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师父是理当的,但我的眼睛……如今不便远行,还望小姐见谅。”苏默拒绝了青魅的要求。
青魅冷哼,“你既然能找到这里来,怎么可能什么都看不到?该不会是装的吧?”
苏默微微摇头,“我的眼睛只是伤了,不是瞎了。畏光而已,夜里在外面行走并无影响。”
“是么?现在把眼睛露出来会如何?”青魅问。
“若是光线强,可能会真瞎。”苏默微叹。
“若我坚持要你同去南诏国呢?”青魅暗含威胁之意,“你只是随口说个地方,就想把我支走,谁知道你背地里会做什么?只有你待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能相信,你方才不是说谎。当然,你可以拒绝,那我少不得要动手‘相请’了,到时候若是把你弄伤弄残了,可别怪我!”
苏默轻叹,“我没有说谎。但师父的墓中是否有徒弟名单,我也不知,或许那名单只在师父脑中,随着他离世,世上便再无人知晓。”
“若是找不到,我不会怪罪到你头上。但你必须随我一同前去寻找!”青魅态度强硬。
苏默沉默,青魅冷笑,“看样子,你当真安心给容岚当上门女婿了?先前亲自跑去西辽救容岚的两个儿子,真是尽心。你很喜欢那个容元秋吧?倒是听闻她是个神医,你的毒是她解的?”
苏默摇头,“不是。但去南诏国的事,我答应你。”
“那就走吧。”青魅俯身把地上的小狼抱了起来。
“我需要准备一下,五日后子时,在万安城外相见。”苏默说。
青魅冷哼,“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我在东明国筹谋这么久,突然不告而别,会导致前功尽弃。”苏默神色淡淡。
青魅冷笑起来,“哦?我还真当你安于现状,胸无大志呢。想来也不可能,我父亲可是把你当做继承人培养的,你若是一点狼性都没有,那定是装的!你跟东明容国公府的人是真情还是假意,我就不问了,五日时间,我给你。到时候若你不出现,或者耍什么花招,后果你承担不起。现在,你可以走了。”
“告辞。”苏默转身出门,飞身而起便不见了人影。
青魅抱着小狼站在门口,看着苏默离开的方向,眸光莫名。
“魅儿,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小子了吧?”韦鹤问。
青魅轻嗤,“外公,我不喜欢长得比我还美的男人。等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青夙必须死,他对我们而言是个大威胁。”
韦鹤松了一口气,“你真相信他说的话?”
“父亲的死,他肯定脱不了干系,但父亲已经不在了,报仇与否并无多大意义。关于父亲其他徒弟的身份,我认为青夙真的不知道。原因很简单,姬昶就是父亲的徒弟之一,若是青夙一开始知道他和青冥楼的关系,当初就不必大费周章亲自跑到西辽去救容元枫和容元诚,大可以利用那个秘密威胁姬昶为他所用。”青魅说。
“有理。”韦鹤点头,“但接下来去南诏,也未必能找到你爹留下的名单。”
“这就要看青夙要不要命了。找不到名单,他也得把人一个一个给我找出来,否则,我会让他死得很难看!”青魅眸中寒光闪过。
韦鹤突然发现,他这个外孙女,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单纯。方才看似苏默说什么青魅都相信,但实则也有自己的打算。只要将苏默控制在手中,就算接下来找不到青绝其他的秘密徒弟,只苏默这一个青冥楼年轻一辈实力最强,且身份复杂的人,价值就很大。
不过韦鹤有些不解,青魅原本日子过得舒坦安逸,怎么突然开始追逐权势?而且青魅真不喜欢苏默这件事,也让韦鹤意外。
韦鹤心中一动,“魅儿,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外公,此事以后你会知道的。”青魅并未明言,但她的话等同于承认。
韦鹤的心沉了沉。虽然他是青魅的外公,但因为青绝的威慑,导致自从青魅出生,韦家便以她为中心,那些效忠青魅的高手更是根本不听韦鹤的。
青绝死了之后,韦鹤算是得到了自由,过去三年很少在青魅身边,一直想要找到青冥楼的人,因此并不知道这三年青魅都跟什么人接触过。
如果说,青魅是为了某个男人才做这些事的话,可不是韦鹤想要看到的。
不过当然,此时祖孙俩依旧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毕竟,“宝物”尚未得手,现在考虑分配的问题为时过早,仍是需要通力合作的。
苏默回到房间,床幔后传来元秋的询问声,“苏默?”
