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偏远的小路这个时辰根本不会有什么宫人往来。延绵的红漆宫墙遮蔽了大部分的光线,唯有那道拱形的小门附近渗透着亮光。
柳茹馨望向沈宸卿的眸光顿时增添了几分警惕。站得稍靠后些的翠栀不安地看向自家主子,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是无法理解他们刚刚的对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茹馨回眸朝她使了个眼色,“你到那边去守着,有人过来的话及时提醒我。”
翠栀自然明白,在这深宫之中知道的越少越好的道理。她赶紧福了福身子,“奴婢这就……”
“啧,怎么?你的贴身宫女你都信不过?”沈宸卿眼尾挑了挑,神色中的玩味愈发明显了。
翠栀僵在了原地。
柳茹馨回头厉声开口:“本宫的命令你听不到吗!还不快去!”
翠栀一个激灵赶紧往拱门另一半走。
沈宸卿勾了勾嘴角,神情与他昔日里在人前的温文尔雅截然不同,他幽幽开口:“淑妃何须这样疾言厉色?”
柳茹馨确认翠栀已经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了,回身朝沈宸卿道:“王爷不会以为帮了我这一次,就可以用来威胁我一辈子了吧?”
柳茹馨一笑,轻敛了眸光颇有些不认账的意思,“此番多谢王爷相助,不过王爷帮也帮了,皇后对我的怀疑也不成立了,就连我不在场的证据都是齐全的。这件事现在已经成了定局,王爷现在再想后悔也晚了。”
想到这里她也有了几分底气,反正她的嫌疑已经洗清了,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柳茹馨拿帕子掩了掩唇,露出一抹不屑,“王爷,你威胁不到我了。”
说起来这件事确实是多亏了沈宸卿的相助。按照她原先的计划,温映寒应该是不会那么快发现有人进入她的寝殿的。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她拉开温映寒的首饰盒时,意外地看到了一件绝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
柳茹馨瞬间慌了神,想也不想便将那耳坠子拿走了,出了林萦殿走出去好远她才发觉自己的冲动。若不是沈宸卿替她遮掩了过去,她今日怕是没法好好地走出林萦殿了。
那日她看到温映寒和贺远谈话后一夜未眠,左思右想觉得这件事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得立刻除掉贺远才行。因着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她过去的事,柳茹馨迫不得已只能自己亲自动手。
她原本的计划是将温映寒用过的一些物件偷出来,再悄悄藏到贺远屋中,找人来搜查。如此一来,便可以顺理成章地诬陷温映寒和贺远有私情。
他们两个人那天见面谈话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明摆着是旧相识,如果运气好的话她还可以将自己过去的那段旧情往事,说成是自己念及闺中情谊,在替当时的温映寒遮掩。
这样既可以洗清自己,又可以一箭双雕,除掉温映寒和贺远两人。最不济若是皇上坚持相信皇后,她也可以诬陷贺远是偷盗。
不管怎么说,她都能除掉贺远这个惹来后患无穷的人了。
所以柳茹馨一早便让翠栀假装送东西过去然后打翻在前院吸引注意,自己趁乱流进内殿偷东西,再趁乱带出来。
如果不是那枚耳坠……
柳茹馨细长的眸子轻轻眨了眨,掩去眸底的一抹阴暗,露出了一个甚是得意的表情。
“诶,说来本宫也是好奇,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让那些人都以为我去了绣院的?那个掌事是你的人吧,但屋外的那些丫头又是怎么回事?居然会说听到了我的声音。”
沈宸卿不语,神色有些意味深长。
柳茹馨不是第一次同他打交道了,深知这人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温润,此时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柳茹馨面色僵了僵,“不愿说就罢了,时辰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
柳茹馨转身欲走,忽然被他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脚步。
“淑妃现在走了,就不怕本王将这个东西交给皇后吗?”
柳茹馨心脏咯噔一下,待到回过身看清他手里的物件,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混乱,“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有!本宫明明刚刚已经将它毁了,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她失控地想上前抢夺,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避开了。
沈宸卿晃了晃他手中的耳坠,“淑妃怕不是记性不好,这耳坠子都是成双成对的,哪有只制造一枚的道理。”
宫道间的微风吹透了柳茹馨的衣衫,明明是夏季,她却切实感到了一阵阴寒,无端生出了一头冷汗。
她明明已经将那枚从温映寒宫里偷出来的耳坠用石头砸坏,连带着在看到耳坠之前拿的那几样首饰,一同扔进了井里,另一枚怎么也会被人找到了呢?!
她当时分明是将那一对耳坠都抛向千荷池了!
