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都妥当了,三位主子继续吃饭,饭毕,宋姨娘才沉着脸问地上跪了半晌的小丫鬟怎么回事。
小丫鬟双腿膝盖发麻,本就是个老实人,也不敢说谎,泪流满面地说道:“姨娘,是奴婢的错儿,奴婢……奴婢感觉腰带松了,心一慌才泼了汤,热汤烫到手背就下意识地让扔掉碗。可奴婢绝没有害夫人和姨娘的心思,奴婢可以发誓,若是奴婢生了那等心思,就让奴婢天打五雷轰!”
宋姨娘知道这丫鬟不会说谎,想想真是个意外,谁被滚烫的汤汁烫到还能稳稳端住碗的?便讪讪地朝小林氏笑笑:“夫人,对不住,我们在南方野蛮粗糙惯了,她伤了夫人,夫人真要罚她……婢妾不敢有二话。”
定南侯秉承男主外、女主内的原则,对这件事从头到尾不发一词,任凭小林氏和宋姨娘发落。
小林氏瞥了眼定南侯,笑说道:“妹妹别妄自菲薄,能被我们侯爷看上的人又岂是野蛮粗糙的。我知道你心疼这丫鬟,我又没受多大的伤,她也跪着这半天,妹妹就革她两个月的月例,让她日后行事谨慎小心便是了。”
宋姨娘便严厉地对小丫鬟说道:“夫人的话,你听见没有!”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回答:“奴婢都记得了,谢夫人,谢姨娘。”
小林氏道:“可怜见的,跪了那么久,膝盖要跪坏了,你起来罢,只要你好好伺候宋姨娘,就不枉她为你求情,以后当差不可半分马虎,宋姨娘的身子现在是我们长房的头等大事。”
小丫鬟又指天发誓,这才站起身,将有些松的腰带仔仔细细系好了。
小林氏看她憨憨傻傻的,便笑道:“果然是个实诚的丫头!”
这番戏的效果小林氏非常满意,因为她晚上明显感觉到定南侯在床事上的温柔呵护和急迫索需。她就是要给定南侯一个印象,她珍惜定南侯的子嗣,甚至不惜忍受烫伤之痛,如此推理,她又怎么会谋害傅卿云呢?毕竟傅卿云是个女孩子,不能继承爵位,跟她没有利益冲突。
这要感谢大林氏,当年那么信任她。
小林氏妖娆吟了一声,在急速碰撞中绷直双腿。
情难自禁。
这日早晨,傅卿云到寿安堂请安,作为一个过来人,她明显察觉到小林氏眉梢眼角间流露出一丝妩媚,偶尔与定南侯不经意对上视线时,眸中波光流转,含羞带怯的样子更是如雨后的芭蕉一般惹人怜爱。
傅卿云的眉头便是一蹙,她听到身后的韩嬷嬷轻轻哼了一声,显然也是发觉小林氏与定南侯的不妥。傅卿云在心里叹口气,小林氏是定南侯的妻子,过去十几年来都很得定南侯欢心,这份亲昵,是他们这些做儿女、父母的所不能取代的,这就是小林氏得天独厚的便利。
傅老夫人脸上不怎么高兴,看见傅卿云来了,便只顾拉着傅卿云和傅云靖、傅凌云说话,把小林氏晾到一边去。
小林氏脸上的娇羞和喜渐渐黯淡下来,看了一眼定南侯便低下头去,聆听祖孙四人说话,等他们说到高兴处,就附和着笑一笑,做足被欺负的小媳妇的温良形象。
傅老夫人一阵膈应,傅卿云见状,觉得不妥,若是定南侯以为他们不搭理的是定南侯就糟糕了,便笑着问道:“皇上给父亲休沐的日子是多少天?”