“是我,没动武,没受伤。你若困了就先睡,明日再说。”苏默压低声音说。
“我不困。”元秋盘膝坐在床上,隔着床幔跟苏默说话,“查到那些刺客的来路了吗?”
“嗯。”苏默见旁边放着清水,简单洗漱之后,盘膝坐在屏风后的软塌上,“是青绝的女儿。”
元秋愣住,“青绝还有女儿?”
“我也是今夜才知道。她主动表明身份,的确是冲我来的,目的是找到青绝暗中所收徒弟的名单。”苏默说。
元秋若有所思,“那些刺客,是青绝给她女儿安排的守护者?”
“秋儿你真聪明。”苏默点头,虽然元秋看不到,“我蒙着眼,并未见到那女人的样貌,听声音很年轻,最多不超过二十岁,名字叫青魅,她身边还跟着一个老者,是她的外公。”
“青绝那么老,他女儿这么小,看样子是他老牛吃嫩草,给他生孩子的女人应该跟他年纪差距很大。”元秋说,“不过既然他这么宝贝这个女儿,原先保护得那么好,谁也不知道,却也没把他收徒的名单给他的女儿,依我看,未必真有那样一份名单在,可能只在青绝脑子里,而他死得太突然,并未传给任何人。”
“秋儿你说的,也是我认为的。”苏默说。
元秋突然反应过来,“你可是众所周知的弑师篡位之人,那青魅既然是青绝的女儿,为何会放了你?”
“你猜。”苏默语带笑意。
元秋轻哼,“猜对有奖吗?”
“猜对的话,奖励一个拥抱,猜错的话,你要赔我一个拥抱,如何?”苏默问。
元秋语气幽幽,“苏默,说人话。”
“哦,我想抱抱你,真的。”苏默说。
元秋:……
过了片刻,元秋再次开口,“看来你是说谎骗过青魅,让她相信杀青绝的并不是你。至于名单,你肯定要说你没有,但她不会善罢甘休。你该不会是说你知道青绝的遗物在哪里,那里面可能有名单,让她去找吧?”
“秋儿,闭上眼睛。”苏默说着,就起身朝床边走过来。
“哎……你干嘛?”元秋伸手揪住床幔。
“放开,不然我会违背对那个老怪物的承诺,那样不好。”苏默隔着床幔握住了元秋的手。
元秋蹙眉,松开手,下意识地闭上眼,听到床幔拉开的声音,感觉苏默的气息正在靠近,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苏默看着元秋白净娇嫩的小脸儿微微扬起,面颊飞来两朵红云,乖巧可爱得让他想咬一口……
“只能抱一下,你就回去。”元秋说。
苏默伸手,将元秋拥入怀中,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轻吻了一下。
元秋不由羞恼,“你不要得寸进尺!”
“给你亲回来。”说着苏默低头,元秋的唇瓣便被动地印在了他的侧脸上。
在元秋踹过来的时候,苏默已抽身退后,床幔再次垂下,隔绝了视线。
苏默心中遗憾,因为不能“相见”,所以暂时无法圆房,他不敢再进一步,怕自己控制不住。
虽然容元朗悄咪咪地跟他说,蒙着眼睛也可以圆房哇!但苏默并不想那样。他们真正的洞房花烛夜,他想要给元秋最好的。
而且苏默知道,元秋对他的感情尚未到可以做夫妻的地步,他要好好地追求元秋,得到她的心,而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做出让她不悦的事。
至于这种程度的亲亲抱抱,已经是水到渠成,小小的福利苏默是不会放弃的。
“苏默!你以前都是装的吧?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元秋承认她被苏默撩得脸红心跳,明明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这种体验还是头一回。这男人先前明明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怎么突然这么会?
苏默得了便宜,心情愉悦,回到屏风后,听元秋的话便笑了,“秋儿,我发誓,我只是看到你之后无师自通,没有跟谁学。非说有人教我的话,那就是你教的。我以前不是装的,只是因为那个时候没有你,所以我什么都不会。”
元秋:……
躺下蒙住被子,元秋冷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正事还没说完,“不准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我问你,青魅怎么会放你回来?”
