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了各自的院子。
王婆子被打了二十板子,连带一家都扔出了府。
吉祥颤颤巍巍的跟着赵文漪回了怡然居,刚到怡然居,赵文漪便将所有人遣散,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她这次真是丢尽了脸面,顾三老爷说的那些话就像针似的一下下的刺在她心口。
又是说永宁侯府没有教养,又是说侯府出来的女人恶毒云云,听得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文漪哭的正凶,丫鬟平儿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咬着唇低声道:“小姐,刚才顾老夫人派人传话,说是小姐已经在顾府住了许久,怕是家中惦念,要护送咱们回侯府……”
这便是下了逐客令。
赵文漪哭声一顿,猛地坐起身来,红着眼睛吼道:“走就走,当谁稀罕住在这似的!
以后就算求我,我也不来了!”
赵文漪又恼火又委屈,让平儿赶紧收拾行李,一刻都不愿多呆。
她坐在窗边,不甘的揉捏着手里的帕子。
凭什么!
凭什么顾锦璃不但全身而退,还得了四千两的银子。
四千两,就连她这个侯府小姐都没有。
而最让她气恼的是,顾锦璃居然能收到宋府的帖子。
宋府是何等人家,便是一般的公侯之家都比不得。
宋府鲜少举办宴席,能去参加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她也去了,也许会入了哪家贵公子的眼呢?
这般想着,赵文漪更是归心似箭。
若是赵文鸢收到了请帖,她一定得想办法跟着去才行!
……
顾明昌离开松鹤堂,一路上脚步轻快,直接走到了静芸院,将松鹤堂中发生的事情尽数讲给了静姨娘听。
静姨娘长得颇为清秀温婉,她正低头绣着香囊,闻言不不禁诧异抬头,神色错愕又带着丝丝惊喜,“你说的可是真的?”
顾明昌笑着点点头,他闲适的端起茶盏,含笑抿茶,“儿子当时就在松鹤堂,自是看得清清楚楚。
母亲不但被罚了两千两银子,还被禁足三月,这三个月里咱们可以清静清静了。”
嫡母不喜欢他和二哥,所幸他们住在前院,平时接触不多,但只要见面就难免挨几句冷言冷语,这下子终是可以自在些日子了。
静姨娘面上讶色犹在,她转了转眸子,若有所思的道:“大小姐倒是变了许多。”
顾承昌想了想,附和道:“大妹妹瞧着的确比以前灵动了不少,不像之前那般畏缩了。”
若是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别说据理力争,怕是当即就哭了鼻子。
静姨娘想的则更多了些,她和赵氏斗了十余年,最是了解赵氏的脾气。
赵氏大智慧没有,坏主意倒是不少,大小姐不但全身而退,还反将了赵氏一军,这可不只是变了性子就能做到的。
大小姐以前就是个花瓶美人,不然也不会处处受欺负。
如今变得厉害了不说,宋府甚至还给她下了帖子,莫非是背后有人给她支招?
静姨娘转了转眸子,对顾承昌道:“昌儿,以后不妨与你大妹妹走的近一些。
你父亲喜欢女孩,又素来疼她,你对大小姐好,你父亲见了也会高兴。”
以前她还真没把这个大小姐看在眼里,如今倒是要重视一些了。
看着顾承昌俊秀的容貌,静姨娘的眼中满是骄傲,“昌儿,万不可因此事而得意忘形,学业为主,不能荒废。
只有你一举考上功名,咱们娘两才能真正出头!”
顾承晏不善读书,顾承暄又已经被娇惯废了,三房日后定然还是要依仗昌儿的。
老太太最是势力,老爷又素来不喜欢赵氏,待昌儿考取功名,就算不能取替赵氏,她也定然能做个平妻当当!
顾承昌嘴角凝笑,神采飞扬,“娘你放心,儿子定会好好读书,先生上次还夸儿子文采好,儿子一定给娘考个功名回来!”
静姨娘欢喜欣慰,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她继续绣着手中的香囊,只想着赶紧绣完好送给老爷佩戴。
赵氏被禁足,正是她的好机会,她可绝对不能错过!
……
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得了开铺子的第一笔资金,三个月之内还不会再有人上蹿下跳,顾锦璃一家的心情简直都好到飞起。
顾老夫人虽做了让步,但对顾二夫人母女两人隔阂还在,便称病免了请安。
不用请安,不用面对顾三夫人,顾锦璃每日就翻翻账本,研究研究药方,过得特别的轻松自在。
直到这日红芍来了锦华院,说是有了纪大夫的消息。
顾锦璃眉头微挑,搁下了手中的纸笔,命如意去门房准备马车。
休息了几日,也该办些正事了。
万安堂的张大夫张实,先是用无用之方害的顾锦璃一家丧命,而后又是用泻药,又是用相克之物屡屡加害她们一家。
先前她腾不出功夫来,这次她绝饶不了他。
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不方便行事,她还需要一个帮手。
而同样出自万安堂,却因事被赶走的纪大夫或许是不二人选。
马车一路行到顾锦璃指定的地点,马车停下,看着一身男装跳下马车的顾锦璃,车夫有些担忧的小声道:“大小姐,这破地方又脏又乱,哪有什么可逛的?咱们还是回街上去吧!”
