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凤府夜宴时的那一场“世纪之战”,如今在帝都,公输鱼的名字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国子寺里。
一些掌故的得知了公输鱼即将入学的消息,一经传扬,即刻炸开了锅——
“听我叔父说,公输鱼背上的那只机甲鸢,跟真的大鹏一模一样,展翅能入云,扶摇九万里,还有振聋发聩的鸣叫之声呢!”
“当晚我父亲的座位靠前,看得更清楚。公输鱼那袖中暗器一出,湘王的近身侍卫,当时就断了一只手!”
“我母亲说,公输鱼全身上下都是机关,有些竟是藏于皮下。尤其那脖颈,连钢刀都能齐齐截断!”
“用脖子截断钢刀算什么?当晚公输鱼使的最后一招乾坤大逆转,那才叫真正的厉害呢,不仅将对手直接捻成了灰,还引发出了地动!当时我姨母站的位置靠湖边太近,一下子就被震得落水了!”
……
别误会,这可不是茶寮里的说书先生聚会,而是在国子寺的休憩室“效贤堂”里,一帮不好好上课的学子们正躲在这里扯姑婆闲篇儿。
说话的尽是帝都权贵家中的子嗣们。
这些官二代们,虽然本人无缘参与凤府的那场夜宴,但是他们家中的长辈去参加了,于是,他们把那些从长辈口中听来的零零碎碎拼凑起来,再加上他们自己的臆想杜撰,也便有了此番吹嘘的资本。
在外围眼巴巴看着、竖起耳朵听着的,则是那些来自外地的富户子弟们。
这些富二代们,只是靠了七折八转的关系方才入了国子寺,家中亦无长辈有资格参与那日的凤府夜宴,便也只能是一脸艳羡地,瞧着帝都同窗们喷口水、吹牛皮、揽尽风光了。
就在这群非富即贵的襕衫学子们中间,有一个眉浓眼深、五官异常舒朗的高个子年轻人,皮肤颜色较其他人略深,昂首立于众人之间,像是西北边塞荒崖上一棵恣意生长的野乔,因了无人修剪,也因了被阳光照耀的时间更长,带着天然的健康之色。
此人眸光亮得凛冽,微微一扫,便令人有一种置身于荒漠罡风中被刀刃刮擦的错觉;嘴角边则始终噙着一抹睥睨一切的讥笑;身上穿的虽然是与众人相同的襕衫学子服,却因了身材的异常挺拔,而显现出一种木秀于林的出类拔萃。
四名身着伴读装的人,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明显是近身护卫,且个个龙行虎步,杀气外露,一看便知定是武功高手。
按照规制,皇子们在国子寺里读书,也就只能带两名随从伴读而已,此人竟一带便是四个,这是何等的优越?
能在国子寺里尊享此等优越之人,便是谈傲,定西公府的世子。
与皇子相比,谈傲的身份品级并非最高,但此刻他在帝都,却是比皇子更为尊贵。究其原因,那正是基于目前的形势——
早在皇帝成璧登基之初,江山尚且不稳,邻国频频扣边,可谓风雨飘摇,局势瞬息万变。
谈傲的父亲,谈政,亲受皇命,任征西大军主帅,率领二十万雄狮,一举灭了作乱的陌月国,助皇帝坐稳了江山。
随即,皇帝册封谈政为定西公,令其就地驻扎,于西境建定西公府,统领整个西境。一边继续清扫陌月国残部,以及周边其他小政权;一边整肃西境,发展游牧农桑、复苏经济,将养西境生息。
经过十数年的发展,如今的西境,一改往日贫瘠旧貌,已是物丰民阜、草壮马肥。
按说皇帝应该欣慰欢喜才是,但皇帝不仅不喜,竟还隐隐地不安了起来。
因为,定西公在西境的声望实在太高,致使西境子民只知谈家,不知皇家。重臣功高盖主,于边境拥兵自重,让皇帝如何能于千里外的龙榻之上安枕?
遂,皇帝想出了一个法子:以朝廷教导培养为名,于全国范围内,点了数名公爵藩王家的子嗣入帝都。名为教养,实为人质。这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定西公府世子谈傲。
别人想进国子寺,还需求了皇族推荐担保,而人家谈傲呢,可是皇帝陛下亲自请来的。入学首日,陛下更是亲临国子寺,交代博士祭酒定要对世子认真教养、仔细照拂。这等待遇,皇子也是没有的。
皇帝此番心思,世子何等分量,天下谁人掂量不出?故,人家谈傲,想不优越、想不恣意、想不横着走,都不行呢……
此刻的效贤堂里,
学子们还在喋喋不休地吹嘘着凤府夜宴上展露的那些公输家绝世机巧。
“啪”的一声,
谈傲一巴掌便拍翻了几案!
“公输鱼!公输鱼!一早上尽是听尔等叨叨这个名字!本世子的耳朵都起茧子了!不过是些小儿戏耍的机巧玩意儿罢了,竟说得这般邪乎,我可不信!若是那公输鱼敢在我面前卖弄,本世子定打得其满地找牙!”
谈傲这话说得霸气无边,生生卷起了一股桀骜不驯的烈风,先是刮得近前的一众学子们东倒西歪,还不算完,更是烈烈而去,一直刮向门口,似要席卷而出,翻了整座书院。却不料,刚到门口,便像是碰到了什么更为凛烈之物,竟是活活地被逼退了回来。
何物,竟能逼退这素来所向无敌的“世子烈风”?!
谈傲一怔。众人也都愕然。齐齐看向门口:
但见,阳光先是送进来两道修长的剪影。
那剪影,
宛如掺了淡金的细沙,铺在地上,迷人眼,摄人心;
又如施了粉黛的海棠,迤逦伸展,绽于春,盛于夏。
紧跟着,两名眉目清秀的俊美少年,踏着朝晖里氤氲的微馨碎香,款步而入。
一个笑意盈盈。
一个冷颜如雪。
“哎呀呀,各位同窗,在下落凤洲公输鱼,这厢有礼了。”公输鱼走进来,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公输鱼?!真真是白日莫说人,说谁谁到呀。一听此人便是“当下正热”的话题人物公输鱼,众人皆惊,慌忙细细打量。
就见这面相白净亲切的少年,身形倒是高颀,却是略显单薄,尤其是那纤细修挺的脖颈,宛如柔风中的芙蓉一般,跟传闻中能斩断厉刀的钢筋铁骨实在是联系不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