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洗手,可以吃饭啦!”
戚曜握着锅柄,把面倒进彩色的大碗里,在上面细细的撒上层白色熟芝麻,最后把烫熟的青菜整齐码在一边。
然而外边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平时吃饭非常积极,总是像只蝴蝶似的,开心飞过来的微生尘一点反应也没有。
“微生?”
新鲜的汤面冒着白汽,戚曜解开围裙叠在一起,边走边叫微生尘。
“人呢?”
……
似乎感知到微生尘的不情愿,沿途茂密的藤蔓张牙舞爪地朝男人涌去,茎叶缠绕卷曲遮蔽阳光,来势汹汹的解救被歹人劫持的公主。
上半身倾斜着,微生尘脑袋晕晕,细白手指在熨烫平整的深色风衣外套上留下道道抓痕,宽松裤脚半掩着羊脂玉质感的小腿,随着男人的走动若隐若现。
光线被枝叶的空隙揉碎了洒在两人身上,斑斑驳驳好似晴朗夜空的星光。
微生尘伏在男人肩头,细细地喘气,古怪缠绵的香味绕在四周,猫儿似的圆眼里蒙着一层流丽的泪膜。
刚靠到男人附近的暗绿色枝叶像是遇到明火般迅速变得焦黑,空气中没有烧糊的呛人灰烬,只余着淡淡植物混合的清香。
深色的草木灰也不脏,落在衣服上只要稍微抖动就会掉下去,在脚下蜿蜒成路。
厚重的铁门带起一阵风,扫过门口柜子上速食品的包装袋,哗啦作响。
男人把微生尘放在地上,半跪着将一双尺寸正好的崭新拖鞋放在他脚下。
“欢迎做客,honey。”
大概真的是混血儿,在国外生活过一段时间,说话方式总是带着西方式的开放热情,还有点没有礼貌的过分亲昵。
屋子的装饰精致典雅,看上去极有品味,细节处的设计也相当有格调,即使在末世里也丝毫不减排场。
就好像刚被摘下来的绅士帽一样,价值不菲的材质非常金贵,需要很好的耐心和昂贵的药水才能保持整洁漂亮。
主人显然在资源短缺的末世里也生活得游刃有余,还有心情将很大部分精力用在维持个人形象上面,就连独居的家中也布置得活像个出于求偶期的刚开屏的雄孔雀,张着华丽的尾羽炫耀自己的能力。
水晶灯在男人露出的白金头发上打光,看上去张扬惹眼,桀骜不驯。
然而微生尘看到他的眉毛仍是属于亚裔的纯黑,想来是经过漂染的发色。
发根没有变色,或许是最近才染的。
他确实很适合这个发型,凌厉暴躁的气质在鲜明色彩对比之中彰显浓烈,眉峰上扬的角度让他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发火。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还要蹲在微生尘脚下,给他递一双合适的拖鞋。
微生尘站着不动,“我要回家。”
“回哪个家?”男人好脾气的笑。
没等微生尘回答,他的语气陡然一转,脸色也立时阴沉下来。
“让你回家,去和那个也才认识没多久的男人同居吗?”
眉毛压着那双不近人情的眼瞳,男人咬着牙,话从齿缝里一点点挤出来,活像被抢了老婆似的。
他着重强调“也才认识没多久”这几个字,捻酸吃醋的样子像只没被主人公平喂食的狗。
微生尘被他阴恻恻的神情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几步,脚跟撞到门槛,差点仰翻。
男人抓住了他的前襟,就着要摔倒的姿势把他抱在膝上,手法温柔的给他换上拖鞋。
这个人态度变化太过激烈,短短几分钟之内连着变好几次脸,阴晴不定的性格像是个变态。
即使男人表面如沐春风般温柔,捏着他脚腕的力气也不大,但微生尘却被吓得浑身颤抖。
修长的手指轻巧按压在他的脚脖上,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仿佛马上就会刺破下面脆弱的皮肤,捏碎荏弱的骨头。
微生尘使出吃奶的劲咬在男人肩膀上,衬衫的质量很好,虎牙只堪堪隔着布料抵在皮肉上。
一只手就能托住的小巧下巴,捏着的时候软肉变了形状,被制住下颌后痛得张开嘴巴。
圆俏的猫儿眼里流转着动人的光,眼尾被泪意熏染上淡粉色的云霞,水晶吊灯粲然的光线打在脸上,醴丽漂亮的小脸上尽是屈辱,闪闪泪光从眼眶滑落,挂在下眼睫上,停在脸上。
“哭什么?”
男人皱着眉头,仔细打量那张神态楚楚的小脸,语气冷硬,带着不耐烦。
捏着下巴的手却松了力道,长着茧的指腹擦上脸颊柔嫩的皮肤。
眼睛里的泪珠簌簌掉得更欢了,越擦越多,像个总也不干涸的小泉眼,汩汩地冒着清澈的水流。
“我错了我错了,不要哭好不好?”
他手忙脚乱地给微生尘擦眼泪,可人却抽抽嗒嗒哭得更加伤心。
“是哪里不舒服吗?你说,我给你看看好吗?”
男人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的跟人说过话,现在倒是心甘情愿哄着人,动也动不得说也说不得的瓷娃娃。
“呜呜呜,你这只手刚都碰我的脚了,现在还摸脸。”
小嘴咧开红艳艳的小缝,内里可爱的小舌蜷在下面,饱满的唇肉委委屈屈地撅起来,很可怜的狼狈相。
“你脏不脏啊?”
