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床中惊坐起,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一刻,丁猛早已忘了身上的疼痛,眯起的眼睛里,只看到一颗鲜活饱满、果肉白嫩的荔枝,在床头柜上让人垂涎欲滴。
白简趴在那里捞了又捞,总算把还在不断歌唱的手机抓到了手里。
这一阵耽误让他来不及看清来电人的姓名,迅速按下了接听键。
“白光你在哪儿呢?按摩馆吗?”
电话里的声音异常焦急。
白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电话里的人是雷闯。
“怎么了雷老板?”
白简低声回问了一句,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毕竟雷老怪这个人,怪就怪在无论何时何地,看起来都是个没有表情更没有情绪的人。
而现在的他,焦急的情绪已经非常明显。
丁猛正津津有味儿地品味着那颗白嫩鲜美的荔枝,忽然听到白简叫了声‘雷老板’,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那个在按摩馆和他有过‘霸总大争锋’的中年男子,他当然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对方说要包白简的言语,至今还在丁猛心里打转儿。
怎么,这大半夜的打骚扰电话,是要包人来了?
靠,包你姥姥!
你他妈想不到,你要包的人,现在正在老子的家里,跟老子同床共枕呢!
“你到底在哪,要在按摩馆的话赶紧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她想…嗯,有个人想对你不利,你听明白没?”
雷闯的话在焦急中又明显带着一份隐忧。
“我知道了雷总,我现在人在外面,只有范平在家,那我马上告诉他躲出去!”
白简眼前又出现了那帮地痞流氓的身影。
真是怪了,到底谁对自己有这么大的仇恨,反反复复要来收拾自己,自己也没有得罪过谁呀!
“喔,你不在就好,我就放心了。至于范平,他不会有事的,没人想动他,你不在,他那边就啥事都没有。”
雷闯在电话那头的语气一下子轻松了。
白简却在他的回答中听出了问题。
“雷总,别怪我唐突,我觉得,你肯定知道这里面的问题,对不对?您是个讲究人,能不能告诉我实话,别让我这个小按摩师担惊受怕的。”
对面的雷闯似乎犹豫了一下,“没错儿,所有的事情我都清楚,你放心,前天那种事儿再也不会发生第二次!”
电话打得太专注的原因,白简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一直呈现着异常清爽的造型。
“三八线”抱枕另一侧的人却没有忘,一边认真听着他的对话,一边毫不客气地欣赏着鲜活的画面。
要知道,除了有一天早上,自己在按摩馆门口看到过这样劲爆的造型外,之后的无数次,自己还都是在梦里,才偶尔得见。
所以,能和自己倾慕的人同房共室,乃至同床共枕,果然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儿。
当然,如果自己能够早日摆脱困境,大发神威,让共枕的实质发生改变,那就更美得冒泡了。
“雷总,我大胆问一句,找我麻烦的人,是不是您的…什么人?”
这想法在白简和范平探讨缘由时,就已经得出了结论。
不过他还是保留了一点在心里面,其实他想问的是,‘找我麻烦的人,是不是你的女人!’
对,就是那个墨镜遮脸,神秘古怪的女人。
“白光,你很聪明,这也是我喜欢你的一个重要原因,不过让我更喜欢的,还是你女装时的样子。”
对面的雷闯长出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好,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是我没有料到的,我也不能不出来管管了。还是那句话,这几天,预约个时间给我,我包下你的按摩馆,到时候,我争取带一个人来,嗯,也就是你刚才说的,我的人。然后大家在一起,把所有的结都解开!”
说完这番话,雷闯不等白简同意或是拒绝,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嗯,这个样子,很雷老怪。
“姓雷的想要干嘛?大半夜的,真他妈烦人。”
丁猛已经在白简转身的时候,重新归了位,留给白简的,依旧是他宽阔的脊背。
“喔,他约我抽空见上一面,还会带一个人过来,说是会解释清楚这两天发生的事儿。”
丁猛‘切’了一声。
“操,老子早就觉得这家伙古古怪怪的,不像个好人。看到了,按摩馆的事果然和他有关,妈了个巴子的,还说要包你,这要真让他包了,你还能像在我这里这么毫发无伤?”
白简:“……”
丁猛似乎有点憋不住了,干脆转过身来。
“怎么样,庆幸不,包你的人是我不是他?”
