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震敲了敲沙扶手,眼睛看着叶企孙先生,语气极为诚恳的道:“我也知道,将这些教授都留在东北很困难,关内还有那么多求知若渴的莘莘学子,在等待您和他们回去,所有关内外的学子,都有受教育的权利,更是我们下一代的希望。”
“但在很多的东西绝对不能外传,不可能让诸位先生带回关内去研究的情况之下,我希望诸位先生还能以抗战大局为重,也希望诸位先生能够挥自身学术上的优势,让我们的那些梦想和计划,都变成现实。”
杨震的话尽管说的很诚恳,但是叶企孙教授还是微微的摇了摇头:“这不是留下与不留下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这些人不愿意尽力的事情,你不要忘记了你们当初从东北流亡进关的时候,想要读书、求学的心情。”
“这些学子或是跟随学校千里迁移,或是不顾路途遥远和日军的封锁,冒着生命的危险千里迢迢的赶往大后方,报考各个学校,他们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心中那份科学救国的梦想吗,不就是为了能继续求学,我们这些做老师的有责任,也有义务让他们受到他们应该受到的教育。”
“这样吧,我可以和诸位先生商议一下,尽可能的多停留一段时间,将你们目前急需解决的问題解决了,至于剩下的能留下來多少人,就只能看个人的意愿了,毕竟长期的隔阂,他们中的很多人对你们都不是很了解,甚至是全然的陌生。”
“尽管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毕生不会过问政治,但不能不否认,一些方面不好的宣传不可避免的会给你们带來一些影响,如果不是去年和前年,你们取得了那么辉煌的战绩,恐怕很多人都还不知道在东北的冰天雪地之中,还有一支中国人的部队还在顽强的抵抗。”
“如果可能的话,我会与梅贻琦先生商议一下,让西南联大的教授,半年在东北、半年返回昆明,尽管也许可能辛苦了一些,但总比耽误了学生的课业强一些,你们提供的丰厚薪水,也可以补贴这些教授的家用,至少有了你们的薪水,这些教授不用在大冬天连鞋子都穿不上了。”
“不过我的影响力,也只能在西南联大的教授之中,至于其他学校,尤其是你们急需的理工科类比较优秀的浙江大学、同济大学、复旦大学,以及厦门大学的教授之中,只能你们自己去做工作了。”
对于叶企孙教授的这个建议,杨震却还是摇了摇头拒绝道:“叶先生,只要这些专家和教授如果接触到这些东西,无论他们的意愿是什么,我们就绝对不能再放他们回去,不是我这个人太过固执,是有些东西太过于绝密了。”
“您叶先生的人品我信得过,大部分先生的人品我也信的过,但是叶先生,这些东西我们真的无法承担任何被泄露出去的后果,因为这个后果是要我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那些战士,以及我们无辜的百姓用鲜血去偿还的。”
“一会等诸位先生到來,我会跟您和他们谈一些我们在某些方面的未來展规划,等听完这些,不知道您是不是还会坚持这个想法,还是会和我们一样,希望这些东西彻底的进行保密,叶先生,您还记得您看到的那种晶体管沒有。”
“我可以跟您说,这绝对是一种划时代的电子元件,虽然我们因为工艺和原材料的限制,这些晶体管性能很不稳定,但从目前已经生产出來的产品來看,与电子管和真空管相比,有着巨大的性能上的优势,而且这种东西,可以说除了我们之外全世界沒有一个国家拥有。”
“用它生产出來的电子产品,不仅性能更好,而且体积只相当于电子管制造出來的同类产品的一半,与电子管和真空管相比,他有着无可替代的性能上的优势,体积小、耗能少、寿命长、效率高、散热少,还有最关键的一样,就是他后续展的潜能远远的高于电子管。”
“这种新式的产品,不仅在通讯设备上使用可以大幅度的提高性能,而且在雷达上,以及其他的一些电子设备上都能完全的彻底取代电子管,不仅能够大幅度的减轻重量,还可以一样的大幅度提高性能。”
“尽管这种产品,因为原料的技术的原因,还相当的不完善,不仅可靠性还很差,成品率极低,而且造价高的我们很难承受,但您不能否认,这是一种划时代的产品,这种东西一旦真正的完善了,投入大批量的使用,那将会是一场电子工业的革命。
“我们秘密设计的几种电子产品,叶先生已经看到了,绝对是这个时代,最领先的产品,我们之所以费劲苦心,将诸位先生说是蒙骗也好,请來的也好,请到东北來,就是希望诸位先生能够依靠自身的学识,协助我们将这些计划和产品,尽快的拿出真正成熟的产品來。”
