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司政院出来,叶萧远的脸色更是难看。郭公公候在旁边,不敢上前问话。
根据他多年的经验来看,皇上此番,是动怒了。
“摆驾鸾凤宫!”
叶萧远突然丢出来一句话,郭公公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吩咐下去。只是心里去疑惑,自打皇后薨世,七公主就开始折腾个不停。皇上对她,似乎也日日薄凉起来。
敏慧公主的出现,不得不说是一个不好的苗头。这么大的事情,郭公公身为宫中老人,自然嗅出了些味道。
虽然对外宣称,敏慧公主是皇上的义女。而历来册封一个女子为公主,然后再远嫁和亲,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正好又赶上这羌芜使臣的提亲,突然出现一个敏慧公主,倒也解释得通。
可郭公公却觉得,其中的蹊跷,并非“和亲”那么简单。
皇上最近日日前往玉禧宫,与敏慧公主见面的时候,却不要任何人在旁边伺候。而郭公公,自然也天天跟着去,只等在外面,随时听候调遣。但这么多天过去,他还从未见着曲清远和莫弘轩!
这曲清远和莫弘轩,跟君梓言一样,在后宫是个诡异神奇的存在。清远师父据说是君梓言和唐皇后的师父,莫弘轩则是他们的大师兄。但他们是什么门派,众人却并不太清楚。只说是南边一个很隐秘的医药门派,在江湖上似乎没有太大的势力。
可君梓言号称神医,这位清远师父医术似乎更是了得。若医术真的如此厉害,会在江湖上默默无闻?这一点,郭公公倒是不相信了。
只是,皇后的事情过去,清远师父和莫弘轩一行人搬到玉禧宫里,倒是甚少露面。长期见不到,也没什么奇怪。
但颜美人滑胎的事情,着实让郭公公不解。既然曲清远是君梓言的师父,医术又十分了得,那为何颜美人出事的时候,皇上不派人去玉禧宫请他来医治?
公孙太医的医术,他并不怀疑,但过去皇后的病,公孙太医没有办法,君梓言却有法子。是以,他相信,君神医的称呼也不是招摇撞骗得来的。
话又说回来,君心难测。叶萧远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这个做奴才的,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一行人匆匆赶到绛雪轩,守门的侍卫齐齐行礼。
叶萧远下了轿辇,微微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往里面走。
整个绛雪轩却是安静得出奇,两个人影都看不见。郭公公紧紧跟在叶萧远身后,左右打量,心里不禁泛起寒意。
这皇上让人守住了绛雪轩,不准七公主出去,也不准外人进来探视,可并没有说要把这里面伺候的宫女太监给撤走啊。但眼下的情况来看,连一个出来迎接的人都没有,着实让他觉得奇怪。
叶萧远蹙了蹙眉,不悦道:“谁把绛雪轩的下人撤走的?”
“回皇上话,这,这鸾凤宫的宫人,一个也没撤走啊。”郭公公面露难色,拧着眉头道,“奴才,奴才立刻派人去查。”
“这样?”叶萧远阴阳怪气地反问一句,忽然震怒大吼,“人呢!哪里去了!”
片刻,长廊拐角处立刻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这不在这儿吗,谁啊,瞎闹什么瞎闹。”
便见一个太监,揉着惺忪的睡眼,朝这边慢悠悠走来,满脸不悦,似刚刚被人搅乱了好梦。
只是刚刚转角,看到这边几人,立刻身子一个激灵,顿时清醒,浑身哆哆嗦嗦直颤抖起来。
“奴才,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监吓得慌忙跪地行礼,怎么都没想到,来人会是当今皇上。
自打鸾凤宫成为冷宫,绛雪轩变成禁地之后,就没有什么贵人前来。惠妃、淑妃,一个都不曾来过。过去皇后在的时候,他们这些下人,倒也没少得到皇后的关照。心里虽然存着几分感恩,却又对着七公主有些不满。
七公主人倒是没有什么不好,可传言中的名声太糟糕。如果那些传言都是真的,这位看起来单纯善良的七公主,可真不是个什么好主子。加上她三番五次大闹,惹得皇上震怒,两人关系越来越坏。
鸾凤宫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七公主责无旁贷。而如今,鸾凤宫成了冷宫,他们这些宫女太监,自然也没有好日子过。是以,都对七公主埋怨在心,做起事来自然有意无意地与公主对着干。
加上本就没人进得来,皇上更不可能来,这些侍卫又从来不过问里面的事情,只守在那里,宫女太监们便成日偷懒,也不搭理七公主。反正如今,七公主一门心思,都在那个小孩儿身上。
只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皇上今日会突然到此。
“你们公主呢?”叶萧远冷冷问道,语气里透着几分杀意。
“回,回皇上话,公主,公主在侧寝。”那太监大气不敢出一个,埋着头,赶紧回答。
“侧寝?”叶萧远眯了眯眸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她在侧寝做什么?”