白简正在微信里提醒范平还是要注意下安全,见他忽然间转过身来,粗豪的脸上却有一种少年般的顽皮与得意。
一瞬间里,不知道为什么,那份知道他是叶茂大哥后产生的不舒服,在看到他大男孩般的神色后,似乎稍稍淡去了一些。
这个男人,长了一张让自己喜欢的脸,和一副不敢多看的诱人身材。可是,他却是叶茂的亲哥哥。
要知道,这几天来,随着网络上有关‘扞卫’的话题越来越热,陆馨雅身为扞卫主唱的关注度,已经如火如荼。
而另一个主唱白光,过问者,却廖廖无几。
唯一溅起点火花的,与音乐无关,反而是关于他与陆馨雅谁更美的讨论,当然,结果是可以预见的。
虽然在自己心里,已经对这样的反应有了最足够的预期,也知道叶茂的哥哥作为投资人,进行这种架构无可厚非,但是当自己知道这个人就是丁猛的时候,还是难以控制心里的郁闷与不甘。
而现在,看着丁猛英武中透着憨态的脸,白简轻轻对自己摇了摇头。
都是命。
要不然,自己装来装去,扮瞎扮女,怎么就会装到他的床上来了呢?
“丁先生,说话得注意个分寸?我这是上门服务,可不是让你包了好吗?”
白简一边半认真半调侃地回应着他,一边掀起被子,就要钻进被窝里。
“我靠,包不包的咱们稍后再议,我现在关心的是,你不会是和我一样,不穿睡衣,就这么原生态的睡?”
丁猛看了眼白简的以点盖面,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
这睡衣是他在白简要住进来之前,让老爸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
这么做的原因,为的就是给对方留一个好印象,不能像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一条内裤打天下不说,有时候干脆就是真空上阵。
白简已经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脑袋在外面。
“嗯,我在老家的时候,空气潮湿,有时候还会阴冷一点,所以睡觉倒是会穿睡衣。可是到了北方后,空气实在是太干燥了,晚上皮肤会绷得很紧很干,我皮肤又薄,穿睡衣试过几次,实在是磨得厉害,没办法,就只好这样了。”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丁猛已经抬起胳膊,开始往下拽睡衣了。
“我靠,你这江南人都这么自由自在了,我还怕我这东北爷们儿的生活习惯太粗鲁,让你接受不了呢。好嘛,还特意给自己套上个夹板,现在倒好,浑身哪哪都不自在,妈的,我也不穿它了!”
白简一时语塞,眼睛转向一边,不敢盯着他看。
“哎我去,肩膀太疼了,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白师傅,过来帮我一下!”
白简愣了一下,眼睛瞟过去,果然,睡衣卡在186的肩膀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的样子。
唉,既然敢闯深宫,伴龙床,伺君王,就得做好帮君王更衣的准备,谁让自己心甘情愿,愿意来给人家做私密按摩师了呢!
夜里。
翻过来掉过去好久,白简还是迟迟入不了眠。
不知道是因为换了房,还是换了床,还是因为床上的老白换成了他。
估计最大的原因,还是他。
毕竟,虽然隔着一个大大的抱枕,可是他的热度,他的鼾声,甚至于他的心跳,在这寂静的夜里,自己都可以感觉得到。
要知道,这个粗豪健硕,又痞气满满的东北汉子,在外表长相上,可是自己从小到大都喜欢的天菜啊。
在自己对他还略有反感的时候,都不能否认他外表给自己带来的冲击。
更何况现在,反感已经渐渐褪去,对他的感觉却变得越来越复杂的时候。
所以,现在的白简,就像是一只被人放在蒸笼里的小笼包。
白白的面皮里,包裹的,是热热的、流动不息的心。
“哎我靠,肩膀真他妈疼……嘶……”
在他努力在脑海里摒弃各种胡思乱想,开始数山羊的时候,‘三八线’另一边的丁猛,却忽然嚷了一声。
他醒了?
白简轻轻睁开眼睛,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偷偷从抱枕的空隙里向那边望去。
月光透过窗子,照得室内一片淡淡的鱼肚白。
丁猛的脸在月光下看起来似乎没有平常那么痞气,而是有一种自在的舒朗。
他的眉毛略略拧了起来,嘴角也一抽一抽的,却始终闭着眼睛。
显然,他还没有醒,只是刚刚呓语了一声而已。
不过白简注意到了他的身体,他的右手下意识抚在自己的左肩上,而那里,正是他伤势最重的地方。
看来,即便在睡梦中,伤口的疼痛还是侵袭到了他。
白简咬了咬略有些干涩的嘴唇。
一边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发着蓝莹莹的光。他扫了一眼,凌晨两点整。
怪不得。
这个时候,正是人体机能发生新陈代谢最激烈的时段,无论骨骼、血液还是组织肌肉,都会对人的身体进行更新和维护。
丁猛之所以会在这时感觉到异常的疼痛,正是因为伤口附近的组织和神经在修复之中。
而这个时候,如果辅助以推拿和穴道调整,促进神经和组织的复原能力,自然会对伤口起到锦上添花的功效。
而自己专程住到他的家里,想做的,不就是尽最大可能让他早日复原吗?