定南侯含笑说道:“皇上体恤,给了十日假。”十日过后他便会随着朝臣每日上朝,领的还是定南大元帅的职务,因此,只是上朝听堂罢了,并没有实际的事务,以后在京中便是上午上朝,下午在兵部赋闲的状态。
傅卿云一喜,说道:“那父亲便可以好好休息些日子了。”
定南侯点头,看着满脸喜的女儿心中宽慰,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除了亲自教养傅凌云,他对别的儿女都不怎么亲近,也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逢年过节送回来的礼物,也是让宋姨娘帮着打理的。
小林氏一看定南侯窘迫的脸,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笑吟吟地说道:“侯爷在家休养正好,昨儿个宋姨娘敬茶,我正打算给宋姨娘置办两桌酒席,大家热闹热闹。老夫人到时候可要赏光。”
傅卿云便想到昨儿个梅婆子传来的话:“宋姨娘的丫鬟端汤差点泼到宋姨娘身上去,侯夫人挡了一下,手上烫伤,这才没伤到宋姨娘,侯夫人只是革了那丫鬟两个月的月例。宋姨娘很是感激侯夫人,走的时候千恩万谢。”
她再看定南侯的神,果然定南侯眼中带着淡淡的满意。傅卿云不由得又叹口气,正如傅老夫人把老侯爷的脾气摸得透透的,小林氏对定南侯的脾气也是了若指掌。这下子,她前些日子的功夫都白费了,定南侯压根不相信小林氏是别有用心,就算是审问过小林氏私产的奴仆们,他也同样不相信。
人心偏了,看问题的角度都是偏的。
老侯爷没有私自处置小林氏,等着定南侯回来的决定是对的,否则的话,父子两个之间的罅隙会成为死结。
正在傅卿云走神的时候,傅老夫人淡淡地回答小林氏的话,漫声说道:“不过是个妾室,侯爷刚回来,府中不宜大肆铺张为个妾室做脸,而且我这些日子精神不好,薛大夫交代得养着,到时候我让徐嬷嬷送些封红便罢了,我人就不过去扫你们兴致了。”
这话哪里是说扫他们兴致,而是在间接地指责小林氏铺张浪费,分明是看小林氏不顺眼。
小林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挂不住,眼中闪过一丝委屈,然后微微别过脸,一副不敢吭声的样子。
满室的欢声笑语低了下去,孙子孙女们懵懂地看着大人们争锋相对。
定南侯本来准备离开寿安堂的,毕竟满室的孩子只有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自在,只是想亲近傅老夫人才没有随着老侯爷他们离开,闻言,瞥了眼委屈的小林氏,心里骤然一疼,替她解释道:“老夫人误会了,夫人是想着老夫人是有福之人,让宋姨娘的孩子能沾沾老夫人的福气,而且,夫人只是想让我们府里自个儿热闹一场,不打算请别家的人来。”
傅老夫人似笑非笑地睨着大儿子,说道:“一个妾室收房罢了,难道我会以为你们要请亲戚们来置席当正经喜事办不成?这点子规矩我还是知道的。既然你们想热闹,你们就热闹去罢。”
这话就说得难听了,竟是把定南侯都埋怨上了。
定南侯哭笑不得,左也不对,右也不对,这才知道傅老夫人对小林氏的成见有多深,连带他们房里收个妾室都看不顺眼,前两天傅老夫人还喜气洋洋地夸宋姨娘怀的是个福星:“老夫人,儿子岂敢有那个意思。那一切都听老夫人的,昨儿个我和夫人已经给宋姨娘祝过酒的,这席面做不做都一样。”
小林氏就接上嘴:“是的,是的,宋姨娘性子宽和体贴,人又孝顺,若是办了席面,扰了老夫人清静,她心里也过意不去,这席面就不办了罢。”
定南侯点头,宋姨娘的确是个宽厚的性子。
傅老夫人气死了,定南侯难道没听出来小林氏在说她是个刻薄性子,为自个儿清静养病不许别人热闹么?到底定南侯是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啊?娶了媳妇忘了娘!
小林氏脸对着傅老夫人微微笑了笑,傅老夫人偏心,难道不许定南侯偏心么?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而且宋姨娘在傅老夫人面前失了欢心,以后她越是和宋姨娘亲近,傅老夫人越是不喜欢,傅老夫人又不会放下身段专门去结交儿子的姨娘,所以,宋姨娘的生死还不是捏在她小林氏的手上?
傅卿云眼看傅老夫人气得轻轻喘着气,偏生爱好面子压着,她轻轻一笑,说道:“夫人,老夫人玉体微恙,是怕置办席面的时候过去,会过了病气给未出生的弟弟,这是体谅宋姨娘。前儿个老夫人还说宋姨娘肚子里的那个是福星,对宋姨娘喜欢得不得了呢,老夫人的意思是遗憾不能参加宋姨娘的喜宴。我看不如这样好了,宋姨娘正在安胎,不宜太过热闹吓着孩子,不如等宋姨娘生下孩子,再办喜宴,咱们家再来个双喜临门,不是更热闹么?那时候老夫人的身子骨也养好了,宋姨娘正好也热闹热闹,不是两全其美?”
定南侯赞赏地看着傅卿云,微微笑道:“卿丫头果然长大了,想事情想的周到,我看这个法子行,老夫人看呢?”
傅老夫人心底熨帖,到底傅卿云大些,别的孙女茫然无措,只有她能及时解决困局,免了她和定南侯母子生隙:“卿丫头说的对,比我们大人都想的周到。那就这样办罢。”
小林氏眼中闪过一道冷芒,见傅老夫人面露疲乏,不甘落后地建议道:“媳妇前两年在福音寺求愿,求侯爷和凌云平安归来,如今愿望成真,自然是要去还愿的。老夫人身子骨这段日子时好时不好,媳妇担心,媳妇别的无能为力,想去福音寺捐个香油钱给老夫人祈福。”
听到小林氏想出去,傅老夫人面露不虞,定南侯却担忧地望过来:“老夫人为儿子和凌云操心,是儿子不孝,儿子也正有此意。”
既然是给傅老夫人祈福,定南侯都要去,底下的孙子孙女们自然不能不去,都起身说想去给傅老夫人祈福。饶是傅老夫人再厌恶小林氏,看到底下的孙子孙女们孝顺,情不自禁地笑开颜,便应了下来,但是傅老夫人对小林氏的态度依旧没有变好,别人去祈福她相信,小林氏去祈福她是一万个不相信,小林氏不诅咒她就是好的了。
定南侯松了口气,去福音寺祈福的事就交到傅二夫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