“秋儿你基本都猜对了。我跟青魅说,青绝的遗物都被我放进了他的棺材里,他被埋葬在南诏国,可以去那边找线索。”苏默说。
“但她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你吧?”元秋表示不至于这么简单。
“嗯,她要求我一同前去寻找。”苏默说,“青绝的女儿,性子有些自负,但并不算蠢。”
元秋蹙眉,“你答应了?”
“我需要查清楚她手下有多少人,实力如何。”苏默说,“如果跟那些刺客差不多的高手超过五个,对我们便是极大的威胁。我原先觉得奇怪,为什么青冥楼里的杀手都很年轻,连护法年纪都不大,现在想来,真正厉害的都被青绝给养成了家奴,送去保护他的女儿。”
“你要跟青魅去南诏?”元秋问。
“这一趟,不得不去。否则她下一个目标,便是容国公府。那女人是青绝的女儿,骨子里便不是良善之辈。”苏默说。
“可你到了南诏找不到她想要的东西,会很危险。”元秋说。
“放心,如果不能反过来控制青魅,我会想办法除掉她。”苏默说,“而且,我最近在思考一件事。”
“什么?”元秋下意识地问。
“虽然如今皇上信任容国公府,但我并不信任他。他在那个位置,利益至上,我们不过都是他想要摆布的棋子,最终未必不会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就像曾经西辽国的容将军府。若君紫桓是太子,或许问题不大,但他不是。到头来,容国公府为东明国征战沙场,守卫边疆,便是君兆麟容得下,等君紫钰上位,可未必容得下君紫桓和我们。”苏默说,“历来皇位更迭,新帝多是只留自己的子女,至于兄弟,能除则尽除。”
元秋皱眉,“大姐夫跟太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表面上看,关系倒是不错。不过太子那人,我不太了解,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哪怕现在没把大姐夫当威胁,未来未必不会。尤其是在容国公府执掌东明兵权的情况下。你的顾虑并不是没有可能,你打算做什么?”
“当下东明国的局势,最好什么都别做,君紫桓自己也不想去争那个位置。”苏默说,“但我要给容国公府找个退路。”
元秋心中一动,“南诏国?”
“没错,我要回南诏报仇,将皇位抢过来。”苏默眸光幽深。
“你是今夜临时起意还是先前就有此打算?”元秋乍听有点意外,但转念便觉得,苏默会做出这种决定,其实正常。
虽然苏默和元秋本质上是同一种人,期盼过上安逸生活,对权势并无野心,但他们的出身地位决定了无法在权势斗争中置身事外。
躲不开,输了没活路,那就必须要赢。
这是弱肉强食的基本法则。
原先苏默在等死,他放弃了自己,所以什么都没做。
但如今,他要活着,且要活得好好的,要守护他最重要的家人,就必须居安思危,从现在开始,为以后做打算。
东明国内部的局势安定却也复杂,贸然动了,容易招致内乱。
但南诏皇室原本就没安定团结过,苏治被擒之后,如今的混乱可想而知。
这对苏默来说是个机会。他的亲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苏禛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子身份。他也该回去,给曾经欺辱他毒害他的人一个“交代”。
“先前便想过,今夜做了决定。”苏默微叹,“其实还有个原因,我对救我的老怪物承诺一年不能与你相见,虽然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但我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地解决掉未来会有的麻烦,等到能与你自由相见时,便没那么多后顾之忧。到时候我们先圆房,不着急生孩子,你还小,可以等几年,你若不想生,也可以不生。”
说着说着话题突然再次跑偏,元秋脸色微红,嘴角一抽,“谁要给你生孩子了?”
