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幽都要大办喜事了!
连续几日,鬼差们忙不迭地日夜布置,红毯百里,从忘川河边一直铺到了阴德镇大门口。
一场喜事,隆重得让阴德镇居民兴奋至极。
“到底什么大喜事?”
“妖姬和鬼帝要成亲啦!”
“不是早就成过了嘛?”
“啧!不是没办嘛!这不是补上了。”
鬼帝与重慕颜的婚事,之前只有幽都知道,而如今,三界尽知,所有人都惊得合不拢嘴。尤其在人间,各家茶楼酒馆,街头巷尾无不对此事议论纷纷,妇孺皆知。
有人问:“鬼帝娶了何人?”
另一人小声道:“据说夫人把鬼帝镇得服服帖帖!恐怕普天之下仅此一位了吧。”
幽都处处挂满红色灯笼,连同当职的鬼差也换上了红衣,远远望去,和彼岸花接连呼应,一片红火。
重慕颜懒洋洋地坐在镜前,头发被挽起,发髻上的步摇微微晃动。骨三娘一双玉手帮她佩戴上繁复精致的头面,又在眉心为她点上嫣红的花钿。
骨三娘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镜中少女不可逼视的容颜,重慕颜微抬了下眉,棕色眼眸深沉迷幻,唇角挑起,道:“三娘好了么?”
骨三娘道:“好了。”
重慕颜站起身,歪着脑袋上下打量镜中的自己,道:“其实不比这般麻烦,我与鬼帝早在昭天阙就拜过堂了。”
喜事在观幽楼内举行,三界各家各派都派人前来幽都恭祝大喜。
“恭喜鬼帝!恭喜阎王了,恭喜众妖王了!”
阎王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应声:“多谢!”
众妖王帮忙招呼,乍一看,重慕颜的娘家人比宾客还多。
鬼差帮忙将宾客引入楼中,落座。
辛夷坐在一旁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身形妖娆,在一旁边吸着烟斗,吐出阵阵白气,一边清点着宾客送来的贺礼,用趣÷阁记录。
德勤司鬼官忙着铺桌布,摆椅子,哪怕已经忙了几天,可真到大喜之日还是忙得双手不够用。
阴德镇的居民虽然不能进入观幽楼中,但是可以在楼外的喜桌就坐,总而言之,今日身在幽都的,皆为客。
远远地一股清冽的酒香就飘了过来,接着,一团团亮光包围着几个人形,渐渐走近。
阎王半眯着眼,透过层层霞光,才得以看清来人是谁,起身相迎,道:“天枢星君来啦。”
云珩笑道:“恭喜阎王,小友大婚,我肯定是要来的!”
辛夷闻言仰首,只见云珩身后仙官从袖子里掏出几个礼盒放在桌上。
阎王连声道:“客气客气,仙官乃是幽都的恩人,来吃酒就好了,还带什么礼物。”
鬼差乐颠颠地将众仙官引入观幽楼。
众仙官刚进去,怀川便低头走了过来,不仅有他,身后还有一行人,两个童子,还有一行虽然穿着红,却难改阴森本性的人。
这一对人马无论走到哪好像都有一股子血腥气。
一妖王凑过来,道:“这是?”
怀川抬头小声道:“小姐的朋友。”
怀川心里其实惴惴不安,这要是被阎王爷知道极乐楼的事情,估计地府诸君就要炸了庙了。可是不带又不行,舍刹鬼在楼里哭着求着好几天,不吃不喝,天天闹,实在是没有办法。
祈风为了遮掩一下极乐楼众人的杀气,连夜定制了一批红色喜服给婆娑门换上,为了让舍刹鬼两童子看起来更加可亲近一点,帮他们的小白毛扎了两个冲天辫,还喜气洋洋地捆了两条红绳。
可这套全副武装,还是没有瞒得过众妖王的眼。
众妖王皆满面讶然,眸中警惕。在他们心里,重慕颜那可是绝对的乖孩子,怎么看这身后一众也不像好人啊,反而像杀手来的?
祈风生怕众妖王察觉一样,连忙过来打哈哈,道:“哎呀,我们都累了,快让我们进去吧!走走走,带路,对,就是你,快带路了……”
妖王们懵懵懂懂地让开一条路,极乐楼众人便快步走过去。
突然身侧有人道:“等等!”
