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出去后,傅卿云让扁豆帮她摘掉沉重的凤冠,她的凤冠上和嫁衣上一共缀了一百零八颗东珠,凤冠上还有九支凤钗,而嫁衣上也绣了金线的凤穿牡丹。女子一辈子只有成亲这一次机会戴九凤冠和着金缕衣,平常穿戴有这些图案的首饰和衣服都是违禁的,因此,女子都对凤冠霞帔十分重视,傅卿云也不例外,这件嫁衣她绣得比前世更加用心。
扁豆小心翼翼地摘下凤冠,心疼地给傅卿云揉脖子,低声问傅卿云如何:“姑娘千万别忍着,韩嬷嬷交代奴婢,要以姑娘的身子骨为重。”
傅卿云失笑地说道:“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随后,她起身去净房梳洗一番,刚出来就看见剪秋笑盈盈地站在桌子旁边,桌子上摆了几个盘子,都是清淡的饭菜:“国公爷交代奴婢端些饭菜来给夫人。”
傅卿云很饿,但这会子饿过头了,反而看着饭菜食不下咽,没有丝毫食欲,便摇摇头道:“罢了,我还是等国公爷回来再吃,这会子吃不下。”
剪秋笑说道:“夫人好歹吃一些,不然国公爷要担心您的身子。”
傅卿云闻言,便坐在桌前,剪秋连忙先给她盛了一碗稀粥。
扁豆看了剪秋一眼。
傅卿云口干舌燥,虽然没到头昏眼花的地步,但也差不多了。她慢腾腾地喝了碗热热的百合莲子粥,粥的米香让她渐渐找回味觉,喝完粥,和剪秋问了些大房里的人事,丫鬟们都上来认脸,她才接着吃了一碗米饭,这才觉得七分饱了。
剪秋暗自点头,傅卿云的生活习惯很好,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松了口气。
门外有小丫鬟在招手,剪秋出去问了句,那小丫鬟道:“这是夫人的奶嬷嬷,韩嬷嬷,刚从前院过来的。”
原来韩嬷嬷帮着傅卿云点嫁妆,对嫁妆单子,等点完嫁妆,亲眼看着人把最后一台嫁妆抬出傅家,她才赶来国公府,因此晚了一步。
剪秋忙拉住韩嬷嬷的胳膊,嗔那小丫鬟道:“既然是韩嬷嬷来了,直接进来便是,何须你来禀告。”
韩嬷嬷暗道这个剪秋真是八面玲珑,一席话就是她听着也心里舒坦,心中又是欣赏又是警惕,警惕这丫鬟要是个通房丫鬟,她绝对不会手软,面上却笑道:“是我让她禀告的,到了国公府,自然有国公府的规矩,若是不明人士来了,岂能随便报个名号就能进夫人的房间。”
剪秋笑了笑:“嬷嬷说的也是,不过,嬷嬷可不在这个范围内。”
刚踏进门,剪秋就笑着对傅卿云道:“夫人瞧瞧,奴婢把谁带来了?”
傅卿云看见韩嬷嬷,脸上就绽开一朵如花的笑颜:“嬷嬷可来了,我都等很久了,你们今儿个都没吃饭罢,一会子让剪秋带你们下去吃。”
屋内外的丫鬟都听到傅卿云的话,一个个朝韩嬷嬷和剪秋身上瞅,傅卿云这话里透着对韩嬷嬷的亲昵,对剪秋的信任,从今儿个起,景春堂和景晗苑的下人便会以韩嬷嬷和剪秋为首。
剪秋有些意外,笑嘻嘻地说道:“韩嬷嬷是奴婢带来的,夫人可要怎么赏奴婢?”
傅卿云朝扁豆使个眼:“当然有赏,还要大大地赏!”
扁豆原就知道傅卿云欣赏剪秋的大方识礼,刚才又观她处处周到,心里虽然不舒服自个儿的地位被人抢占了,但她本身年纪就小,性子不够稳重,因此对剪秋并未不服,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发给剪秋,眨了眨眼道:“夫人专为姐姐准备的大红包,最大的一个哦!”
