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云看了眼安国公。
安国公眼中露出担忧的神:“那姑妈现在可否还难受?”
宁嬷嬷亦是忧心忡忡地回答道:“刚才夫人忍痛忍得满头大汗,好容易才睡着呢。”
傅卿云扯了扯安国公的袖子,低声说道:“国公爷,既然姑妈好容易才睡着,我们还是不打扰她休息了罢。”
安国公正要点头,宁嬷嬷略皱眉瞥了眼傅卿云,不满地小声嘀咕道:“夫人睡着之前一直念叨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呢。”
傅卿云颦眉提高音量说道:“宁嬷嬷,你可得好好照顾聂姑妈,没想到厨房里的人这么大胆,竟然没有按时辰给聂姑妈送饭来,早晨我和国公爷以及弟弟妹妹们却是按时辰吃饭的,这样说来,是府里的下人见我入府就怠慢了聂姑妈,实在是目中无人!宁嬷嬷放心,等我回来定会严查,聂姑妈是我们府上的贵客,又抚养几位弟弟妹妹数年,我岂能眼看着下人欺负聂姑妈!”
不等宁嬷嬷反应,傅卿云扭头,脸上还带着气愤之,接着说道:“国公爷,咱们一会子还要去宫里,倒不是妾身不尊重聂姑妈,妾身也明白国公爷对聂姑妈的孝心,妾身跟国公爷的心情是一样的,只是,若咱们先探望了病中的聂姑妈,再去见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恐怕不妥当啊!妾身倒不怕自个儿被人留难,就怕宫里有小人将此话传给皇上,那受牵连的就是聂姑妈了。国公爷,咱们自个儿就算了,可不能连累聂姑妈啊。”
宁嬷嬷微微瞠目,她见过巧舌如簧的,却没见过像傅卿云这般将两件毫无关系的事联系在一起,小题大做,而且貌似很有道理的样子。
安国公凝眉想了想,他亲自操控了洪犇那件事,知道流言的厉害,便点头说道:“夫人说的是,那宁嬷嬷,你守着姑妈,剪秋也在锦瑟苑留下来帮忙,姑妈若是醒了,让大夫再来诊脉。”
言罢,安国公朝厢房里望了眼,和傅卿云离开去宫里。
宁嬷嬷眼睁睁瞧着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虽然他们身后跟了很多丫鬟婆子,但安国公高大挺拔,鹤立鸡群,傅卿云头上戴的凤钗在明媚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两人依旧是众人视线的焦点。
剪秋水眸盈盈一笑,问道:“宁嬷嬷有事尽管吩咐奴婢。”
宁嬷嬷阴阳怪气地说道:“剪秋姑娘倒是跟了个好主子。”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片子!宁嬷嬷吃了顿排头,肺都快气炸了!
剪秋抿唇而笑,说道:“国公夫人性情温和,性子宽厚,是国公府奴才们的福气。”
宁嬷嬷嘴角抽了抽,她是真的小看了傅卿云,没想到面相那般温柔的女子竟然是个嘴皮子厉害的,当她把傅卿云的原话添油加醋地转述给聂姑妈时,聂姑妈果然非常生气,拍了拍桌案,扶额,头疼地说道:“我们家国公爷竟被那小妇人牵着鼻子走!”
她本想给傅卿云一个下马威,安国公素来孝顺她,只要安国公拉着傅卿云站在院子外面等她醒来,那说明在安国公心目中,被变相罚站的傅卿云没有她这个姑妈份量重。但事与愿违,傅卿云竟然反给她个下马威,两个人直接越过她进宫去了!
宁嬷嬷眸光略闪,眼角浮起深刻的鱼尾纹:“夫人息怒,国公爷哪里懂得妇人家的这些弯弯绕绕,奴才瞧着,国公爷才开荤,正新鲜着国公夫人呢,一时糊涂了也是有的。”
聂姑妈冷笑,说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这个当姑妈的难道还不清楚?”
宁嬷嬷喏喏地应和道:“那是,夫人教养国公爷这么多年,是最了解国公爷的人。”
聂姑妈低头沉思,食指有规律地敲击桌面,这是她在算计人的时候惯常做的动作。
再说傅卿云和安国公进宫,小夫妻俩乘坐的马车古朴简洁,但是印有安国公府的专属标记,街道上的行人知是新婚小夫妻的马车,纷纷友善地让道。刚走到宫门口,就看到李贤德李公公的马车出宫门,那马车后面还带着一辆豪华到张扬的马车。
安国公认识常跟李公公出宫办事的小公公,就礼貌性地冲那小公公打招呼,岂料,李公公猛地掀开车帘子,看到安国公眼中闪过惊喜,圆圆的身材从马车上“滚”下来,摆了下拂尘:“听着是国公爷的声音,原来真是国公爷!老奴先恭喜国公爷喜结良缘,百年好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快随奴才去太后娘娘的宫里,倒是省了老奴再跑一趟腿!”
