里,白苏悄悄踮起脚尖,顺着那头发往里看,宽厚的胸膛若隐若现。
不想她这动作却惹恼的顾连州,他声音沉冷,“好看吗?”
白苏吞了吞口水,下意识的点点头,顿了顿,猛然回过神来,又立刻摇头。
“坐下。”顾连州命令道,声音中隐含着不可估量的怒气。
白苏连忙收起乱飘的眼神,规规矩矩的在他对面跪坐下来。
“后天随我去参加聚贤会。”顾连州垂眼,双指夹起一粒黑紫,吧嗒一声,落在了棋盘上,一举一动间无不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和高贵。
白苏惊愕的长大嘴巴。
而她这个神情,明显取悦了顾连州,一腔的怒火稍缓了缓。
白苏头一回没有了欣赏美男的心情,这消息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可是夫主,张丞相也请了白莲公子。”
还请了纳兰修……您可别再雪上加霜啊!
顾连州示意她下棋,白苏顺从的摸起一颗白子,心里有些杂乱,哪里有这等闲情逸致,便随意找了个点落下去。
顾连州皱着眉头,吧嗒一声又落下一子,看也不看她,“那又如何?”
白苏苦着小脸,“妾……”
顾连州抬头,见白苏正以一种“你懂的”表情眼巴巴的望着他呢。
你知道我是白莲公子啊!
纵然白莲公子不去赴宴,那纳兰修呢?如今又要以顾连州姬妾的身份陪伴他去赴宴……白苏彻底的无力了,从一开始她便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天来的如此之快!如此窘迫。
事已至此,只能再想办法,白苏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棋盘上,期望用胜利来报复一下顾连州,纵然,她也明白这种可能性就好比天上掉馅饼。
来来去去的落子,因着这原本是珍珑棋局的残局,所以白苏下起来倒也得心应手,一时间也能应对。
“你要记清自己的身份,白莲公子是白莲公子,而你,只是我少师府的姬妾。”顾连州边说着,边示意她继续落子。
白苏拈起一粒棋子,刚刚要放下,只听他好听的声音道,“不,现在是侍婢。”
夹着棋子的手一抖,啪啦一声,棋子掉落在棋盘上,在顾连州面前的一个十字点上转了几圈,稳稳当当的停落了。
如此以来,这盘棋胜败已定,黑子压倒性的胜利。
“一手臭棋。”顾连州哼道。
白苏扁扁嘴,却是不敢跟他斗嘴了,认命似的低着头,盯着那株奄奄一息的素冠荷鼎,蔫巴巴的几个叶子贴在土上,直看的白苏也无力起来。
“我困了。”顾连州站在床榻便,淡淡道。
白苏挪了挪屁股,把手中的花放在地上,起身近前去帮他宽衣。
其实顾连州刚刚沐浴过,并没有穿什么复杂的衣服,只在中衣外面罩了一件宽袍。
两人保持一个姿势很久,顾连州有些不耐烦的低下头,见她正满头大汗的解着他腰腹间的衣带。
刹那间,有些恍惚,眼前之人现在依旧是一袭男装,青衣袍服,便如蓝花楹树林里那日。
笑容慢慢爬上他的唇角,垂眸盯着她的头顶,声音中却带来三分揶揄七分冷意,“如此小事都做不好,该如何罚你呢?”
白苏气馁的盯着已经成了死结的衣带,声音弱弱,“妾认罚。”
顾连州修长的手指拂过她脸颊,勾着她的下颚,把她小脸抬起。虽然她很快的做上一副痛定思痛的悔过神情,可是之前翻的那个白眼,他可一点也没看露。
“你眼睛怎么了?”顾连州凑近,气息喷洒在她面颊,带着清爽的苦涩茶香,驱走夏日夜晚的闷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面红心跳的燥热。
四目相对,顾连州盯着她如雾如幻的眼眸,只觉自己的心渐渐脱离了控制。
白苏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一对闪耀的墨玉,结结巴巴道,“抽,抽筋了。”
扑哧!一声,顾连州没忍住笑了起来,爽朗的大笑声甚至传出殿外,方无诧异的转头看向殿内,烛火摇曳,顾连州的侧影倒影在楼花窗上,可以看出,他是发自肺腑的笑。
方无也是由衷的高兴,公子自幼聪慧,十二岁便才学冠绝尚京,不过自打原王妃去了以后,他便渐渐隐去了性情,虽在学术上从不曾懈怠,为人处世礼数周全,可是王爷越来越忧心。顾连州今年已二十有四,休说子嗣,便是少师府的后院的美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终不曾近过一人。
方无长长的叹了口气:如今好了,即便这云姬身份低贱,只要公子喜欢,封个侧夫人什么的,王爷也不会不允,求个长久的相伴,也不成问题。
“说罢,今日去鱼洛做了何事?”顾连州敛起笑容,坐在床榻边上,好整以暇等着她回答。
白苏眼睛一亮,心道,讨好他的机会来了,立刻转身到棋盘边,屁颠颠的捧过那盆“素冠荷鼎”,献宝似得举到顾连州面前,“夫主,妾听闻夫主喜欢奇花异草,所以不辞劳苦奔波,抗着毒辣的日头暴晒,亲自去码头买来这株花。”
顾连州盯着那两片蔫巴巴的叶子,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但对上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实在不忍心开口打击,稳了稳声音才违心的说了一句,“甚好。”
白苏立刻往前凑了凑,“据我观察,这株素冠荷鼎姿态优美,若是精心养护,必然姿态极佳。”
“素冠荷鼎是不错,我就收下了。可我听说,你今日还购得两株翠一品,一株金丝马尾,另有一株素心剑兰……”顾连州的声音略带沙哑,说不出的魅惑人心。
白苏小心肝颤巍巍,一则因为这性感的声音,一则因为肉疼。
“造谣,绝对是造谣!”白苏心里咬牙切齿的把暗卫骂了个遍,好好的暗卫居然不务正业,还认识什么兰花品种啊!
“是吗……”顾连州眼眸微微眯起,好像要睡着的模样。
白苏内心经过无数次挣扎斗争,才小声道,“那个,妾可能记错了,妾回去看看,若是有的话明日一早就给您送来。”
顾连州嗯了一声,“回去吧,记得明日的宴会。”
“是,夫主安歇,妾告退。”白苏转身往殿外去,心里头那叫一个纠结啊。
顾连州抬眼看她小小的背影抖啊抖的,愉快的扯了扯唇角,起身捧起榻前的素冠荷鼎。
白苏行在曲折的回廊上,心中怨念啊!他一定是故意的,末了居然还特特提醒她明日的宴会,是担心她今晚睡的太香吗!
呜呜。。。。。。她的名品兰花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