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芋听得出我的抵触之情,她垂眉嗟叹,也觉我们之间贸然交谈是唐突的很,于是词汇中拉出了蔺继相。
“奴家自是无权听得溪夫人的解释,可是奴家此次来秦途中,听得——”她垂下眼帘,嘴角抽搐,无力懦懦道:“相公说他是想带走您的。”
看着她落寞忧愁的神色,我大致懂得了她言语间要达成的意图。
“你是在担心啊?”
我看着她,无意与她周旋着逗趣,直接戳中了她的核心语意,**出言消除她的忧虑。
“放心吧,虽然没有什么交情,但看你也是给相爵带来了不少的宽慰和照顾的份上,本宫便明白的宽了你的心吧:本宫不会跟着相爵走的。”我说的坚定。
虽然我态度明白,可是紫芋却很难信服与无法掏心于她的我一样不能掏肺给我。
“可相公不会放心你留下来的。”
她依然失落,不单是不信任我,她也同样不信任她自己能够掌控的住她的相公。
蔺继相不会放心留我下来的原因我懂,这些不安心的因素中,现在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又一个被赋予神秘色彩的奇女美颜现世这回事吧:
他怕以我在嬴政那里的不稳定处境,我会被梦昙的光环消淡吸引力、不再是嬴政独一无二的“天意”之后,而被嬴政狠心向我时无所留恋的除去吧。
“你们是一路跟着天女来的吧?你是在担心这阵子除不掉天女,故而相爵或许会放心不下我这个齐国‘细作’,所以可能强行带我离开吗?”
我不忍看她痛心疾首状的苦楚情怀,于是换了切入点问她。
紫芋闻言双眸放光。
“溪夫人果然聪慧无双。
不错,奴家是跟着相公尾随天女而来,这是因为在燕国边境,相公的人连连失手,弑杀天女之路异常不平展。
相公觉着天女很不简单,故而亲身游历着伺机查探。然而我们虽一路追逐、数度试图出手,可除了听得出一些端倪之外,却终是没有得手除掉。”
她一脸的惋惜。
我知道,她不但在惋惜蔺继相的心愿没有达成。也在为不能在咸阳城外除去梦昙、就只能像现在这样任由蔺继相冒险入秦王宫谋动、与我相见而无奈。
让蔺继相与我相见,是她最惋惜的原因吧。
“获悉了些什么?”
我开解不得她的郁闷,只是就事论事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引诱她把精力放在生存大事上面。
紫芋见我关注的心数颇高,当即迅速收拾一下心情,正经向我汇报了她得到的讯息。
“华阳公主散布您在齐国行踪诡秘、又与齐国贵族有牵扯的消息放出后,想以此打击您在秦王面前的恩宠的愿望落空,实在是不甘心,一直未曾放弃过针对您的手腕。
为了继续打破您在秦王宫凤凰栖桐、一枝独秀的神秘状态,她在得到了天女的投靠后。很积极的便倾力推崇、主动进献她到秦王的身边,是故疑点不少的天女、才算是在危机四伏的劫杀处境中得到王翦兵力的保护、顺利到达咸阳城。”
我一惊,为紫芋此时所出的言词疑惑不已。
“华阳散布消息——”越想越惊愕,我不自禁求证道:“不是李夫人吗?”
我一直以为是李夫人在和华婵里应外合的谋害我,因为当初谣言散布出来的时候。正值华婵在淄博横行无阻、姬绾为保住燕国费心劳力、李夫人有李斯在宫外相助,她是最有能力和可能性的人了——难不成这里还有华阳的事儿?
可我是因为觉着姬绾央求李夫人合伙谋害我、我才对着姬绾大放厥词,说出要她国破家亡的怒斥;她也是因为听我亲口言说才认定了我在使坏、致使嬴政出兵燕国的…
“是华阳公主,她一直对您心存不善。”
紫芋不明我心中所想,亦是疑惑的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何会错认了陷害我的仇人。
看着她码定的神色,我想这一定是蔺继相确认过的事实了。
蔺继相能够对外说出的话。即便是贴心的紫芋,也必然是确定了之后的话,这事儿是**不离十的了。缓缓心气儿,我慌忙措词掩饰我的无措。
“那,天女的背后势力是谁?”
我唇干舌燥,问出的话自己都觉着苦涩无力。
紫芋不明所以。但她没有追问,只是狐疑的看着我苍白的面色,对我摇头否定。
“还不曾获悉。”
我咽口唾液,定定心神,重新抬眉看向紫芋。尽力掩起我的慌张,给了她我一向面对外界时镇定的神色。
“故而你们此来的目的就是除掉天女,而后相爵才会放心我留下来?”