“还有高炮射击机械模拟指挥仪、光学指挥仪、向量瞄准具,以及炮瞄雷达和对目前美制雷达的逆向仿制,并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改进,都是我们急需的东西和装备,另外还有大型航空玻璃钢的研制与生产,在美制雷达的基础上,研制与生产大型航空机载雷达,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叶先生,科学是沒有国界的,这一点我绝不否认,但是科学家是应该有信仰和国界的,尤其在眼下我们正进行着一场关系到全民族生死存亡的战争时候,有很多的东西,必须要严格保密。”
“我们现在很多的东西,都已经掌握了一部分,以及有了一定的研究,像晶体管这类的东西,虽然性能还不稳定,成品率还极低,但是我们已经拿出來实物,还有电子干扰飞机,我们已经投入了实战。”
“而这些东西一旦泄露出去,在科学研究体系以及生产体系,与西方列强有着天差地别的情况之下,我们将会给自己带來想象不到的伤害,所以我们对于这些武器生产与展计划,必须进行严格保密,这其中也包括在重庆的国民政府。”
“我们与国民政府并非是汉贼不两立,实际上我们抛出了很多的绣球,只是人家却就是不回应,我们党的中央在延安的防空力量更加薄弱的情况之下,曾经向国民政府提出从东北调集一部分高射炮兵,以及部分新式战斗机加强重庆、西安等大后方的防空力量。”
“甚至在国民政府动了皖南事变后,我们的中央也沒有改变这个态度和想法,可您看呢,我们的多次建议都被拒绝了,任凭重庆在日机的狂轰滥炸之中挣扎,却就是不回应,不是我们不主动,也不是我们不想帮助大后方的人民,可您也看到了,我们一次次的被拒绝。”
“国民政府在展上想的更多的不是依靠自己,而是依靠美英的援助,來打赢这场战争,希望自己欠下的债,让别人去帮你偿还,有些美英都沒有的东西,一旦被国民政府得知,以他们那种只相信外国人的一贯思维,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拿到美国人那里去研究。”
“尽管美国人现在还算是我们的半个盟友,但谁能保证在这场战争结束后,在未來的下一场战争之中,我们不会与美国人成为敌人,叶先生,美国人的核心研究机密,中国人是无法参与的,更不为外界所知。”
“我们不能人家在技术上对我们搞封锁,而我们则敞开了让人家去研究,人家拿走了我们的科研成果,说不定哪天就会变成炸弹落到我们的头上,指不定哪天就变成飞机、坦克打到我们的家门口。”
“我们沒有办法去相信一个从來沒有想过自强,只能称之为伸手牌的政府,更沒有办法去相信一个只希望依靠外国人去打赢这场战争的政府,叶先生,核心东西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为安全的。”
“与国民政府合作,我们沒有当人家是汉贼不两立,人家却是当我们汉贼不两立,单单从诸位先生,到达东北之艰难一事上就可以看出來,国民政府对我们的封锁态度如何,况且我们就算有诚意与人家合作,人家也不会相信我们这些土包子的。”
听到杨震的这番话说完后,想起自己來东北后见到的那些新奇的东西,叶企孙教授也沉默了,作为一名物理学的泰斗,他很清楚这些东西存在和保密的价值,尤其是那个什么晶体管的价值。
因为杨震与熊大缜曾经专门交待过,对这位中国物理界的传奇人物以及几位特定的专家、教授,比如说李延平现在去接的那几位先生,抗联在科技上无密可保,所以他见过抗联还处于试制之中,小批量用这种晶体管制造的电台。
体积小,传输距离大,同样功率的电台,足足比电子管制造的要小了三分之二,这种东西一旦泄露出去,产生的后果绝对不会是小事,尤其是日军一旦得到这种东西的生产资料,将会大幅度改进其目前主要还相对落后的野战通讯系统,想到这里,叶企孙教授沉默了下來,之前的那些话再也沒有提起过。
此刻叶企孙教授的沉默,觉察出他内心此刻正在进行着复杂斗争的杨震,也就沒有打搅他,而是静静的坐在一边等待他的答案,他知道,这位物理大师心中正在做着极其艰难的取舍,一边是满怀希望的学子,一边是留在东北,为抗战挥自己应有的贡献。
这两点让他放弃那一点,无疑都是艰难的,都是难以取舍的,在与杨震今天的谈话之前,他压根就从來沒有想过,自己至少在短时间之内不会在返回他所钟爱的西南联大,返回他魂牵梦绕的清华。
的确下过决心留在东北,但在叶企孙看來只要需要,自己随时可以返回西南联大,但从今天杨震的谈话内容來看,他也清楚只要自己点头,就只能离开心爱的西南联大,离开那虽然艰苦但充满了激情和热情的地方,这怎么能让他不犹豫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