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你这护卫,甚是不称职呀!你吃不好、睡不好,定是他平素照拂不周。还有昨晚,祭酒都说了让你留在齐贤厅亲自为你调理,可他倒好,愣是不顾你的安危,不知好歹,强行抱了你就走。你怎能留这样的人在身边?干脆打发了!我给你换两个更为妥帖的护卫,定能将你照顾得……”
不等谈傲的话说完,公输鱼如一节弹簧般“噌”地便跳了起来,挡到了班九与谈傲之间。
——世子,平日里你对我口无遮拦也就算了,今日竟敢对猫兄出言不逊?!你可知,他伸伸手指,我的傀儡娃娃便化为了糜屑。若他对你伸手,你是不想要腿脚了,还是不想要脑袋了?
谈傲却混不觉死地一脸茫然,抬头问道:“哎,你突然站起来作甚?刚刚晕厥过,还在休养中,莫要如此猛起猛坐地大动作。看来,你端的是完全不懂得照顾自己呢,身边又只有这个不通人事的家伙,也没个妥帖的人,这让本世子如何能够放心……”
呵呵……公输鱼脸上虽是依旧笑容可掬,头上可是暗暗的冷汗连连。她是真的害怕班九会如同碾碎那个傀儡娃娃一般将世子捏碎呀。
——世子大人,我拜托你赶紧闭嘴好吗?我若不站起来替你挡着,你以为猫兄突然伸手,会提前给你打招呼吗?
公输鱼身体僵直,处在高度紧张中。身后一双颀长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双臂,虽然动作轻柔,仍是吓了她一个激灵。
竟是班九扶着她坐了下来。
然后,班九什么也没说,雪影一闪,便飘出了厢房。
公输鱼直接愣住了:猫兄这是……
谈傲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完全不知自己刚刚是如何侥幸逃过了一场被捏碎的命运。
“瞧瞧,多么不懂礼数、不分上下啊!还对谁都是一张冷脸子,整天躺在房顶上,懒猫一般,什么都不会做……说真的,你考虑一下,我定西公府调教出来的护卫,个个都是文武全才,玲珑通透,一等一的优秀,可比你这个……”
“我这个,天下仅此一个。对别人来说,可能不够优秀,但是对于我来说,却已是最好,此生无人能够取代。而且,他表面是我的护卫,实则是我的亲人。亲人如何能换?请世子以后莫要再提此事。”
公输鱼打断了谈傲的话,继而叠手施以正礼,口气坚毅,神色凝定,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容冒犯的郑重之气。别人对她如何欺辱与不敬,她都能接受,或忍下、或还击,皆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她绝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班九。
见过她耍狠,见过她耍赖,可她如此凝重其事,却是第一次见,谈傲被震住了,先是一怔,接着豪爽大笑,“本世子果真是没有看错人呀,你与本世子一样,都是重情重义之人。现在,本世子更加心悦于你了!哈哈哈哈……”
公输鱼翻翻眼皮、翘了一下唇角,已经有点习惯世子这般不羁的说话方式了,便也不再大惊小怪。
继世子之后,湛澄鹿鸣等人也带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前来慰问探视了。他们个个情真意切、热情洋溢,若不是公输鱼好说歹说、死命拦着,那活跃分子湛澄,就要发动全寺捐款了。
公输鱼无奈感叹:看来,我这没钱吃饭饿到晕倒的传言算是被散布得人尽皆知了,竟是齐齐地勾起了这帮二世祖们的怜悯之心啊。
更夸张的是,未及中午,晋王的礼品便送到了。
晋王表示:本王罩着的人,断没有挨饿的道理。
紧跟着,凤府的银钱也送到了。
刑部尚书凤修严正声明:我家内侄,绝不是没钱吃饭,这脸面,老夫可丢不起。
看着堆满了屋的银钱与礼品,公输鱼真真是哭笑不得。不过,却也由此隐隐地看出了国子寺里数条隐秘的“消息线”,这倒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公输鱼这病假的第一日,迎来送往,足足闹腾了一整日,终于熬到了相对安宁的夜晚。
斜月弄清辉,星光化流年,照檐牙,勾出一抹雪影。
正是班九坐于房顶上,肤色溢幽寒,与冷月相呼应。
公输鱼从厢房里走出来,寻班九。
找猫,自然是要往房顶上瞧了。一抬头,便瞧见了。
“猫兄!”公输鱼站在园子里,笑容灿烂,冲着房顶上的班九,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继而射出袖中墨斗线,锁住檐上的螭吻兽,借力起身,直上房顶。
可就在她即将到达房顶之时,那锁着螭吻兽的墨斗线不知何故突然松了!
“啊!”失去支撑的公输鱼随即后仰,手里抱着的酒壶也飞了出去。她慌忙凌空翻转,去捞那酒壶,根本不管这个动作无疑会让自己重重地摔落下去。
见此情形,班九旋即而起,闪瞬而至,长臂一挥,便将公输鱼抓在了手里,返身回落檐牙,虽多了一人在怀,落脚仍是轻若悬羽,不扰纤尘。
二人坐下。
公输鱼宝贝地看着紧抱于手中的酒壶,“还好有猫兄在,不然这御酒桃花白可就糟蹋了。是凤府送来的那一堆东西里面夹带的,为了破那谣传,姑丈还真是下本儿了呢!咱们倒是因祸得福了,哈哈!”
班九淡淡说道:“你重要些。”
公输鱼笑着点头。她明白,班九的意思是,她比这御酒重要,刚刚不应该为了保这壶酒而放弃自救,宁愿让自己摔着。
而班九却是不知道,公输鱼刚刚是故意放松了墨斗线,故意让自己摔落,故意制造一个机会,让班九来救她。
早上,世子那一番口无遮拦的话,令班九这一整天都不高兴;尽管班九高兴不高兴都是同样的面色如雪,但公输鱼还是能够感觉得出猫兄的情绪变化;所以,公输鱼必须要让班九知道,猫兄对她来说至关重要,断不是世子说的那般“没有用”。
公输鱼将酒壶递给班九。
班九接过来,酌了一口。浅樱一般的唇,被酒液一浸,愈发地莹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