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漫漫两万里,昏沉的天色中,无数孤魂飘荡其中,黄泉两岸的曼珠沙华开的肆意美丽,河岸的风带着业火的灼热,吹在脸上如同刀子刮过。
斐珧行走在黄泉路中,去到了掌管无数游魂的阴司,记下了两人来世的投生地点,亲手将两个少年送上了奈何桥。
飘飘荡荡,北河南江到了奈何桥旁,孟婆递上两碗忘魂汤,南江目光迷茫慢慢喝下,北河将碗递至唇边,不知感受到了什么,忽然望向了斐珧这边。
南江顺着北河的目光望过来,两个少年怔怔的,然后对视一眼,张张口,似乎唤了一声“大人”。
片刻,身后有人催促,北河低头喝下孟婆汤,两人的眼神逐渐迷茫,朝着云雾漫漫的另一头走去。
斐珧远远看着两个少年的身影不见了,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便转过身准备离开。
回转身,一抬眼,见嬴昭衍立在身边,正静静的望着她。
斐珧垂下眸子一瞬,再抬起头来,笑笑道:“你怎么来了?”
“多日不见,有些想你。”
这话说的肉麻矫情,可斐珧瞧着嬴昭衍脸上,却是一派认真。
“呃,乔松呢?”
“先回去了,我来接你。”
“三界之中,还没有我找不到的地方,事情了了自然会回去,还能丢不不成。”
“我不想让你一个人,红着眼睛回家。”
斐珧面上客套的笑容渐渐敛了,在嬴昭衍眼神中沉溺了一瞬,又低下了头去,心头回味着方才的“回家”二字。
仿佛已经有大几百年的光景,没有听人对她说过这句话了,后来她除了一无用处的骄傲张狂,什么都没有了。
换了个话题,斐珧缓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边在黄泉路上走着,边朝着嬴昭衍问道:“赢曦怎么样了,那解药有效果吗?”
嬴昭衍跟在斐珧身边,摇了摇头,“或许需要时间,毕竟那诅咒在曦儿身上,已经有好几百年了。”
“会不会是宁川骗了我们?”
“不会,他没有这样做的必要,或是连他也不确定所谓解药,到底能不能解除诅咒?”
斐珧脚步停下,“这好说,再去问问爻兽。”
“上次你已经将它得罪,它还愿出来么?”
“正是因为上次得罪了,这次它一定会出来的。”
“为什么?”嬴昭衍颇有兴致,他倒对这爻兽不甚了解。
“因为它要找回面子。”
自古月黑风高夜,偷鸡摸狗时。两道身影悄无声息进入天池地界。
远远看去,天池在月光下静的如同镜面一般,薄薄的冰覆盖在水面上,仿佛将水下所有的秘密都掩盖了起来,包括那自称本王的爻兽,究竟藏身在哪一处角落里。
斐珧落在水面,蹲下身子,在冰面上轻轻地敲打了几下,等了片刻,天池依旧静静的,毫无反应。
难得有耐心,斐珧再次敲了几下,水面的薄冰平平整整,还是没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顶着冰面冒出来。
无奈,斐珧只能拿出了绝招,将身上带来的酒坛拍开酒封,月光下,站在湖面上仰头喝了几口,而后坛口慢慢倾斜,酒水缓缓洒在冰面上,一时间,酒香四溢。
片刻,冰面开始传来碎裂的声音,一道道白色的裂痕如蛛网般,在斐珧脚下迅速裂开,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向整个湖面。
斐珧脚下失了着力点,踏出的云彩也霎时消散,一时身体失了重心,朝着水中跌了进去。
即将接触到水面的一刹,斐珧身下竟凝结起了一团魔气,那魔气在水面散开,形成一朵盛放的朝花,将斐珧托在其中。
一团乌黑的东西爬上莲花,哑里哑气道:“你们两个娃娃,又来这里找事。”
斐珧一弯腰,将一团漆黑抱在怀里,飞身朝着湖岸而去,到了沙地上,斐珧将爻兽放下,笑呵呵道:“多日不见,怕你独自寂寞,所以来看看你。”
爻兽瞪了一眼,漆黑的眼珠翻了上去,露出一抹白来,一屁股坐在沙地上,望着重新结起一层冰的湖面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说罢了,意识到这句话,似乎形容的有些不大贴切,气的怒叹了一口气,将头扭到了与斐珧相反的地方。
赢昭衍坐在爻兽另一边,言语温和,开口道了声,“前辈。”
“哼。”的一声,爻兽又将头抬到了天上,鄙夷道:“少装模作样,你这娃娃外表漂亮素净,内里也是个黑心肝的。”
赢昭衍,“……”
斐珧觉得爻兽说了大实话,低低笑了两声,赶紧接话道:“你真有眼光,不过我可不是他那样的。”
爻兽再次“哼”了一声,十分不屑,“你是和他不一样,你是外在黑,内里更黑。”
这次轮到赢昭衍用手掩唇,压住了笑意。
斐珧将岸上放着的酒坛又打开了一个,自言自语道:“这魔界的酒和人间的酒大不一样,本来好心好意来看你,偏生还不领情,可惜了。”
爻兽抱起胳膊,傲慢道:“你们有事求我。”
“不求了,想来你也不知道。”
“你这娃娃少用激将法,本王活了万万年,什么没有见过。”
“那你告诉我,为何龙族的解药,并不见解除诅咒的效果?”
“那是因为……嘿嘿,本王不说。”
斐珧喝了一半儿,将坛子里另一半儿酒洒进沙子里,风吹过时,四周都是香浓的酒气。
“我在人间,遇到一只生出灵识的远古荒兽,捉妖时帮了我的大忙,还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竖起耳朵,爻兽问道:“荒兽,什么事情?”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爻兽呲起牙,做凶恶状,“你不说,我就吃了你。”
“他说你枉活千万年,其实孤家寡人,对世事知之甚少。”
“放屁!混沌荒兽虽然老,但比本王晚生了两万年,它至多算是个小辈,有什么资格说本王!再者说,混沌那地方连个鸟儿都没有,它知道个锤子!”
“它就是博古通今!”
“它不是!”
“那你说,为什么解药解不了诅咒!”
“因为凡事需得有个过程,就算是诅咒解了,他也会长的比别人慢些,一百年里能长上两寸就不错了,眼下这么几天,种棵白菜也不至于长多高,急什么?”
斐珧看向赢昭衍,见他目光缓和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斐珧又将一坛未开封的酒放到爻兽表面,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荒兽和人同归于尽,然后融合在了一起?”
爻兽意识到上了当,没有再说,扛起酒坛子,朝着天池当中去了,边走,边摇头晃脑道:“世间芸芸,无奇不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