跪在地上的太监却是浑身颤抖,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郭公公上前推了他一把,责问道:“皇上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太监猛然从梦中清醒过来一般,抬头望着他们,却是瞪大了眼睛,仍旧说不出话来。
“朕进去看看。”叶萧远嘴角抽了抽,一甩袖子,快步走了进去。
郭公公见状,只踹了那太监一脚,无奈摇头,赶紧跟着叶萧远往里走。
一行人快速来到绛雪轩的侧寝,却隐约听到里面有啼哭声,浓烈的药味从里面散发出来,令人闻了忍不住有些恶心。
“怎么回事?”叶萧远皱眉,猛然推开门,朗声问道。
屋内的人顿时一惊,回头看到是他,赶紧上去行礼。
“奴婢参见皇上。”
“奴才参见皇上。”
叶萧远扫了一眼寝殿内,眉头拧得更深:“你们主子呢?”
秋水和小浩子互相望了一眼,神色皆不太好看。
“回皇上话,公主在书房。”小浩子开口回答一句,神色还淡然,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只是,他旁边的秋水,却似颇为紧张,埋着头不敢说话。
“哦?是吗?”叶萧远将两人的情况一览无余,大步走了进去,停在床前。
床边摆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散发着奇怪的臭味,闻着令人十分难受。郭公公嫌恶地捏着鼻子,指了指那汤药,连连摇头。他在这宫里呆了十几年了,太医开的药也见过无数,还从未闻到过这么难闻的。
“这是什么?”叶萧远倒是不介意,上前一步,将药碗里的勺子翻动搅了搅,又扫了眼床上的伏松,问道,“怎么,他病了?”
“回皇上话,松儿已经病了好几日了。”秋水带着几分哭腔说道,“公主说是中毒了,可不知如何中的毒,究竟是中了什么毒。”
“不知道是什么毒,还乱喝药?”叶萧远轻蔑地冷哼一声,突然扬手,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却是被他一掌掀翻在地。
随着一声刺耳的瓷碗碎裂之声,药碗里的药立刻全部倒在地上。顿时,那股浓烈的药味弥漫开去,充斥了整个房间。
郭公公只觉心头恶心,闻着这味道实在是不舒服,不得不开口道:“皇上,奴才身子不适,还请在外面候着。”
叶萧远摆摆手,示意他自便。
郭公公便如获大赦似的赶紧往外跑,嘴里还嘀咕:“这是什么药啊,怎么这么臭?”
他埋头快速往外跑,一不留神,刚到门口就一头撞在了一人怀中。
“哎呦喂!”头顶立刻传来一阵疼痛,郭公公连连伸手轻柔自己的头顶,抬头望去,有些怒意,“怎么走路的!”
面前的人抱着一大捆奇怪的野草,杆子足足有一个胳膊那么长,捆成一大堆,将那人的上半身整个给挡住了。
“嘿,我还没问,你怎么走路的?不长眼睛么?”那人听得郭公公的话,也是生气,立刻反问一句。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郭公公思索片刻,突然意识到是什么,赶紧让路行礼:“奴才参见公主,是奴才没长眼睛。”
棠梨也不再搭理他,赶紧抱着一大捆药草往里面走,到中央双手一松,将那药草放倒在地面上。
她一边扭动着胳膊,一边嘀咕:“唉,太久不活动了,整个人筋骨都变得笨拙起来。”
如此抡了抡胳膊,她方才注意到,屋内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再定睛一看,见秋水和小浩子都跪在地上,忽而想起进门的时候那个人,这才意识到好像不是自己宫内的人,猛回头一看,见郭公公讨好地冲自己挤了个笑脸,棠梨立刻意识到怎么回事了。
再回头望向床边,见叶萧远冷不丁地望着自己,脸上越发不悦。
棠梨此刻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浑身上下都沾染了不少泥土。她偷偷翻墙出去,到养心堂找来不少药材,准备给伏松熬药。虽说暂时不清楚伏松体内是什么毒,但配置一些控制毒药扩散的解药,还是可行的。
一直被关在绛雪轩内,她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吧?看情况,叶萧远是不打算放过她了。纵然她的这具去壳,才是叶萧远仇人的女儿。但,在棠梨看来,皇上就是一种蛮不讲理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