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濮州河工(1 / 1)

()第二章濮州河工

“樊虞候,像这样沿着大河修筑内外两道堤坝,以内堤束水攻沙,以外堤拦洪防溃,当真可以代替人力挑浚大河的泥沙淤积,还能防止河水决溢为害吗?”

濮州北面的河堤工地上,负责外堤工程以及内堤上禁军给养的濮州司户参军曹泉正凑到一个军校旁边,既有些好奇又有些疑惑地问道。【高品质更新】

这个军校和几个军士共同操作着奇怪的仪器,仪器很大,用沉重的三脚铁支架支撑着立在地面上,曹泉看到了仪器上面的水泡,推测是测量水平线和距离的,大概是禁军所用的密器,如今治河修堤都能用上,幸赖周、辽通好,让太平生活从此降临大周阖境啊……

其实曹泉本人就是这次周、辽和议的得利者,两国相约通好息兵之后,当今陛下决定改元,在冬天开了一次恩科,结果多少年都没能中进士的国子监监生曹泉在这一次参考人数明显不足的恩科得中,然后就被授官濮州司户参军。

在这个位置上做了一年,曹泉就碰上了空前规模的治河工程,从汴口一直到博州,临河州县全都动了起来,就连相邻州县的民夫都被征发调动到河堤工程上去,非但如此,驻扎在东京城的禁军也分赴汴口至濮州一线,负责着重点地段的河堤修筑。

这也就是曹泉读书考试略差而实务能力不错,又有一年时间的缓冲期,在地方上积累了一定的实务经验,这才没有因为骤然面对庞大的民夫队伍和复杂的后勤协调工作而焦头烂额。

不过等到曹泉逐步适应了这样的工作节奏之后,他倒是和前来濮州协助治河的一些禁军军官熟识起来,尤其是眼前的这个侦谍虞候樊若水。

这个樊虞候并非武人出身,而是出自很正经的一个官宦家庭,自己是读书人,只不过他是江南人,以前在金陵应举一直没能得中,在朝廷兼并江南之后,游学东京一年有余,却还是不能考中礼部试——光是这份遭遇,就已经让曹泉有了知音之感。

樊若水没有曹泉的那种好运气,没有碰上特别的恩科,实在不愿意再蹉跎下去的他最终投考了武学,这一次倒是轻松入选,随后的学习生活简直就是如鱼得水,除了体能和铳术之外,其他的科目都在班级前列,尤其擅长的是地理水文勘测。Www..Com

这也就是樊若水在武学结业之后没有直接进入禁军的几个军司作战部队,而被枢密院选去成为侦谍虞候的原因了。

尽管进了武学之后一直都是和军将世家子弟以及行伍出身的武夫同列,樊若水却还是保持着一点书生气,曹泉虽然并不像一般的文官那样鄙视武夫,但是和武夫打交道仍然让他头疼,与禁军的联系也只是职责所在迫于无奈,却不想碰到的竟然是樊若水这种妙人,两个人自然是同气相投,登时就让濮州这边的军政关系融洽了许多。

让樊若水和曹泉互相觉得投缘的,可不仅是两个人在出身和经历方面的相似,两人在名字方面的巧合可是连他们的同僚都感叹不已的。

有了这样的基础,樊若水对待曹泉自然也就很耐心了:“曹参军的问题……应该是可以的吧~此事乃政事堂与枢密院两府共同决议,陛下亲自询问批准的。据说在作出决议之前,工部还特别在禁中用水车蓄水演示了一番,王统军又在汴口试验过一次,听说两次的效果都很不错。”

“原来是这样……”曹泉点了点头,“这事看起来当真奇妙。往年大河决溢,河道淤积,沿河州县征发民夫固堤堵口、挑浚河道,年年都要忙个没完,年年都无法根治河患,却不想还可以这样直接利用河水来刷沙。如果此事果然能成,河患就此得到根治,河岸两边多空出那些耕地,沿河投入数十万民夫多修筑两道河堤,花上数年的时间和税赋那也是值得的。”

正在仔细观测计算着的樊若水闻言,转头看了曹泉一眼,笑着说道:“根治河患?哪里有那么容易!陛下说了,这大河里携带的泥沙是从上游的黄土高原冲刷而来,我们在这边不管怎么疏浚河道,那都只是治标,真正想要治本的话,那是必须要减少甚至根绝上游泥沙大股入河。休说如今朝廷尚未完全控制整个大河上游,就算是将来控制住了,却也未必就能够治本。”

“河患是不能根治的?”曹泉闻言就是一愕,“就算是治本必须去治理大河上游的泥沙吧,那么将来朝廷重掌定难军、收复河套和甘、凉之后,怎么就不可以在大河上游保蓄水土呢?”