柳茹馨失去了理智,“不可能!为什么你会有一个,温映寒那里也会有一个!是你给她的对不对,是你给她的!你们两个果然有问题,哈!你们两个联合起来套我的话!”
沈宸卿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另一只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颇为嫌恶地望着她,“这般蠢顿聒噪,难怪你一直无宠。”
他松开了手,将她推到朱红色的宫墙上,“本王告诉你,千荷池那天本王也在场,你做了什么我全部都看见了。这枚耳坠就是那晚过后捡到的。”
他压低了声音,敛去眸间的阴翳伏在她耳边幽幽开口:“你坏了我的好事,也是时候偿还了。”
柳茹馨现在的大脑根本无法理解沈宸卿说得是什么意思。
她后背撞得生疼,连带着呼吸也有些急促。那晚发生的事,就连她近身的宫女都不该知晓。大雨替她掩盖了一切,柳茹馨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被人知晓那晚的真相了,没想到她竟栽在了自己扔出去的耳坠上。
究竟是那天夜色太晚她没看清没能扔进湖里,还是后来又被湖水冲上来了!?柳茹馨十指紧攥,事到如今也无从知晓原因了,但不管怎样她绝不能被温映寒知道那晚的真相。
“你……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柳茹馨紧贴着宫墙,做出了妥协。
沈宸卿退后一步将耳坠子收了起来,他恢复了一贯温润如玉的模样,“早这样说多好,非要走这一遭。”
他拿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瓷瓶,丢到了柳茹馨手中,“想法子让温映寒把这个喝下去。”
柳茹馨一脸惊恐地望着手里的东西,“这、这是什么!你要让我谋害皇后!?”
沈宸卿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你又不是没做过。放心,不是毒药。”
他望着那个瓷瓶,笑容有些玩味,“相反,这可是解药呢。”
柳茹馨一愣,“你说什么?”
沈宸卿笑了,“你不会真以为,就凭掉进湖里那一下,就能令她失忆的吧?”
“难道不是吗……”柳茹馨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顿时恍然,“是你给她下了什么药!”
“没错,是我,”沈宸卿毫不否认,“一群庸医能查出什么。”
他低头轻捻着手指,“其实也不怪他们,这解药与秘药都是由只生长在异域的植物制成的,大盈的人根本没见过这种东西,自然不会忘那个方向上面想。她最近在治疗失忆的事你不知道吧?可笑的庸医居然真的会以为刺激疗法能让她彻底恢复记忆。”
沈宸卿一声冷笑,“偶尔撞上运气想起一两个片段是有可能的,但想彻底恢复,没有解药怎么能行?”
柳茹馨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太低估这个人的阴暗与可怕了。
她恍惚间想起了之前在温映寒宫门口看到的那个大夫,当时她还叫翠栀追上去调查了,翠栀后来回话说确实只是一般的御医来请平安脉,可见温映寒隐藏她治疗失忆这件事有多深,却还是被沈宸卿知道了。
柳茹馨声音有些不稳:“既、既然是你做的,为何现在要拿出解药。”
沈宸卿眼睛里闪过一抹阴翳的神色,“你不觉得她最近跟皇帝走得有点太近了吗?”
他轻点了两下她手中的瓶子,“这药不会让她恢复全部的记忆,差不多能让她想起些我希望她想起的,你照我说的做便是了。”
“里面是药粉,洒在茶水里无色无味,即刻溶于水,你进她宫中应该很容易的。把事办成了,你的事不会被别人知道的。”
柳茹馨哆哆嗦嗦地将瓶子收了起来。从前她没能看透这个男人的可怕,只以为他阴险了一些,现在看来还是不要违背他的意思为好。
“这次因为你,可是连我安插在她宫里的那几个小宫女都废了,你可得好好表现才行。”沈宸卿的笑容甚寒,“现在想起来,你也不是第一次帮我做事了吧?两年前你就帮过我,没必要这样紧张了。”
他回身离去,“尽快将事情办妥了,可别让我等太久。”
柳茹馨沿着墙面,缓缓地跪坐到了地上。
……
林萦殿内,芸夏安排好了外面的一切,轻轻走了进来,“娘娘,那几个宫女都已经打发走了。”
温映寒垂眸细思,一时没有回答。
芸夏劝慰道:“许是真的是小宫女手脚不干净偷拿了东西,丢失的不止是那枚耳坠,还有两件别的首饰。”
温映寒轻轻摇头,“这样短的时间,她们根本没机会销赃。这几个人都没离开过林萦殿,是她们的可能性极低。”
她声音轻缓:“我还是觉得淑妃有问题。”
门口传来门扉响动的声音,紧跟着便是明夏在珠帘外开口:“娘娘,皇城那边的人传消息过来了。”
温映寒眸光一深,“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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