怀川心里一悬,祈风也面容变色,谁知,辛夷端着长烟斗,问道:“那个,你们……你们没有贺礼么?”
听到这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明显看见肩膀一沉。
舍刹鬼齐齐转过头,同声道:“准备了,我们挖了好几箱呢,王侯将相的都有,太多了,拿不下,就堆在我们藏宝室……唔……”
祈风一手一个,粗暴地捂住了两童子的嘴,笑眯眯地道:“准备了。但是没带来,太多了!全是新鲜出土……炉的奇珍异宝,两位大人见了一定欢喜。”
辛夷微微一笑,道:“有心了,多谢。请去观幽楼里入座吧!”
直到他们走后,有妖王嘀咕,道:“真奇怪,你们发现没有,那群红衣人端在身边的手,好像时刻保持着握刀的姿势,走路也硬邦邦的,我回去看看,到底是不是活人……”
另一个连忙拽住他:“哎呀,大喜的日子你别扫兴了,小慕颜的朋友你提防什么!”
辛夷在一旁尽公职守地记录着送礼的名单,忽然扫过一眼一个硕大的箱子,打开一看,尽是各种奇珍异宝。捞起上面的礼卡一瞧,有些疑惑:“这上面说江淮城住恭祝楼主的大喜。谁是楼主啊?什么楼啊?”
辛夷的话把众妖王吸引过来,争先恐后的拿过礼卡,端详了一会儿后,有妖王道:“送错了吧!”
“我看也是,应该是送错了。”
“这上面写着极乐楼啊,这极乐楼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阎王也满脸疑惑,折了礼卡,放在桌上,道:“先记录着,等婚事办完以后再说!”
辛夷点点头,又转身去记另一箱同样硕大的箱子,这箱子未等开箱就传来一股怪味。
极浓的羊擅气。
辛夷扑了扑气味,皱眉看是谁送的,结果上面写着:“山海城恭祝天师福缔良缘。”
众妖王又来问题了。
“谁是天师啊?”
“我们幽都的大喜之日,这些人间势力怎么一个个送的贺礼都莫名其妙的!”
阎王皱了皱眉,道:“没事没事,先记!”
奇怪的礼卡陆陆续续更多了起来。
崆峒门携各家名门恭祝新婚之喜
乌鲨门海震天恭贺恩人大婚之喜
定淮候裴辰贺无双大喜,琴耽瑟好
……
众妖王看着这些,面面相觑,最后得出结论,小慕颜的人缘真是极好的呀。
这时候,一帮穿着青蟒墨袍的人颇有气势,走近,为首的是沧冥与鬼剑。鬼剑,地府诸君不是很眼熟,可是沧冥,实在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只不过这后面的人是?
沧冥与鬼剑不准备给他们答案,微微侧目,就径自带人走了进去。
再过一会儿,幽都又迎来宾客。这位不用介绍了,离得很远,就能看见一团闪瞎眼的白光,仿佛一团光影在步步逼近。
众妖王跟随阎王朝那人的方向迎了几步,微微点头,道:“天君亲自来了,这倒是幽都没有想到的。”
天君负手而立,头偏到一旁,道:“鬼帝大婚,本君自然要来!”
阎王招手,一个小鬼差跑了过来,阎王特地嘱咐道:“记得给天君安排上席。”
天君道:“本君看看就走,随意坐吧。”
阎王意味深长地与众妖王对视一眼,谁不知道天君颇爱摆官架,这要是随便安排一席,恐怕会甩袖怒气离去。
人陆陆续续也到得差不多了,阎王与众妖王便一同进了观幽楼,临走时,阴德镇的居民连声祝贺,阎王一步三回头,连连致谢。
六司之中除了阴律司缺席,其余都在。他们整整齐齐坐在一侧,尽量不占宾客位置。
楼内已经坐满,宾客满堂,酒香萦绕。最耀眼的当属上席,一圈仙官围着天君,那一桌可比烛火都亮。
祈风捂着眼睛转过身来,道:“小鬼,刺不刺眼?”
舍刹鬼点点头。
祈风揉了揉眼睛,道:“什么毛病啊他们?晃得小爷我眼睛都花了。”
正在这时,两童子兴奋地拍着桌子,震得头顶小辫来回晃动,道:“是楼主!”