万一小姐在这里受了惊吓,他回去也是要受罚的。
如意熟练的摸出一块碎银子,想到大小姐得了四千两银子,扔银子的动作都比往日要更加潇洒帅气了,“小姐的事你就别过问了,找个地方停马车,我们一会儿回来了!”
顾锦璃不禁发笑,她得了银子,这小丫头的腰板都直了,就连花钱都阔气了。
上次才给车夫一钱银子,这次竟翻倍给了两钱。
待日后开了铺子赚了钱,这丫头怕是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两人沿着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走着,按着红芍给的地址来到一处小院前。
普通百姓的院子都是没有大门的,每家院子都只用篱笆围着。
顾锦璃站在门口向院内张望,院子很小,但收拾的很干净。
院内整齐的摆着两排药架,上面放着正在晾晒的药材。
看来就是这里了。
顾锦璃正打算唤人,一个妇人突然抱着个孩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她跑的很急,擦着顾锦璃的肩膀跑进了纪家,撞得顾锦璃趔趄了一下。
“小姐,你没事吧?”如意连忙扶住顾锦璃。
“我没事。”顾锦璃轻轻摇头,蹙眉望向院内。
“纪大夫,快救救我家宝儿!”
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不住的流着眼泪。
一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脚步匆匆的走了出来,看了妇人怀里的孩子一眼,忙道:“快!快把孩子抱进来。”
顾锦璃迟疑了片刻,也抬步跟了上去。
那孩子看起来不足一岁,一张小脸红的吓人,小小的身体抽成了一团。
看着应是因高烧而引起了惊厥,若是治疗不及时,极有可能损伤孩子的智力。
见这孩子发热严重,顾锦璃不由走上前去,却见纪大夫已拿出银针,快速的刺入孩子头部的几个穴位,手又稳又准。
孩子瞬间不再抽搐了,纪大夫也松了口气,忙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小药丸喂孩子服下,然后便开始为孩子散热。
一番诊治下来,孩子的呼吸明显轻缓了,小脸也不那般红了。
顾锦璃看得认真,目光落在桌上的那个小药瓶上。
这孩子能这般快的退热,想来是因为那颗小药丸吧。
“宝儿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了,你先抱他回去歇着,我熬好了药就给他送去。”
妇人双眼噙着泪花,连连道谢,转而又有些局促不安的道:“纪大夫,我家现在没有钱,我能不能赊……”
妇人的话还没等说完,纪大夫就摆手道:“无事无事,孩子身体要紧,什么时候宽松了什么时候再补上就行。”
妇人感激不已,抱着孩子连连鞠躬道谢。
妇人走后,纪大夫才发现顾锦璃和如意还站在他屋里,刚才他没注意,只以为他们是一起的,正想开口发问,便听到内间传来女子低低的抱怨声,“你又傻大方了,看十次病,九次都不收钱,咱家这回是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纪大夫脸色一红,尴尬的说不出话来,顾锦璃却是浅浅一笑。
如此看来,纪大夫倒是个能与之合作的……
“别胡说,家里还有人呢!”纪大夫红着脸叱道,这让人听了去多不好。
穷苦人家本就没有存余,他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理所应当的,他们欠着药钱也是无奈。
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会给人家徒添压力。
内间的女子挑开帘子,看见顾锦璃和如意也不禁一怔,面上也泛起了一抹红来。
她偷偷拧了纪大夫一把,咬牙切齿的低声道:“有客人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害我白白丢人!”
纪大夫疼的龇牙咧嘴,一脸的无辜,“我哪里知道你会突然说这些,快松手,肉都要被你揪掉了!”
看着两人这般模样,如意没忍住笑出声来,女子忙收了手,瞪了纪大夫一眼,才笑看着顾锦璃道:“我们刚才是在说笑,两位别放在心上。
快坐下,我给你们沏茶。”
“夫人不必麻烦,在下只想与纪大夫说些事,不敢叨扰。”
顾锦璃声音清悦,一身男装衬得她挺拔俊秀,举止彬彬有礼,看着便是个清贵公子。
纪夫人看得呆了呆,这小公子长的也忒好看了,若是自己再年轻个十几岁,估计都得被迷得晕头转向。
“可别我叫我夫人,我哪里担得起,我姓方,不嫌弃你叫我方嫂子就行!”方氏笑眯眯的说道,语气有着说不出的柔缓。
“是,方嫂子。”顾锦璃浅浅一笑,点头应了一声。
妈耶,这小公子笑起来咋更好看了呢!