“能与不能,都不好说得那么肯定,不过根治河患绝难则是一定的。先不说朝廷何时能够重掌定难军、收复河套和甘、凉吧,就算是整个大河上游全部纳入了朝廷掌控吧,那么应该用哪些方法保蓄水土呢?”

说到这里,樊若水就想起来在侦谍司当中流传着的传闻,说是两府朝议治河的时候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如果不是陛下以他的至高权威压了下去,那一次争吵怕是会让那些重臣互相动起粗来。

这个传闻听起来未免骇人听闻了一点,不过想一想侦谍司内部关于治河问题的意见林立,樊若水倒是有些相信——侦谍司内部之所以没有因此而吵起来,那是因为这事对于他们来说不是要命的任务,而只是闲暇时的无聊推演而已。

曹泉被樊若水问得一愣,好在他也不是只懂得坐在书斋里读书的呆子,生活见闻还是不少的,再加上濮州一年多司户参军的公干,对于河患、农业多少是有一些见识的。

沉吟了一会儿,曹泉这才有些把握不定地说道:“荒山秃岭是最易产生泥沙的,特别是在暴雨倾盆之际,这种地方往往会被雨水刷下一层土来,所以要让荒山秃岭都种上树木,最好林间还有杂草覆盖住整个地表,雨水流过这样的地面是可以保持清澈的……另外,虽然耕地上并非常年都有庄稼,不如树林草地那样覆盖土层,不过有田埂拦沙,从田地里流出来的水也不算很浑浊……所以,一旦朝廷掌控了整个大河的上游,那就在当地封山育林,限制砍伐,禁止戎人沿河放牧,开垦耕作也要以梯田为主,要筑坝拦沙。”

“曹参军很不简单啊!”樊若水讶异地又转头看了曹泉一眼,“若是你这番话能够上达天听,说不定很快就可以获得超擢呢~!诚然,曹参军所言尽是保蓄水土的正道,想来陛下自南北和议之后非常关注西北就是与此有关,真要到了朝廷完全掌控大河上游的时候,多半是会做这些事情来减少入河泥沙的。”

看到曹泉的脸色因为自己的话而骤然呈现出特别的兴奋激动,樊若水无言地笑了笑,这个曹白水也不能免俗啊……果然是和自己一样,很在意仕进之道,尤其在意简在帝心的机会。不过只要是取直道而行,获得了这样的机会又有谁能够非议呢?

“只不过……”只不过樊若水还是要打击一下曹泉,就像自己曾经遭受过的打击一样,“只不过黄土颗粒粗大,再怎么防范也难免沙土入水,曹参军在濮州有年,应该能够体会得到吧?西北大河上游流经的黄土高原更是土层深厚,表层的树木草根约束不到深处,而高原上的河流都是向下切割土层而成,裹挟泥沙入河总是难免。”

“樊虞候的意思是……大河上游的泥沙是可以减少的,但是想要根绝却是不可能的?”

曹泉略有些迟疑地问道。

樊若水从仪器前直起身来,舒展双臂呼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看着曹泉说道:“休说是根绝入河的泥沙了,想让河水完全转清都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治河也不要想着治本了,能够治标就不错。只能从汴口以下河流渐缓的地方开始,用束水攻沙之法将河中的泥沙一路冲到海里去,不使其在河道之中淤积成灾,庶几减少河溢决口的机会……”

曹泉有些失望地问道:“那将来还是会决口了?”

“所以才要沿河修筑内外两道堤防啊!内堤拘束河流,取其冲刷河道,虽不能保河水不溢,而能保其必不夺河;外堤约拦水势,取其易守,固不能保内堤之无虞,而能保河水至外即止。而为了防止大河汛期洪水特大时任意冲决内堤,在内堤将会逐段建减水坝,洪水过大时即自此溢流,则不仅不会冲溃内堤主体,而且高含沙水流漫坝进入内外堤之间,泥沙不是淤积在河道,平常的束水攻沙之功也就不会毁于一旦了。”

樊若水的这一番详细解释,让曹泉恍然大悟——原来还是留了泄洪区的,只不过和以前任由溃决的洪水漫流成灾,现在则是用两道堤坝约束住洪水,这个泄洪区的损失是可以预估得到的。

在濮州的一年时间,曹泉已经知道黄河决口带来的泥沙其实相当肥沃,洪泛区在排干了水以后往往就是良田,现在将这些泥沙限制在内外堤之间,固然可以保障整个外堤之外的民户和耕地,内外堤之间的土地却是被完全放弃了,这倒是有些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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