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兽动了动身子,化作一个被烧的衣衫破烂的孩童趴在地上,不解的问道:“你为何不怕黄泉的业火?”
斐珧沉默了一瞬,将业火在指尖轻轻灭掉,呵呵笑了一声,“因为本神,便是从业火里活过来的。”
说罢了,斐珧又想用刀去拍那孩童的头,但见小娃娃生的可爱,便改成了拍屁股,问道:“抢来的狐狸去了哪里?快交出来!”
孩童咬牙道:“我吃了。”
“放屁!喷火的时候满口都是果子的味道,哪只狐狸是果子味儿的,你给我找出来,我也尝尝。”
身后忽然有女子的声音道:“是我将它们藏了起来,族中的两位长老也是我杀的,与别人无关!”
斐珧扭回身去,见那九尾狐狸站在树下,捂着被火神重离打伤的肩膀,不见恐惧不见惊慌,只静静的看着她。
“是我杀了族中的那些长老,因为他们害我亲手杀了我的丈夫!”
斐珧望着面前的女子,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风神和小狐狸呢?”
女子沉默一瞬,低头道:“在三里之南的山洞里。”
火神重离一听,同共恭一起,忙朝着山洞的方向去了。
女子看着斐珧,眼神之中带了一丝哀求,“一切的杀戮都是我造成的,我愿意承担任何后果,但是这件事情,与他人无关。”
“你沾染了杀戮,永世都不能成仙了。”
“大人生来便是仙身,自觉地快活么?”
斐珧不语,纵使仙身,可是人情百味,哪一样也不曾饶过她。
“我无心成仙,只想安安静静和心爱的人过日子,是那些长老将成仙的意愿强加到我身上,从不问我是否愿意。他们一个个阖家团圆,却为了所谓青丘的未来害死了我的丈夫,他们告诉我大义当先,不该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可我关押了这么多青丘的弟子,要那几个长老拿命来换,他们求天求地,也未曾见哪个站出来大义凛然。”
“可你,终究是造了杀孽。”
“从我杀了丈夫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可我并不怕,这世上已经没有我可留恋的东西了。”
“或许,会有的。”
“不了。”女子摇摇头,“我也想解脱了。”
斐珧握着手里的刀,不知怎的,近期连番几次下来,她竟都没有了斩杀妖孽的决心。
女子慢慢走近,望着斐珧道:“我知道我所受过的苦楚,大人也受过,因为大人也曾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大人也曾为仙界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大人也曾遭得那些口是心非的人议论贬低,大人会在我身上看到另一个自己,大人不忍杀我,对不对?”
正说着,远处传来火神重离的大嗓门,吼叫道:“都没有死,那些之前被掳走的,都藏在山洞里!”
斐珧看向女子,冷静道:“你并非罪大恶极,说不定狐族人,会给你机会的。”
“不必了。”女子摇摇头,“我这一世杀了他,对他不住,便已经将自己的修为化作福运给了他,他来生来世,都会幸福安康的。”
斐珧一听,伸手探向女子的颈间,已然虚弱无比。
再支撑不住,女子缓缓倒下,斐珧忙将她接进了怀里,觉得怀中人瘦弱的,仿佛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女子躺在斐珧身上,抬眸望着阴沉沉的天,似是喃喃自语道:“都说沾染一个“情”字,十有八九会以悲剧结尾,果真不假。我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天若是下了雨,不管多远他都会跑来给我送伞,接我回家,他的父母说我是妖,将我赶出家门,他知道后从没有嫌弃我,而是跪在门前整整两天,求他的父母接纳我。到底还是我的过错,若我信他多一分,怎么能看不出他娶别人不过是在骗我,到底还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
雪白的衣衫沾染了污泥,鲜红的血迹斑驳淋漓,曾经的纯真无忧一去不返,一颗心里有了红尘,再也回不到从前。
血从女子的唇边不断流出,斐珧扶着她,眼睁睁看着姣好的面容变成灰白一片,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翼兽爬起来,赤着脚到了斐珧身边,带着哭腔难过道:“她身上的毒药藏了很长时间,本想着留给来交换小狐狸的长老,没想到最后却是留给了她自己。”说着,翼兽擦了一把眼泪,“她是我见过最温柔的姐姐,她这样的人,都被你们逼死了。”
斐珧静了片刻,放下怀里的人,站起来看着翼兽道:“你呢,你也是妖。”
翼兽抬着脑袋问道:“妖生来就有错么?”
斐珧沉默了,无法回答。
“我在人间长大,原本和我的娘亲在山林里面,结果却被捉妖的人间修士发现,无故追杀,我和娘亲躲躲藏藏逃了许久,我的娘亲最后还是被乱箭射死,我曾问我娘亲,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们,娘亲说这世上人分了三六九等,那些至高无上的仙人,将我们这些活在凡间的妖分在了末等,甚至这世上最愚昧无知的凡人,都鄙夷唾弃我们,只因为我们是妖,哪怕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
斐珧收了唤鱼刀,背过身子道:“你走吧,你身上没有杀戮的气息,好好藏起来,不要被别人找到了。”
“大人。”翼兽哭了,“难道这世上,永远都这样么?”
“或许是因为本就不公平,所以许多妖心生报复,不断杀戮,才引得三界诛杀,这是个恶循环。”
“可是,人也有好人坏人呀。”
斐珧回转身,看着翼兽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因果,谁都逃不开。”
“那妖呢?”
蹲下身子,斐珧目光与翼兽平视,“这世上人往往喜欢用杂色的目光看待别人,越是在乎,心里便越难以承受住,你若问心无愧活的自在,那么被拘束的只是他们自己。”
“你不抓我?”
“若你们幕后之人要你屠杀,我便要抓了。”
“他没有,他只让我帮着九尾姐姐。”
“他是谁?”
翼兽摇摇头,“他救过我一次,我也不知他是谁,他也从没有让我们杀人,是九尾姐姐自己要报仇的。”
斐珧拍了拍翼兽的肩膀,再次提醒道:“你走吧,不要让别人找到你。”
翼兽点点头,张开被烧糊的双翼,飞的极低,扑棱着翅膀,带上已经变成狐狸的九尾,渐渐的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