“我去给你们沏茶,你们聊你们聊!”方氏一边笑盈盈的说着,一边拿着茶罐子走出去。
纪大夫看得脸色都黑了。
居然拿他珍藏的雪茶!
他平时都舍不得喝,只有过年过节才舍得喝上一点呢!
这女人都一把年纪了,咋一看见漂亮的小伙子还移不开眼。
夺茶之仇让纪大夫心里不大舒爽,看着顾锦璃的目光也带着些许审视。
顾锦璃略略扫了一眼屋内,屋里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屋内除了医书也就只剩下一张掉了漆的桌子还有两把破旧不堪的椅子。
可便是这样,纪大夫仍不改为医者的初心。
顾锦璃最钦佩像纪大夫这样的人,见到他之后,她便更不相信万安堂中的传言了。
“纪大夫,久仰大名。”
纪大夫摆摆手,“公子有事不妨直说,我就是一江湖郎中,可不敢承公子谬赞。”
顾锦璃弯唇而笑,坦然道:“既然这样,那我便有话直说了。
我来找纪大夫是为了万安堂中事……”
纪大夫那一直平静的目光在听到“万安堂”三个字时陡然一变,他用力的握紧双拳,手背泛起了青筋。
他极力的隐忍着,身子却还是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我并非万安堂的大夫,公子怕是找错人了。
鄙舍简陋,恐招待不周,公子请吧!”
纪大夫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可此时眼中却满是冷色。
顾锦璃唇角笑意不变,一双清亮似水的眸子定定的望着纪大夫。
“纪大夫可就甘心这般离开?”
纪大夫身子一僵,半晌才生硬的道:“甘不甘心又与公子何干,公子还是请吧!”
“我来找纪大夫,这件事便自是与我有关。”顾锦璃慢悠悠的坐了下来,神情朗朗,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纪大夫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方氏已经推门进了屋,笑盈盈的将手里的小茶壶放在桌上,还为顾锦璃斟了一杯茶。
“家里没什么好茶,公子将就些。”
顾锦璃颔首浅笑,眉目如画,“劳烦方嫂子了。”
方氏被笑得心花怒放,越看顾锦璃是越喜欢,只恨自己没有个女儿,要不一定要想办法撮合两人。
纪大夫看不下去了,清嗓咳了两声。
方氏反应过来,忙不好意思的笑着道:“你们聊你们聊,我去上街买菜。”
然后走到纪大夫身边,压低了声音道:“记得留人家吃饭,别傻了吧唧的!”
纪大夫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却不敢反驳,只气呼呼的哼了两声。
顾锦璃端起茶盏,抿了口茶,轻轻挑眉道:“茶味清幽,纪大夫好雪茶,想来也定如这般心宁悠然。”
纪大夫没说话,端起杯子喝起茶来。
这可是他最宝贝的雪茶,味道当然好了!
转而心头又泛起愁绪,再这样下去莫说喝茶,他们一家怕是只能喝西北风了。
顾锦璃放下茶盏,望着一脸愁容的纪大夫,徐徐开口,“自己苦心研究的药方被他人盗用,奸人凭此稳坐万安堂,受人推崇。
反观纪大夫却受奸人诬陷,不但被驱逐出万安堂,甚至就连其他医馆都再无你容身之地。
不知纪大夫可甘心?”
手中的杯子被紧紧握着,往日里最喜欢的雪茶喝到嘴里也只剩下了苦涩。
甘心?
他怎么可能甘心?
他苦苦研究多年的药方被他人盗用,他却被反冠窃贼之名,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京中的医馆药铺对他唯恐不及。
可他不愿放弃行医,高门大院进不去,那他便给贫苦百姓看。
在他心里人本就没有高低之分,只要能治病救人,他便觉得活着有意义。
只是可怜了他的妻儿,跟着他吃苦受累。
妻子有时虽嘴上抱怨,却始终不离不弃,在他迷茫的时候支持他鼓励他。
想到妻子,纪大夫的眼眶微有泛红,嘴唇颤抖几下,才无可奈何的道:“不甘心我又能如何?
所有人都觉得我才是恶人,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肯相信,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张实那个混蛋先是趁他不备,在他的药箱里偷放了店里的银票和珍贵的药材。
他被人抓了个正着,人赃并获,百口莫辩。
经张实这一番铺垫,他变成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毛贼。
而后在两人争抢药方之时,便更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他们说他行为不端,就是喜欢偷盗别人的东西。
之前能偷店里的银子药材,现在就能偷别人的药方。
他苦苦研究了三年,终是让他研究出了可以快速退热的药方,本想着能够用这方子治愈更多的患者,却没想到这方子成了他厄运的开始。
顾锦璃将纪大夫的神色尽收眼底,“想要别人相信你,解释是没有用的。”
“不解释?那……那如何让人相信?”
顾锦璃轻轻勾唇,语气轻缓,可每一个字却都带着坚定与自信,“变强!
当你变得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时,无需解释,你说的话自会成为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