祈风抬头看去。
只见观幽楼正中央,多了两个人影,他们并肩而立,牵着手,身上皆穿着墨色华袍,白亦乾所穿的正是酆都大帝的神冕服,而重慕颜是一套与之相配的凤服。
衣袍繁琐精致,墨袍上布满了细密的复杂纹路,隐隐有光泽流转,贴着白皙颈子的是一件金丝里衣,映得二人肌肤赛雪,颇为华贵。
妆较之往常浓艳,一抹红缀在重慕颜的眼尾,勾出骨子里的邪。
二人气场相当,又并肩而立,再着这套衣服,直叫人挪不开眼,由衷地感叹一声,真是天作之合。
舍刹鬼眼睛都看呆了,道:“楼主好美!”
这声音太大,引得周围人纷纷质疑。怀川立马把已经坐在桌上的舍刹鬼按了下来,道:“带你们出来已经破了规矩,不要把小姐的身份捅出来了。”
舍刹鬼略有点委屈:“哦。”
重慕颜头上戴着繁复的头饰,脑子一阵抽疼,不由地晃了晃。
白亦乾看了过来,伸手轻抚在她头顶,道:“沉么?”
重慕颜微微蹙眉,道:“沉,好麻烦,开始吧,礼成就回去了!”
白亦乾眼中多有纵溺,道:“好。”
重慕颜说开始,那便开始,不过很快,怀川就觉得眼前的戏码怎么有点熟悉?
辛夷口齿伶俐,也被挑来充当司仪,她从旁边台子上举起厚厚一本册子,重慕颜不紧不慢地挥手:“过。”
辛夷看了阎王一眼,欲言又止的,阎王点点头,也挥了挥手:“那就过吧!”
辛夷会意,把手里东西放下,还未张口,重慕颜眼睛一闭,道:“挑重点。”
辛夷的祝词就卡在嘴边,要说不说的,众妖王连忙使眼色,道:“过过过!”
辛夷小心翼翼地道:“大人……那,三拜还要么?”
语气为难,面色委屈,若是三拜再过,那今日大喜就当做一场酒席随意吃吃好了。
闻言,重慕颜立即想到在昭天阙未曾与白亦乾对拜过,道:“要。”
辛夷马上连连点头,整理了一下袖口,正色道:“一拜天地。”
这一拜,所有人心知肚明,无须拜。
一位是位列三帝,一位比三帝的来头还大,这样的两人还拜什么天地。
辛夷继续道:“二拜高堂。”
重慕颜微微一怔,当初在昭天阙,并无高堂。可如今,地府诸君就在眼前,那理应一拜,可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少了一块。
她立着不动,长睫垂落,若有所思,白亦乾看出她心中所想。
就在众人注视下,突然一人道:“颜儿,我来了。”
众人转头一看,蓝烟穿了一身鲜红的裙装,刺绣坠珠,出挑的艳丽,映得眉目更加绝色,她淡笑的走到重慕颜身边,地府诸君各个眼睛瞪得老大,尤其阎王。
祈风震惊地捂着嘴,道:“嚯,好一个美人。”
怀川小声道:“这是小姐的娘亲。”
祈风整个人都裂开了。难怪,难怪……
蓝烟缓缓踱步到阎王身边,重慕颜的对面。
辛夷又重复了一次:“二拜高堂。”
重慕颜恭敬地朝地府诸君与蓝烟弯身一拜,而白亦乾没动,却也微微颔首。这一颔首也是看在蓝烟的面子上。
辛夷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角的汗,又道:“夫妻对拜。”
重慕颜转身看向白亦乾,白亦乾也凝视着她,紧接着,二人弯身对拜。
辛夷如释重负:“礼成!恭祝鬼帝与大人万年好合。”
天君不由自主地轻轻鼓了两下掌,脸色有几分舒缓。
欢呼声最大的便属极乐楼这桌,婆娑门虽然声线不似活人,却也呐喊得卖力。与之反差的,是隔壁一桌,黑压压的,极安静。
十绝殿门徒转着头,眼巴巴地瞅着极乐楼兴奋地庆祝,鬼剑微微叹了一声气。
祈风更是拼命鼓着巴掌,上蹦下跳折腾了好一会,终于坐下来,口渴,饮了一口水,道:“楼主大喜之日,十绝殿还穿了一身黑来,你说他们脑子是不是都有问题。”
怀川面露难色,拍了拍祈风的肩头,道:“小点儿声。”
祈风哼了一声,满不在乎,道:“本来就是。”
重慕颜自是一眼就望见了极乐楼来,刚想上前嘱咐几句,就被一只手拉住,牵走。
重慕颜道:“相公,我去跟他们说两句话。”
白亦乾淡声道:“不用。”
重慕颜有些担心,连连回头,祈风那一身反骨,还有极乐楼众人未免与十绝殿挨坐的太近了……
白亦乾揽过她的肩膀,边走边道:“小媳妇不是头疼?我们回去休息吧。”
这时,祈风一声吵吵传进重慕颜耳中。
祈风道:“你有没完!你去你自己那边坐好!”