剪秋嘴角含笑,眼中有些愕然,不由自主地看向傅卿云,见傅卿云脸上的笑意在橘的灯光下格外温暖,她心里也暖暖的,虽然她跟傅卿云见过面,但是冷眼旁观傅卿云行事,斗继母,斗继母所出的妹妹,怕傅卿云是个不能容人的,见傅卿云和她的丫鬟、嬷嬷都很友好,她不由得露出笑容来,从此后怕是要重新看待这位新夫人了,便大大方方地接过红包:“多谢夫人。”
扁豆就讨巧地问:“今儿个是姑娘,不对,是夫人大喜的日子,剪秋姐姐有红包,奴婢们呢?”
“都有,都有!”
傅卿云好笑地说道,让扁豆去把红包都拿来,给每人都发一个,有原来伺候安国公的丫鬟的,也有梨蕊院跟来的丫鬟嬷嬷的,这其中就有梅婆子和安祖。
傅卿云亲手把一个红包递给安祖,安祖接了红包却说道:“夫人,奴婢的名字冲撞了国公爷安国公有个安字,求夫人给奴婢赐个新名字。”
傅卿云想了想道:“明儿个你就会跟你表妹相聚了,改名就不必了,你若不喜欢安祖这个名字,可以叫回原来的名字。”
安祖似乎非常吃惊:“夫人的意思是要送走奴婢么?”接着,她失落地说道:“奴婢以为会永远留在夫人身边呢……奴婢出了国公府,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傅卿云微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和你表妹帮了我的忙,尤其是你,更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帮我的忙,我自然不会让你空着手回去,我会让国公爷安顿好你和你表妹,你别担心。”
安祖垂着头道:“如果夫人愿意,奴婢还是更想留在夫人身边伺候,奴婢和表妹两个女人,在外面难以立足啊,还不如留在国公府能有个庇护。”
韩嬷嬷皱眉,她怎么听着安祖有携恩图报的意思呢?安祖是为甘菊报仇,她和傅卿云之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傅卿云那样说,只是为了安祖面上好看,安祖难道真当她自个儿对傅卿云有功了?
傅卿云神未动,说道:“那就先改名叫甘草罢,这个事你得跟你表妹商量,我也得和国公爷商量。”
扁豆略显不满,傅卿云大婚,安祖,不,现在叫甘草了,甘草怎么这般不懂得眉高眼低,看不懂别人的脸,便拉走甘草,说道:“我们先去吃饭去,一会子换韩嬷嬷她们。”
傅卿云给甘草改名,甘草十分欢喜,这表明她已经跨进了安国公府第一步。
傅卿云目送扁豆和甘草离开,转头笑着对剪秋道:“剪秋,今儿个没见着方姑娘,就是方神医的孙女,我跟她是好友,她来了么?”
剪秋恭敬地回答道:“回夫人的话,方姑娘在景春堂,刚才她还打发小丫鬟来问,若是得便,想来看望夫人。”
傅卿云忙说:“劳烦剪秋姑娘帮我请她来。”
剪秋笑盈盈地说道:“夫人直接吩咐奴婢就是,直接唤奴婢名字,叫奴婢姑娘,奴婢很惶恐。”
傅卿云笑了:“好罢,剪秋。”
剪秋领命退下,其他丫鬟也被韩嬷嬷打发出去。
傅卿云微微叹口气,前世剪秋一直是个明白人,要不是剪秋帮着她,一心忠心安国公,她也不能在聂姑妈和张嬷嬷争夺管家权的斗法中掌控平衡,让这两人哪一方都不敢轻易动她。可惜后来聂姑妈设计剪秋,传言剪秋与安国公有染,剪秋无法与定亲的夫家解释,最后以死明志,令人扼腕。
傅卿云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世上怎么就有人把人命看得那么低贱,还偏偏去害好人呢?聂姑妈若非站在掌权者的地位上,又岂能轻轻松松就捏死了剪秋。
傅卿云甩甩头,今儿个是她大喜的日子,她不要想那些糟心事,问韩嬷嬷:“嬷嬷,小林氏可知道了她那燕窝羹被我四弟弟傅焕云吃了?”