安国公不苟言笑的脸微微带了些喜气的笑意,从袖中取出一个红包递给李贤德,说道:“这是双喜红包,专门留给公公的,图个吉利。”又疑惑地问道:“皇上也在太后娘娘的宫里么?”
李贤德没有刻意去掂那红包的重量,但他拿在手中很轻,轻到似乎里面什么都没装,但他知道越是轻的红包,里面装的东西越是贵重,脸上抹的脂粉抖了抖,眉开眼笑地回答道:“皇贵妃娘娘昨儿个半夜里诊得喜脉,皇上今儿个下朝陪皇贵妃娘娘到太后娘娘宫中请安,正好碰到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也在坐,皇后娘娘正在问贤妃娘娘国公爷昨儿个成亲的盛况,太后娘娘听到贤妃娘娘对国公夫人赞不绝口,便急着想见国公夫人,皇上便打发奴才带马车和轿子去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
安国公恍悟,宫内不能行马车,他扶着傅卿云下了马车,傅卿云朝李公公行个礼,这个礼她行的真心实意,因为她听安国公提起过一句,张回峰的死有李公公的一份功劳。
李公公侧身避开,笑眯眯地打量傅卿云两眼,说道:“老奴第一次见到国公夫人的时候便知道国公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人。”
他指的是安国公亲自扶傅卿云下马车,不是没有人在皇宫门口秀恩爱,但那些人多是皇家公主的驸马,他看得出来,安国公对傅卿云是有真感情的。
傅卿云在外面还不适应安国公的殷勤,她有些腼腆地笑道:“李公公过奖了。”
李公公眼中划过一丝激赏,傅卿云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还好,不是宫里有些妃子议论的那样是个草包。
随后,安国公没有乘坐软轿,只是让傅卿云坐着软轿跟在他们身后,他则和李公公走在前面带路,傅卿云没有推辞,她是个女人,即便这一世刻意锻炼了身子骨,但受到宫规和礼服的束缚还是无法和男人比速度,便坦然地选择了软轿,但她的耳朵却听着安国公和李公公之间的谈话。
不大一会子,她就从两人的对话里得出一些信息,譬如太后的宫里还有太子夫妇,太后娘娘的谈话里提到小林氏两次等等,傅卿云最惊讶的是皇贵妃的表妹李婉蓉,曾经那个和傅冉云争着抢夺皇帝注意力的女孩子就在昨儿个晚上因为和皇贵妃游园时不小心踩到皇贵妃的裙摆,导致皇贵妃差点小产的缘故,而被打入冷宫,皇贵妃也因此被诊出怀有身孕。
傅卿云打个冷战,李婉蓉在皇宫里还不到一年,如花年纪的女孩子就要永远被埋葬在那阴森森的冷宫里了。皇宫果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女人的青春甚至连花的花期长都可能没有便枯萎了。
来到太后宫里,傅卿云和安国公纷纷上前行大礼,还好,因为宫内的女眷要避讳外臣,皇帝的小老婆们都被赶走了,贤妃是安国公的姑妈自然得留下,当然皇贵妃是个特例,她坐在皇帝身边,柔若无骨的身子娇怯怯地偎依在皇上怀里,皇上有一条手臂甚至没有避讳太后和傅卿云、安国公,直接搭在皇贵妃纤细的腰间。
傅卿云目不斜视,眼角余光瞟见,内心一阵作呕,在公众场合这般轻浮的皇帝,她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耽于美,难怪他会成为亡国之君,因此,她这个大礼行得其实心不甘情不愿,但她微微垂着头,没有任何人可以看透她的内心。
老太后笑道:“这就是湛儿娶的媳妇?来,上前来哀家瞧瞧,贤妃一直夸赞你,我倒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傅卿云应诺,上前走到老太后跟前,落落大方地任由老太后打量,偶尔抬起的眼不敢跟老太后对视,但那眼中的恭敬和些微畏怯让老太后极为满意。
老太后指着傅卿云笑说道:“贤妃的眼光果然不差,哀家瞧着的确是个极懂事的孩子!”
贤妃附和地笑道:“太后娘娘谬赞,湛儿媳妇出身定南侯府,她祖母年轻时素有才名,教养她长大的母亲又是个极为孝顺的,下面有十二个弟弟妹妹,当年老太爷选她做淳于家的主母便是看中这些个,说来是我们老太爷的眼光好。今儿个太后娘娘见过都夸赞的,倒真是个好的,臣妾也就更放心了。”
这一段话里就将老太后奉承好几遍,老太后年轻时便赞过傅老夫人的才名,当年正因她大度贤惠才被选为皇后,傅卿云的继母小林氏又是老太后钦点的至孝之妇,说老太爷眼光好更是在夸赞老太后的眼光后,最后一句话则点出对老太后的信任。
老太后笑得合不拢嘴,顺着话问道:“昨儿个你拜别母亲可曾哭过?”
傅卿云一怔,知道老太后主要还是想问小林氏,脑中飞转,羞涩地回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昨儿个母亲在座,送臣妾出门,臣妾倒不曾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