我想要知道蔺继相的底线。
紫芋又悲凄的咬住了下唇,嘴唇两角撇了又撇,她开口的声音很是悲呛。
“若是奴家说无论如何相爵也不会放心留下您一人,您信的吧?”
她无奈的看向我。
“你是来做说客的?”
我挑眉,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何意。
按理说紫芋做为“替身”,应该是不想我回到蔺继相身边的才是,可是这会儿她却试探性的告知我、蔺继相不放心他自己不在我身边的情况——她不怕我对蔺继相心生感激,旧灰复燃吗?
一时想不通紫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不漏情绪的看着她,静待她的反应。
“定然不是的了,奴家如何会帮您或者别个女子靠近奴家的相公,只是,相爵心里的苦实在是需要您才能排解。”
紫芋的反应倒是正常人该有的状态,但是她要我去安慰蔺继相——莫说是我没有了立场去安慰,就是我要去安慰他,这件事情也是越少人知晓越好,免得又徒增是非。
“本宫已经说过了,本宫乃秦王妃,这邪,你是断不可再说的了。”
我面色严肃,神情庄重,看的紫芋心恐不已。
“和自己心爱的人远离是是非非,倾心相爱着守候对方一生…”
紫芋话意一顿,换了柔弱的语气和情绪,换言说下去。
“溪公主,奴家一直以为您是一位心明如镜的女子,苦闷的权势与静好的平淡您能懂的取舍,如今奴家说出相公日夜对您的思念,您知晓奴家用了多大的决心吗?”
她失望又悲悯的看着我。
我怎会不懂,接受了二十一世纪的女权自由思想的我怎能不懂,权势生不带来,平淡才是永恒,这些道理我信仰于心,只是…
“有些人是用来幸福的,有些人却是用来成就功业的。坦然平就的生活是美好,可是天生后修的满腹才华不得施展,他会不舒心的。
他不高兴你也不会快乐,他若是甘愿为你埋没一世的才干,可是千万的百姓却会因为没有一个明主制定和乐的准则而颠簸流离的几世悲苦。”
好久没有感慨人生了,尤其是这个我接受不了、却不得不一次次逼迫我自己去屈服、去适应的社会,面对指责我的幸福到恰到好处的紫芋,我竟然怅然的满怀了倾吐**。
“相爵也好,王上也罢,若是你爱上了一位有霸主的野心和能力的人,你怎么忍心、怎么能自私的拉他一起自保住你们两个人的性命呢?
相爵对本宫的心,本宫想,多半是因为当初他执意送本宫入秦的愧吧。如今他得了你,也算是有了圆满的结局了,本宫是祝福你们的。”
我本是静好无波的说道,只是下意识的多说了几句心里话,可是不其然的,却遭到了紫芋愤慨激昂的仇视情绪爆发。
“祝福?呵,您的祝福奴家不敢妄受,溪夫人收好不出、奴家便千拜万谢了。奴家也知您还在怨责相公当初之过,可是相公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相思您却一无所知…”
她的怒目相对与无端指控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听她接下来又要说起蔺继相对我的忆恋,我忙出言制止了她,以免她越说越不痛快,我也越听越纠结。
“那是你们的事情,本宫说过了,切不可再说。”
被我厉声喝止,紫芋本要一吐为快的畅意顿时於堵在了体内,她泪眼如花,定定心神,再次哭腔弱示。
“溪夫人,奴家知道您权力大,心眼狠,对相公的影响也深,可您知晓为何相公想要除掉奴婢、却终是不曾下手吗?”她可怜兮兮的问出来,又可怜兮兮的自答了:“因为奴家有了身孕!”
紫芋说我“心眼狠”之类的话我还没有消化,她的“有了身孕”的言词便更加冲击的震惊了我,可她并没有善解人意的就此结言、给我思索的时间,而是朦胧哀伤的紧接着开口。
“奴家比不过您,在相公那里怕是怎么也比不过您的,可孩子总是他亲生的。
奴家知秦人们都是怎么看您的,也听到过那些说您的污浊话,可没有子嗣就是没有,有了就是有了,遮遮掩掩对您不是更加不好了?”
我几时说过不准别人在我面前提孩子的话?“不下蛋的凤凰”——我更是没有当众斥责过这种言论吧?我看着紫芋,一时心中涌起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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