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我和江无邪不约而同地向李密辞行。江无邪见到我时笑如往常,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装出一副失忆的样子和他笑着打招呼。
李密亲自把我们送到瓦岗寨的城门口,也特许了兵士们可以来自愿送行。当然,苏观他们四个也在其中,只是换上了瓦岗寨士兵的衣服,看上去个个人模人样。
李密依旧木着那张脸,我看着苏观他们笑道:“密公,按照约定,他们四个就拜托你照顾了。”
李密点头:“这个自然。”
“段盟主你放心好了,我们老大肯定说到做到。”程咬金似乎对我大有改观了,大大咧咧地笑道,“而且那几个小子虽然拿着弹弓很幼稚,但还是不错的。”
弹弓小子被突如其来的赞赏击中,幸福得脸都红了。
秦琼又回归了沉默寡言的常态,什么也没说,只深深地看着我。于是我在被看的发怵的情况下微笑着和瓦岗寨的一众首脑们一一拱手告别,最后,笑着和苏观他们挥了挥手。
“段盟主,我们。。。。。。”苏观却叫住了我。叫住我之后又是一副别扭的样子不说话。
“不用谢我,我说了只是一时兴。。。。。。”
“我们不要加入瓦岗寨了,请让我们跟着你吧。”苏观打断了我的话,双手握拳用生怕瓦岗寨的某个小角落里有人听不到的声音吼着。
哈啊?不想加入瓦岗寨了不早说,害我白费那么多力气,自己又受伤了还欠了江无邪那个恶魔的人情。
“段盟主,请让我们加入青冥教吧。”但那四个小子的眼神却是炽热的,只让人感觉血液都在沸腾的热度。我看向李密,李密微微点头。再看江无邪,虽然他还是那样风度翩翩地微牵嘴角,但我能显而易见地发现那细微抖动的嘴角有着明显在憋笑的意味。
“好吧。”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又扬起脸笑道,“那一起走吧,也算是同去同归。”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走出去还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听风部的人便出现把那四个小子直接接回总坛了。
“你倒是直接。”江无邪捂着嘴揶揄道,“只让他们做了一个时辰的壮志凌云梦。”
“我可不觉得亏待了他们。”我只是看着前路,“去青冥教总坛多受受训练,说不定哪天可以壮志凌云了呢。”
“哎,有你这种想到一出是一出的任性教主,戚护法想必是心力交瘁吧。”
“彼此彼此,有你这种不务正业没事到处瞎晃荡的纨绔主子,赤雪青枫四大家臣想必是欲哭无泪吧。”愉快地回敬了江无邪之后,我转头对他道,“那么,即使你明明知道情况如此,这次也还要跟来吗?”
昨夜收到戚叔叔的急报,修造大运河的一百万两雪花银在义兴一夜之间不见了,大运河的工程立刻便停了下来,再说,丢了那么大一笔银子,按照父皇的脾气大运河也不会停,不由得又要加重赋税了。这一次,怎么说我也要尽快把银子找出来。这段时日我隐匿在外,不欲与青冥教多接触以免走漏了身份,如此一来,也难以接收到情报了,还真要感谢戚叔叔很费了一番心思找到我好及时报信。
嘛,不过我对师父和戚叔叔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皇家公主的事情感到很不满啊。
江无邪还是那么看着我,一如往常地勾起一边的嘴角,完成一个邪恶的弧度。毕竟,像丢失饷银这么大的案子,他消息灵通的江公子想不知道都不行。他也一定是早料定了我会着急赶过去,所以,他现在的意思是。。。。。。想跟我一起去?
“即使你明明知道情况如此,这次也还要跟来吗?”我又重复了一遍,语气甚是严肃。
“什么什么情况?”江无邪却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我刚想问你呢,突然想去义兴看竹海,要一起去吗?”说着广袖轻展,先行而去,仿佛间又变成了一个热衷于游山玩水的纨绔贵公子,毫无心事地于山水书画间游刃有余,整个人轻灵得就像一朵银白色的云。
我看着那人银色的背影,嘛,这样的回答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日夜兼程,几日便到了义兴城外。“二位客官,想要点什么?”官道边的草棚小店里,小二麻利地擦了桌子。
如今我们易容潜入,为防江无邪不知好歹点些山珍海味引人注目,我抢着要说。
“两碗阳春面。”清冷的声音却抢在了我前面。
唉?江公子,你怎么不要翠雾龙井了?还有,你真的知道阳春面是什么吗?
对面相貌平平衣装平平的年轻男子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本正经道:“传奇话本子里的男女主角来到村野小店,不都是要两碗阳春面的嘛,而我也的确从来没吃过啊。”
欧,真是够任性的。
“哐当”官道上,什么重物摔了一地的声音。循声看去,却是一队人马行经,扛着辎重的白发老人晕倒在了地上。
“干什么?偷什么懒?还不快给爷起来。误了限期你担当得起吗?”年轻的督军毫不留情地呵斥,紧接着便是几个鞭花霍霍生风,结结实实地招呼在老人身上。
“大人,天太热了,我们也走了很久了,路边有店,不如让我们歇个脚喝口水吧。”一边同行的挑夫颤声解围。
“歇脚?喝水?”督军冷笑着,下一个瞬间便已将那人踢翻在地,“你故意耽误限期,是想死吗?啊?还喝水?军费你出啊?”一边说,一边狠狠地在那人肚子上踩。
如此的吵闹,店里的人们却自顾自地吃喝,似乎浑不在意。
“兄台,这是怎么回事?”江无邪问旁边一桌的人。
“小哥是远方来的吧。”那人有些无奈地笑道,“这是去造大运河的队伍,这几个月,每天都会有这样的事的,早习惯了。”
“是啊,狗皇帝就知道方便自己去江南玩女人,这开一条河,不知道要活生生弄死多少人。”
“赋税早翻了几个倍了,壮丁也死光了,喏,现在连老人也被拉去干苦力了,别说那辛苦,估计都得死在半路上吧。”
“唉,听说新一批的粮饷被劫走了,赋税又要加重咯。”
“哼,不被劫走也是要被那些贪官吞掉的,况且朝廷和黑。帮早就是一伙的了,只怕是故意被劫走的也不一定吧。”
。。。。。。
感觉整个人都在颤抖了,一股寒意让我如坠冰窖。江无邪一个问句,就招来了那么多对父皇不中听的评价,听了几句,我也难以再让自己听下去了,什么横征暴敛穷奢极欲草菅人命,左不过是那么几声狗皇帝狗皇帝狗皇帝。
但,他真的不是啊。
父皇他,有梦想有手段,他雄才伟略他为国为民,他是个天生的王者只可惜,他是个不懂人心的王。
所以,他招来了天下最深重的怨恨却还沉浸在守护了子民的温柔里。
突然,不抖了。
江无邪隔着衣袖握紧了我的手腕。
他难得的不在笑,目光似是深水明光,澄亮而宁静。陌生的脸,陌生的目光,却让人出乎意料的安心。
他也会担心我?
我扬起一个笑容:“公子,你怎么那么疏于管理,手下都被人抢去学坏了,搞得跟黑。帮一样。”恩,督军的那副短打装扮,是白道的西风镖局。官府雇佣白道,倒也是很习以为常的事情。
江无邪一怔,随即温柔滴牵起嘴角,转眼间眼波灿烂流光,整个春天都因为那样一个笑脸而熠熠生辉了起来。
这回换我愣住了。
然后江无邪招牌式地用衣袖遮住半张脸,低声笑道:“恩,不过真正的黑。帮什么时候又返璞归真那么低级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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