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阳光陡然照进她发黑的心窝。
明洛展颜笑道:“今早上挺精神的。”
戴七摘下幕帷,露出平淡温婉的脸,一面抚了抚裙裳,一面慢腾腾地落座。
“昨晚特意歇得早,听小九说医师这儿门庭若市,约了号不能迟到,失信三次以上就不给看了。”
明洛粗粗一瞧,便猜得她近来的日子春风得意,早早从年节的阴影走了出来,穿戴皆是绸缎,又出入自由,算是同业里的佼佼者了。
当然她没有鼓吹这个行业,整体比较,平民娘子肯定是比女伎过得好上许多,可如果要拿女伎中的上等和平民人家的下等相较,可就没滋味了。
特别是当男尊女卑的思想深入每一个人心中时,身为女子,也是自甘低人一等的,甚至当二鬼子表忠心的更离谱。
“言重了,哪有这么严苛,光是从平康坊过来,就要大半个时辰吧。”明洛抿了口茶,轻笑着答了几句。
待人接物上,戴七的水平抵得上好几个明洛,加之她年岁偏大,讲究的就是个如沐春风,润物无声。
常规的问诊检查结束,明洛一面拉帘,一面扔掉中单,惹得戴七一阵惊奇,她咋舌道:“这就扔了?我这诊金怕还不够这纸单了。”
她是读过书的,对笔墨纸砚除了敬畏心,更有一种相伴多年的亲昵感。
“还是得讲卫生,否则上一个人躺过,还给您躺的话,人家身上的病,尤其是皮肤病,可不一股脑地传到您身上了?”明洛动作麻利,又丢了个叠成小方块的中单上去。
戴七自然懂得,却还是不住地打量这小小的隔间,她从没出外就诊过,这是第一次。
宋医师说的理儿她听得明白,也颇为认可,只是满长安也就她一家会亲手检查吧,其他医馆多数是男性郎中,哪里会提出解裳检查下体的要求?
“我就是孤陋寡闻,让医师见笑了。”戴七利落系上腰间的丝绦在,从屏风后转出来。
“见笑啥,您可算我最喜欢的病人了,多少妇人连话都支吾不清楚的,再或者就是蛮横泼辣过了头的,难得见您这般玲珑剔透的娘子。”隔着诊室的帘布,明洛瞟了眼空荡荡的外头,下一个号还没来。
戴七很是善解人意地轻叹:“是医师对她们要求高了。”
世俗对妇女的要求不过是温良顺从,生儿育女,最好就是断绝和外界的交流接触,表达能力堪忧是肯定的。
“恕我冒昧,打扰娘子一会功夫。”明洛不再犹疑,从一边的箱柜中摸出些字画来。
戴七本就是复查,也顺便来看看名声大噪的宋氏医馆,感受下久违的市井气息,省得闭门造车,不知人间样貌。
一听明洛言语客气,便安然端坐,看她徐徐展开字画。
是常见又不多见的兰亭集序。
说它寻常吧,是每个爱书法的文人必挂在嘴边的存在,说它罕见吧,能写出兰亭集序几分真韵的人还真不多。
另外两幅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黑白画,粗略一看便很是细致,笔触细腻,惟妙惟肖,比之工笔画不知写实多少倍。
“是木炭画的吗?”戴七轻轻摸了下,捻起指腹在鼻间嗅了嗅。
“差不多。”生活条件改善到如今,明洛自不会刻薄着自己再和初来乍到时一般,每日辛辛苦苦去膳房的后厨百般做贼地捡些用剩下的柴火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