“不着急,你跟我圆房就行,孩子不重要。”苏默唇角微勾,并不掩饰他对元秋的“色心”。
“咳咳,说正经的,别乱扯那些。”元秋轻咳,“你就打算单枪匹马,还要带着青魅那个麻烦回南诏去篡位?虽然我知道你本事大,但一国皇室,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的确,但这是个机会,如果青魅和她手下的高手,能为我所用的话。”苏默说。
“你打算反过来利用他们?”元秋表示,这个想法很大胆,她喜欢。
“既然青魅要找青绝收的徒弟,自然是为了权势,这并不违背她的利益。”苏默说。
“也是。”元秋点头,“既然你决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跟青魅约定的五日后。”苏默说。
元秋犹豫了一下,开口问,“她貌似对你很好说话,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元秋觉得这是极有可能的,苏默的魅力,她深有体会……
“秋儿,闭上眼睛。”
元秋无语,“又来?”但听到苏默靠近的脚步声,她还是认命地闭上眼睛,乖乖坐着。
不得不说,习惯真的是可怕的东西。
得寸进尺跟循序渐进本质上没有区别。
被抱过一次之后,第二次元秋便觉得,反正都抱过了。
被亲过一次之后,第二次元秋便觉得,再拒绝好像有点矫情?
在两人名义上已经是夫妻的大前提下,苏默做什么都有充分的理由,而元秋的心理防线正在迅速被攻破。
这跟两人曾经的相处是分不开的。
即便最开始,他们之间有和离书,有保持距离的家规,一个忙碌,一个高冷,但感情本就是一点一滴汇聚到一起的,从陌生到熟悉,从疏离到习惯,苏默爱上了元秋,也已正式表白,元秋把苏默当了朋友和家人。如今发生的一切对元秋来说都不会显得突兀。
她和苏默之间的经历,是独特的,专属的,跟其他人从来没有过的。元秋对苏默的接受度,在她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很高了。
“秋儿,我只喜欢你,不要担心。”苏默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元秋耳畔响起。
元秋握拳捶了苏默一下,脸颊却不争气地更红了,“我担心个鬼啊!”
“哦,我还以为秋儿吃醋了。”苏默坐在元秋身旁,揽住她的腰,“还是这样说话比较舒服。”
“苏默,你确定不是死了之后换了个新的灵魂吗?”元秋吐槽。同一个人,怎么前后变化这么大?
苏默愣了一下,“死了便是死了,怎么能换个新的灵魂呢?世上有这等怪异之事吗?”
元秋的手顿了一下,并没有逃脱苏默的眼睛。他看着元秋,莫名觉得,刚刚那句话,她并不完全是开玩笑。
“你赶紧回去,我要睡了。”元秋推开苏默,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好。”苏默又捏了一下元秋的手,起身回去,“我先送你们回家,然后再去南诏,到家我们再跟娘一起商议此事。秋儿睡吧,明日我还在。”
元秋看着微微晃动的床幔,心绪一时有点烦乱,那件事,要跟苏默讲吗?
元秋觉得苏默变化太大,但事实上是,苏默只在她面前如此。
在外人眼中,苏默依旧是那个高冷寡言不近人情的天仙。
即便在容家人眼里,苏默跟他们只是关系的变化,实则相处跟原先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那边苏默也在思考方才元秋的话。他一直觉得,回到京城的元秋,跟曾经在林家村长大的林安然,根本不似同一人。而且元秋那些治疗外伤的医术从何而来,如今依旧是个谜。
苏默隐隐猜到了元秋的来历,他有些震惊,但也只是震惊,因为超出了他原本的认知。
苏默希望,元秋未来会主动跟他说她的秘密,不论多么怪异,他都能接受,因为他喜欢的便是如今的容元秋。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苏默轻轻唤了一声,“秋儿?”
元秋并无反应,苏默便再次绕过屏风,到床边,掀开床幔,看着元秋安然沉静的睡颜,眸光倏然温柔。
苏默什么也没做,怕吵醒了元秋。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放下床幔,到桌边,取来文房四宝,从怀中拿出他随身带的那本《情录》。
“小丫头今日好乖。
闭上眼睛的时候最乖最可爱。
因为,那样我可以吻她。
她当然是喜欢我的,不然不会让我‘非礼’。
我想要一时欢愉,也想要一世相守。
家是避风港,但不能每个人都在里面避风。
我要做该做的事,给小丫头最安宁舒心的日子。
真想把她装进口袋里,时时处处带在身边。
但她已在心里了,满满的,很甜。
……”
停笔之前,苏默又回头看了一眼床幔,写下最后一行字,“我再亲一下,就一下,保证不弄醒她。”
话落,苏默停笔,将书收起来,脚步轻而快地走向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