不消说,也知道这个“没完没了”的人是谁。
墨扇公子,扶桑。
重慕颜早就听说,扶桑多次想找祈风解释,皆是无果,如今,二人有机会相碰,估计又贴了上去。
祈风又道:“我们楼主大喜之日,别逼我吼你啊!滚一边儿去……”
白亦乾牵着重慕颜,漫不经心地道:“没事儿,吵不起来。”
重慕颜唇角上翘,心道:但愿吧。
*
慕颜殿,红烛百盏。
重慕颜拆了沉重的头饰,青丝如瀑披落下来,娇美无比。她随意地扯了扯领口,这衣服和白亦乾的神冕服一样难穿,所以也一样难脱。
她望了望门口,想去叫人帮自己把衣服褪了,刚走到门口,忽然,一双手在她身后圈住了她的腰,随后,一柔软冰凉的唇几乎贴在她的侧脸,低声道:“干嘛去?”
重慕颜手摁在白亦乾的手臂上,道:“我去找三娘帮我把衣服脱了……”
白亦乾道:“为夫帮你。”
说完,他便利落的拆开衣带,解开外衣,几乎是一瞬之间,重慕颜便被他褪到只剩里衣了。
望着一地狼藉的华服,重慕颜有些混乱,记忆中白亦乾根本不会穿这套衣服,既然连穿都不会,又怎么会脱得这么利索?
重慕颜眼中浮现惑色,道:“相公,我记得上次我给你穿神冕服时,你不是不会穿么?”
白亦乾唇边勾起一丝戏虐的笑,道:“我会啊。”
“那你为何还装成不会的样子?”
“因为那时候小媳妇要给我穿啊。”
重慕颜转过身来,道:“所以你故意装作不会?”
白亦乾微微笑了,暧昧地道:“是装的,不过那时候小媳妇不也是趁机摸了我好几把么。”
重慕颜扶额,也不知是无语,还是掩饰窘迫,只是她的耳根暴露了心境,烧得正红。
忽然,白亦乾扯下她的手,二人手心里隔着一个冰冷的东西,好像他事先就已经将此物拿在手上。
白亦乾微微一笑,道:“小媳妇给过定情信物,为夫也该给你一个。”
重慕颜视线下移,朝手上看去,接着,说不出话来。
鬼玺。
白亦乾所赠之物,赫然是酆都大帝权利的象征,鬼玺!
白亦乾道:“为夫将鬼玺赠你,许你亿万阴兵鬼将。从此,幽都上下皆听你调遣。”
少顷,重慕颜抬头,眸中欣喜,双臂环上他的颈子,甜丝丝地道:“多谢你,相公。”
白亦乾把她反圈在怀里,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的,道:“小媳妇,你又为何喜欢我?”
烛火微动,映的她半面娇颜,长睫在她眼下投下淡淡浅影。
重慕颜认真地凝想了一会儿,道:“喜欢就是喜欢!我喜欢你,好像也找不出什么理由。”
顿了顿,她歪头反问,道:“相公又为何喜欢我?”
白亦乾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牵起她的手,二人十指相扣,亲密无间。
白亦乾唇轻贴在重慕颜的耳廓,说了一句话。
“只那一眼,便已心动,想予你众生之上的独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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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许一人偏爱,愿尽余生慷慨。一眼是你,永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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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爱们,反派夫君正文结束了!非常非常感谢看完这个故事的你,谢谢你!
有番外,我撒糖!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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