白简掀起了自己的被子,做了个下床的姿势。
可是刚刚穿上一只拖鞋的他,又忽然停了下来。
确实,这个时间的新陈代谢自然是最激烈的,可是还有另外一个项目,也是在这个时间里治疗,作用是最强大的。
而这两项,丁猛都需要。
怎么办?
大概是知道白简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丁猛忽然就觉得心里特别的放松,也特别的安稳。
他原本之前还担心自己,有可能会兴奋得睡不着觉,却没有想到在白简熄灯后不久,便很快进入了梦乡。
今天是白简第一天入住式服务,所以晚上临睡前,丁猛已经比平时多享受到了一次推拿理疗。
但是他心里有一点不满足,只是不可说。
因为现在白简推拿的重点,已经自动自觉地转移到了他肩颈的位置,又是活血,又是疏经,很是费了一番心思。
当然,自己这里受了伤,重点舒缓这里没有毛病。
可是问题是,那自己其他的项目呢?激素呢?
就不管了吗?
带着这样一种隐隐的遗憾,丁猛同志进入了深度睡眠。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忽然感觉耳边传来一个特别特别轻柔的声音,好像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丁先生,丁先生……”
他在睡梦中皱了皱眉,这声音是白简的,可是又比平时的他多了几许温存。
想来,他又像从前一样,悄悄进入了自己的梦境。
唉,近在咫尺,却又仿若天涯。
人就在眼皮底下,但是不能摸也不能碰,这种滋味儿,似乎比不在身边的时候,更是对自己的一种煎熬。
所以,他才会又一次入了自己的梦!
“嗯…小白…叫我做什么…”
丁猛仿佛看到白简正伸着双手,轻轻摇晃着自己的肩膀。
他的脸上有着平时难得一见的浅笑,眼睛里更有着水一样的柔情。
于是在梦里,他同样温柔地回应了他。
“我想再给你加做一次理疗丁先生,这样的话,复原的速度会加快一些。”
白简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在梦境中听得异常清晰。
“嗯…好啊…要不你还是帮我先做这里,你都好几天没管他了…小猛子也怪可怜的。”
丁猛半迷糊半清醒地和白简搭着腔,同时调整了整个人的位置,尽量让小猛子更方便治疗一点。
站在他身前的白简一时间彻底懵逼。
小猛子???
那是什么鬼…
早上,初阳照进了卧室,也照在两张男人的身上。
其中一个,是依然沉睡中的白简。
另一个,则是靠在床头上,正一副舒爽表情的丁猛。
说实话,以他现在的心情,最适合的,就是抽上一只,再吐出几个幸福的烟圈。
不过丁猛在这方面始终很是注意的,白简是不吸烟的人,自己若在他睡觉的时候抽烟,未免有些太不讲究了。
更何况,他还那么累。
没错儿,从凌晨两点一直到四点,白简为丁猛做了整整两个小时的理疗。
虽然乍开始的时候,被半梦半醒中丁猛一句‘小猛子’弄得懵了圈,可是旋即,白简便迅速反应过来。
既然这高大威猛的186大名丁猛,那小猛子是谁,还不是昭然若揭吗?
这答案让白简哑然失笑。
不过笑是笑,他倒是挺觉得,这个在梦里还在为自己争取机会的男人,其实真的挺值得怜惜的。
白简知道,自己有些心软了。
而心软的人,往往比心硬的人,要多受些累。
问题是,如果只是辛苦一点,其实也没有什么。
但是如果明明该给肩部做的推拿,却被病号本人强烈拒绝,并且要求都转移到他想要的地方,这个时候,你说你是推,还是不推?
