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错。”楣夫人点点头,肯定了公输鱼的这一番推论,并不由地目露赞许。毕竟,这种一点即通的跳跃性思维,以及超强的记忆力,和抓取整合信息的能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楣夫人掌管整个帝都耳目网多年,一直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接班人。
公输鱼不知楣夫人所想,只顾着继续抓取关键词,进行更多的连接,然,因为缺少必要的信息支持,即便她能力再强,也连接不出更多的因果了,只得向信息灵通、资源丰富的楣夫人问询:“姑母,那滕王去珉水渔村,是为什么呀?”
楣夫人解答道:“暖阁假刺杀之后,眼线们查到,晋王曾密令其暗卫去珉水渔村核实折杏苑里一个厨子的身份,最后查得那人确系假冒身份,实为赑齐洲人士。赑齐洲,湘王封地也。想必,滕王事先前往珉水渔村,便是为了去埋下此线,事后再引晋王去查,从而把暖阁刺杀之事嫁祸湘王,激化晋王与湘王之间的矛盾……”
公输鱼听后释然一笑,“嗯,姑母如此一说便是通了。原来,早在城门楼坍塌事件之前,滕王就去了珉水渔村布置栽赃暖阁刺杀之事;而早在暖阁刺杀之前,滕王又去了花木行寻找招贤雅宴进献楼船所需的香樟木。若非贯穿前后,单将其中一件事拿出来看,谁也猜不到其中深意。这滕王,布棋竟能提前数十步,果然是阴微善谋、狡猾得很呀。也难为姑母的眼线,能将这些隐秘的细枝末节查无遗漏,方才能洞悉滕王一步步所为。对了,姑母的眼线可知,滕王今日去司衣局安排新的夏衣样式,又是为何呀?”
楣夫人摇了摇头,“眼线所查,只能是发生过的事,对于尚未发生之事,如何探查?滕王今日去司衣局一番所为,料想也是为日后欲谋之事做下的一个准备或铺垫,而那所谓的‘日后欲谋之事’尚未发生,便是谁也猜不到的。”
“哎呀呀,那真是可惜了。”公输鱼作出一脸的惋惜状,但她的眼睛里,却是看不出半点惋惜,有的,只是狡黠,“不过,猜不到就猜不到吧,反正我们已经知晓了滕王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便也无须急于去弄清其间的一两个迷之小细节了。况且有姑母那么厉害的眼线们盯着呢,料也无妨。呃,说到这眼线,对了姑母,最近我突然发现,您拨给我使用的眼睛小队,这本领可是突飞猛进、令人震惊得很呀。就说今日吧,侄儿午后在茂通坊遇到滕王,闹腾了一番之后方才发出指令让他们去查滕王为何出现在茂通坊,至此刻,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这么快便有了调查结果,还直接追着我报来了姑母这里……”
公输鱼这一个突兀的急转弯,将话头从滕王身上一下子便转至了眼睛小队身上,倒实实是打了楣夫人一个猝不及防。
楣夫人心里明白,公输鱼这是在故意说反话,暗示自己已经知道此刻报上来的这个调查结果,并非实力有限的眼睛小队所为,而是另外一队能力更强、权限更高的眼线在暗中所为。而这队暗藏的眼线,任务便是负责监视公输鱼。
之前的天贶节宫中行事,迫于情况紧急,楣夫人不得不动用了宫中的眼线,并暴露了自己另有安排一队高级别眼线监视着公输鱼的一切所为。为此,公输鱼从宫里出来以后便一直憋着气,此刻定是在借题发挥,想要发发牢骚、表达不满。
看出了公输鱼的小心思,楣夫人抿嘴一笑,用一种对待不服管教的幼子般的口吻说道:“怎么?不高兴姑母另行着人监管与你呀?你年岁尚轻,即便聪颖过人,也难免会有心浮气躁、思虑不周的时候,眼下做的本就是刀尖儿上行走之事,我怎能放任你在那虎狼窝里独自冒险?你想想看,若非有人监管,此次宫中一行,你又如何能够及时获取必要信息,从而于关键时刻作出正确的抉择?”
嘁!监视就是监视,摆明了对我不信任,还说得那么好听……公输鱼暗暗将嘴巴撇到了耳根后,心中抱怨连连,脸上则是笑嘻嘻地卖乖道:“哎呀,姑母言重了,侄儿知姑母是关心与我,又怎敢不高兴呢?只不过是,有个小小的请求,还望姑母恩准则个。”
“小小的请求?”楣夫人嗤笑轻轻,料到了公输鱼会借着委屈劲儿讨些便宜,“那你且说来听听吧。”
公输鱼往楣夫人跟前凑了凑,巴巴地说道:“通过这几次的事,侄儿发现负责监管侄儿的这几名眼线,能力着实是要比眼睛小队高上许多。故,侄儿斗胆,恳请姑母将他们也指派与侄儿使用吧。如此,以后办起事来,定能更加有效率。”
楣夫人不禁一怔,料到了公输鱼会讨便宜,却是没料到她竟会直接讨要监视自己的那组眼线,这思维方式着实令人瞠目:“你这竖子,如此精于算计,真真是刁滑得很呀!”
“嘿嘿!侄儿多谢姑母!”公输鱼叠手施礼,一副奸计得逞的嘴脸。
“谢什么?我何时说允你了?”楣夫人狠狠白了她一眼。
公输鱼忙上前殷勤添茶,见牙不见眼地盈盈笑道:“姑母,侄儿讨这几个人,可不是为了自己。您想呀,侄儿身边多几个好帮手,以后做事才能更周全,您也能少为侄儿操些心不是……瞧瞧您,平日里打理凤府上下、照拂表兄表妹、掌管整个帝都的耳目网,还得保持国色姿容,已经够辛苦了,侄儿怎忍心再让您更多操劳呢……”
看着眼前油嘴滑舌的公输鱼,一副蚊子在其脸皮上都站不住脚的德性,楣夫人面上嗔怪连连,内心却是有着掩饰不住的欣喜:这个孩子,不计较个人的委屈、不在乎已逝的得失,一心想的都是整个大局和日后的收获效用,眼睛看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这般心性端的是不同寻常,不愧是那人之后,颇有其大家遗风啊……
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楣夫人的眼睛里竟是氲上了一层湿气,若久远过往冥河里,故人一撇轻笑,镌入岁月,漾出微波,带着丝丝慰藉与幽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