从来都是保持干干净净的绅士外貌,即使单身近三十年,也将自己打理得精致整齐的老男人——牧遂,第一次被人嫌脏,还是第一眼就钟情上的对象。
他有些不自然的用手压压衬衫下摆,说话又急又气,还有着些微委屈。
“脏什么啊?一点也不脏,你看你全身都是香味,干干净净的。”
说着他手还摸上微生尘的脚,似乎为了证实刚才所说的话,用一种接近狎昵的动作来回摩挲,弄得微生尘很痒,本来要发脾气的场合却有些想笑。
要是真笑出声,微生尘简直尴尬的要昏过去。
“才不是才不是!你要烦死人了!”
微生尘生气地推男人坚实的上半身,扯着他的耳朵朝另一边拽,哭叫着骂他。
“真不脏的,不脏的。”
牧遂急切着抓起那双没什么力气的白嫩小手,极力辩解,灰眼睛里满是无措的情绪。
“你别总碰我!要是脚是干净的,你怎么不用脚吃饭呢?”
微生尘甩开牧遂的手,赤足穿着拖鞋跳到地面上,一只脚抵上牧遂肩膀平整干净的衬衣,踩出一块褶皱的布料。
牧遂握住面前的脚踝,纤细精致,手指甚至可以环成一圈,雪白皮肤下黛青色的血管极为明显,突起的光滑骨头肉眼可见的脆弱。
他用一种很卑微的姿势蹲在地上,被人踩在脚底下,眼睛里却盛着渴慕的光,像只饿久了看到肉骨头的恶犬。
听到微生尘嫌弃的话之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住肩膀上的脚,垂头把唇贴在上面。
那样一个线条坚硬凌厉的人,唇的触感却是软软的,有些冰凉的温度。
微生尘被他的反应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做。
就在他愣在当场目瞪口呆的时候,突然感到脚背上蹭过湿热的什么东西,转瞬即逝,触之即分。
白腻的皮肤上留下一线湿迹,在明亮的光线下闪过道诡异的光,一如微生尘眼底惊诧的神色。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抽回脚,连着在拖鞋上蹭了好几下,总感觉自己已经不干净了qq
“看吧,很干净。”
微生尘着实被恶心到了,踩着拖鞋哒哒朝门口跑去。
又被牧遂轻巧地拎着后衣领提回来。
【副本数据更新完毕。】
【检测到新的剧情点。】
【死寂的城市里隐藏着陌生的幸存者。】
【看似诡谲的外表中隐藏着世界真相。】
【副本任务请查收,与牧遂相处一周。】
【即时开始,不可中断。】
微生尘无可奈何的回到屋内,看着牧遂穿上和他款式相同,只是尺寸有差异的拖鞋。
“我很擅长做家务,做饭也很好吃,你留下来嘛。”
牧遂扯着微生尘的衣角,像是个受气小媳妇。
微生尘:谢谢,并不想吃你用摸过脚的手做的饭。
……
晚上捧着饭碗连吃三碗的微生尘抱着圆滚滚的肚子。
真香。
说不上来戚曜和他哪个人做饭好吃,但是微生尘确定那个把超市食品区几乎搬空的人应该就是牧遂,害得他吃了三个多月的面条。
牧遂之前答应他,等吃完饭就送他找戚曜报平安,不然自己突然失踪,戚曜还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
……
防盗门是虚掩着的,空旷的走廊里就连藤蔓也不见踪迹,丝毫生命存在过的踪迹也无。
“他走了。”
牧遂捏着纸条递到微生尘跟前,上面的字体沉静隽永。
白纸黑字清晰工整的写着:“我走了,去j市,后会有期”,就连一点模糊的痕迹都没有,意思也极为明确。
微生尘记得之前他们在广播里听到的消息,本来也打算结伴一起去j市的,没想到自己离开一个下午,戚曜就一个人走掉了。
“不可能是不是你骗我?”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牧遂,茶色的圆眼里涌动着盈盈泪水,但还倔强的死撑着,眼眶憋得发红也不肯让泪水掉下来。
牧遂从抽屉里拿出一根中性笔,在纸条空白处写下几个字,“不是我,你看我们字迹相差很大的。”
墨迹未干的汉字神采飞扬,笔锋潇洒自如,旁边的字迹被衬托得略显文秀,一看就是两个人写下的。
纤薄的肩膀因为巨大悲伤而颤抖,牧遂将手掌轻轻覆在那对振翅欲飞的蝴蝶骨上,安抚着微生尘受到刺激的脆弱神经。
“没关系,你若是不信,我可以陪你等到明天早上,看他还会不会回来。”
他不说话之后,房间变得很安静,降落的天幕在落地窗前铺撒开一片旖旎幻美的窗帘,逐渐加深,变成黑漆漆的颜色。
长久的静默。
微生尘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干涸的盐渍弄得皮肤很不舒服,到洗手间掬捧水洒在脸上,感觉像是又活过一次。
早该料到的。
谁会愿意在末世带着一个只能吃饭,毫无用处的拖油瓶呢?
戚曜已经是个很好的人了,自己不能再拖累他了。
他会一直走到j市,和那些很厉害的人一起对付丧尸,没准还可以找到解决末世的方法。
天色全都黑下来了,时间起码过去三四个小时,戚曜还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不回家。
走出来,微生尘抽抽发红的鼻头,闷声闷气的对牧遂说:“我们走吧。”
牧遂抱住了他,宽大温暖的怀抱几乎将微生尘整个人拢在里面,手法温柔的轻拍还颤抖着的瘦弱脊背。
“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勉强忍住泪意的微生尘压抑不住情绪,把脸埋在男人的颈窝里,大颗大颗的泪水积成小小的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