反正白简觉得,在一个陌生的家族里,在隔壁一对老夫妻熟睡的深夜里,在一个186大汉的软磨硬泡下,自己哭不得笑不得更是叫不得,倒像是被活生生逼上了梁山。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所以当最后晨光渐起,小猛子两个大级别疗程终于结束的时候,他终于不再有失眠的感觉,而是扑在自己那边的床上,倒头便睡。
不知道是天生的体能好,还是按摩师的效率高,两天过后,丁一凡和叶红惊奇地发现,自家的大猛子,已经神采奕奕地开始在公寓内走来走去,不时哼着小曲了。
不过与之相反,那个刚来时面容光洁素淡,神清气爽的按摩师,却明显有些憔悴,甚至贪睡起来。
丁猛怕父母误会了白简是个懒惰之人,趁他下午补觉的时候,忙跟老爸老妈打了个招呼。
告诉她们这两天夜里,白师傅都是按照中医的原理,在半夜时分爬起来两次,给自己做推拿和理疗。
所以自己才会恢复得这么快,而对方才会这么嗜睡。
叶红这两天恢复得也经之前好了很多,所以她也对白简青眼有加,觉得儿子重金请来的这个私人按摩师,确实是物有所值。
老婆儿子都说白简好,丁一凡忙于练嗓和压腿,自然也跟着说好。
不过他在和儿子单独两个人对坐的时候,看着儿子眉眼里遮不住的兴奋,又总是看腕上的手表,忍不住问道。
“你总看表干啥,有啥急事儿吗?”
丁猛心里正在想着自己的美事儿,听老爸发问,没走大脑,随口就来。
“没事儿啊,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怎么还没到睡觉时间呢!”
丁一凡乐了。
“大猛子,我看你这个状态怎么这么怪呢,特别像当年,我和你妈刚结婚那会儿。”
丁猛心里一动,忙追问下去,“爸,你那会儿咋了?我可听姥姥说过,说老妈是带着家里祖传的杀猪刀嫁过来的,你不是因此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丁一凡瞪了儿子一眼,“少胡扯,杀猪刀是有一把,可是也不能带进洞房啊,我有啥好提心吊胆的。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傻乐傻乐的,就跟我刚当新郎时的样子差不多,一天天的,嘿嘿,就盼着过晚上。”
丁猛:“……”
老爸啊老爸,我现在真不懂他们为啥都说你不懂生活了。
你明明是最懂生活,会说金句,更会过‘日’子的人好不好!
晚饭刚过,丁猛带着白简回到卧室,正在想要不要把老爸的金句讲给他听,又觉得两个人虽然‘同床共枕’了,却还没有真正亲近到那个程度。
所以,还是等以后有一天,在自己心想事成的时候,再把这个乐子讲给他听。
白简摘下墨镜,才发现靠在床头的丁猛正不错眼珠的盯着自己,这让他有点淡淡的尴尬。
这家伙,大概是之前拿自己当盲人当惯了,总是肆无忌惮针盯着自己,连个掩饰都懒得做。
空气里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氛围在流动。
白简手机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屏幕,是雷闯。
“白光吗,我雷闯,今天晚上九点,约在你的按摩馆见上一面,如何?”
白简一下子愣住了,这雷老怪,行事说话,就不能不这么突然吗。
“雷总,我现在人不在店里,今晚不方便回去了,改天可以吗?”
“白光,你克服一下,就今天!明天我就要回澳大利亚了,今天晚上我带一个人来,大家见上一面,有些没有必要的误会,正好消除一下,这也是为了你今后的安全着想,好吗?”
白简感觉自己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既然这样,那就九点钟,按摩馆,不见不散!”
放下电话,白简先看了丁猛一眼。
后者已经站直了身体,双手插在裤袋里,半眯着眼睛。
没有了刚才盯着自己看时的几分色气,此时的他,神色中明显多了几分悍然的匪气。
“怎么,那个姓雷的又要约你?妈的,还要不要点脸了!”
白简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放低点声音。毕竟这个186生起气来,粗豪的嗓门跟个炮仗也差不了多少。
“不是,不是像上回说的包场什么的,他的意思是明天要回澳大亚了,今天要带和我有误会的人过来,大家把问题说开了,也是为了我以后的安全着想。”
白简顿了一下,叹了口气。
“说实在的,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惹到了谁,和谁有什么误会,雷老板既然说能把这件事搞清楚,我也想一了百了。不然像这次,我是没什么,你却跟着受了伤,说实话,我都怪不好意思的。”
丁猛用力摇了摇头,“你不用不好意思,只要像昨天一样,夜里帮我加加餐就行了。”
白简:“……”
丁猛看了看表,“你说的也没错,确实得把事情搞清楚,好以绝后患。这样,帮我找套衣服出来,我陪你去!”
按摩馆前,黑色加长轿车稳稳地停在了门口。
车门开了,雷闯和一个女人,一起从后座两侧走下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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