韩嬷嬷点点头,神有些凝重,掏出一个帕子来,气愤地说道:“奴婢使了个丫鬟在小林氏房间外面议论四少爷讨吃燕窝羹,小林氏疯了一样冲出来,大叫着四少爷的名字,还没冲出去,就被侯爷派的丫鬟制服了。所以,那碗燕窝羹肯定有猫腻。哼,她也算是自食恶果!”
傅卿云心中没有丝毫愧疚,小林氏会心疼,会心痛,难道她没想过地下有知的大林氏看着女儿被人毒害也会心疼,也会心痛么?
也许会有人认为傅焕云无辜,可她经历了前世那些事,她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过,尽管这一世的傅焕云还没动手,可等他动手的时候,一切都将晚了。她丝毫不认为傅焕云无辜,他就是杀害掉她儿子的凶手!这个刽子手,这一世,她不会给他机会害她的孩子,她也不会亲自动手让他偿命,就让小林氏继续作孽,作孽的恶果都报应在他身上好了,母债子偿,天经地义!
傅卿云心中恨意翻滚,既为惨死的儿子,又为贼心不死的小林氏,她眯眸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没过多久,剪秋回来了,禀告道:“方姑娘来了。”
“快请!”
傅卿云站起身迎接,方海棠比原来瘦了些,黑了些,但精神明显更好了,她脸上还是冷漠的神和生人勿近的表情,看见傅卿云时眼神变得温暖了些:“姐姐今儿个真漂亮。”
傅卿云笑道:“那凤冠实在太沉了,我怕把脖子压坏了,你来瞧瞧。”
她拿起凤冠给方海棠看,方海棠眼中露出惊艳的神。
傅卿云抿唇微笑道:“好看罢?让你爷爷帮你找个好女婿,你也能戴了。”
方海棠脸颊上难得地出现几丝红晕:“我才不嫁,我要跟爷爷行医的。”
傅卿云乐了:“你不嫁,你爷爷也会帮你找女婿的。”
两人说了会子话,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海棠要告辞,傅卿云这才让韩嬷嬷把那张帕子拿来:“还是那人作的,我实在没办法,这次不知出了什么招,将药下在燕窝羹里,你回去瞧瞧,能不能验出来是什么药。”
帕子上的汤汁是韩嬷嬷在傅焕云喝完的燕窝羹汤盅上擦了一圈下来的。
方海棠撇嘴道:“我直接闻闻就是,我的医术姐姐还能不信么?”
言罢,她凑近闻了闻帕子,眉头深深拧起,有些怪异地盯着傅卿云,不经过傅卿云同意便捏上她的手腕诊脉。
傅卿云忙问:“怎么了?那燕窝羹我并没有喝。”却没阻止方海棠诊脉。
小林氏的药层出不穷,实在不知道她到底是把药下在了燕窝羹里,还是下在什么地方,万一像夜来香那样是挥发性的药物,她未必就不会中毒。
方海棠眉头渐渐放松:“这药里有致不孕不育的至寒药物,而且药量下得重,因为燕窝羹里加了桂花,正好桂花香掩盖了药物的味道,一般人很难闻出来。姐姐放心,你没事。”
傅卿云心中惊骇,忙问:“那要是喝了一碗燕窝羹呢?”
方海棠道:“短时间内看不出问题,如果是女子则终身不孕,如果是男子则终身不举,遇到寒冷天气则极其畏寒。”
傅卿云一口茶喷了出来,不举?那傅焕云这辈子将都不会有自个儿的孩子了,这是他前世杀了她儿子的报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