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公输鱼的脑袋瞬间炸裂,炸出星星点点几百个乱七八糟的残词破句:葡萄架,成玦,密道,影较,消息,七月七,衣服,洗澡,乞巧,织女,守夜,扯破,牛郎,嗤啦……
情况紧急,不容多思。她胡乱地抓了几个词,生拉硬扯地揉作一处,赶在成玦与影较做出反应之前,立时起锣开唱——
“夫君,这块布乃是为妻采了一点星辉、三分浅云、半壁斜照,花了七七四十九日,方才织就,现撕下与你,带回去与孩儿们做衣吧,可保他们冬不生冻疮,夏不惹蚊虫……王母不怜,拘我困你,机杼疏、叹声密,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幸得雀儿搭桥,使得你我夫妻得见……今见夫君又生华发,面容几多憔悴,为妻悲从心起……”
葡萄架下面,成玦与影较面面相觑:七月七晚,葡萄架下,能听到牛郎织女相会的声音,这个传说,竟是真的?!!
影较本已抬起正欲起跳的脚跟,不由地放了下来,换作了一脸的诚惶诚恐:原来,刚才那“嗤啦”一声,是织女撕扯布匹给牛郎带回去与孩儿们做衣的声音。这万幸是没冲上去,人家夫妻一年才得以见一次面,若是就这么被自己冲上去给搅了,岂不冤枉遗憾?
成玦也是一脸的虔诚,放慢了呼吸节奏,免得惊扰上面的“神仙相会”。
清云颤颤如弦。上面唱得尽兴,下面听得投入。这七月七日夜,以一架葡萄为媒,一出人神相连、和谐共存的画面正随着略带溽湿的幽幽夜风慢慢铺展。
仙云闲落谁家院,叶颤雀影偏。
这一刻,天地温存,万物脉脉。月色摇漾如线,照进檐上那“神”的眼眸中,折射出更加明亮的光,再被密密匝匝的葡萄架剪碎了,丝丝缕缕撒落而下,聚合于桶中那“人”微微勾着温软笑意的唇角边,书写出一卷说不尽的别样浪漫。
然,这世间,总是有些人,见不得别人浪漫,就喜欢选在关键时刻跳出来煞风景。
“砰砰砰!”
敲门的声音算不上很大,但明显带着几分急躁与粗鲁。
成玦与影较惶然回魂,同时转头看向紧闭的园门。葡萄架上面“神仙相会”的声音戛然而止。
影较一脸的悻悻:“能遇神只何等难得?竟是就被这般搅了!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成玦抬了抬眉角:“这个时辰于宫中,敢这般敲门的必是职责在身,能这般敲门的必是级别够高,会这般敲门的必是莽武之士,如此,唯一人耳。且去与客开门吧。”
影较不知成玦说的是谁,只是觉得心有不甘,又瞧了一眼已然恢复静谧的葡萄架,方才满脸不悦地走向园门处去应门了。
成玦抬头,看向葡萄架。上面没有丝毫声响,甚至连气息都察觉不到,但是他知道,那“神只”并没离开,许是对园门外的访客有兴趣,想留下来探听一下吧。
既是要探听,下来听不是更清楚?成玦唇角一勾,伸手拽下自己纱衫上的一粒玉纽,以二指捏了,朝上一弹,“嗖”的一声,穿过葡萄架,直朝檐上的“神只”而去。
此刻,公输鱼正站在檐边,探着身子、伸着脖子、屏着呼吸,专注地朝园门那边看,想知道竟是何人会在这个时候来寻守夜的成玦,遂,待她察觉从葡萄架下飞来的东西,便是稍稍晚了片刻,好在她反应够快,还是于那物到达她眉心之前的一刹,伸手将其接住了!
她将那物捏在指间,置于眼底细瞧:什么东西?
还未及看清,忽听得“噗”一下,那物竟是如活的一般,朝着她吐了一口烟!
公输鱼大惊,即时闭气。然,那一缕诡异的薄烟如丝盘绕,根本就用不着通过口鼻,一触到皮肤,便直接钻进毛孔,侵入肌理,直袭大脑,霸道地斩断了其间一切指令!
蓦地,公输鱼好似挨了一记闷棍,五识顿空,腿脚一软,身体失衡,直接栽向檐下的葡萄架!
那葡萄架虽是密实茂盛,然,终归也是柔枝细叶难堪其重,象征性地蓬了一下,便自发地破了个口子,让那倒栽之人“顺利穿过”。
于是,某下凡的“神只”就这么一路无阻地直直朝向了,葡萄架下面的,木桶。
原本就呆在桶里的成玦还好心地贴向一边,给新加入的“神只”腾出了一点地方。
“咚”的一声,真真是如鱼入水,水花四溅,溅玉飞珠,珠沉璧碎。
这一入水,猛烈的撞击力与窒息感令失觉的公输鱼好一个激灵,唰地睁开了眼睛。而这一睁眼,更是吓了她一跳,全然不知自己这是身在何处,唯见眼前黑咕隆咚、朦胧混沌一片,如烟如雾如气如渊,四面齐齐而来的压力紧紧裹着她的身子,仄逼狭窄的空间更是令她动弹不得亦无法分辨方位。
——这是,井里吗?我怎会掉进井里?
她只觉得脑袋嗡嗡的,想不起之前发生了何事,自己又为何被困于此。她扛着水压与憋气,本能地挣扎了几下,身体随之扭动,艰难地换了一个方向,赫然得见两根玉柱一般的存在立于眼前。
寒玉氤雾,微微散着凉气。
此刻被困井底,管它是玉柱还是铁柱,先抱住再说,许是就能顺着它爬上去呢。
遂,公输鱼毫不迟疑,一把将那“玉柱”紧紧抱住——嗯!确是清凉润滑的上好玉质,触感岂一个爽字了得?夏天抱着,清热解暑,五燥尽除,简直不要太舒服了好不好!抱去上面,卖给玉器行,许是还能值不少钱呢……
思绪时时如走马一般的公输鱼又开始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却是突然感觉,怀中紧抱着的那根“玉柱”竟是动了!
哎?什么情况?这柱子怎还往下滑去了?公输鱼在水下未能辨别方向,不知自己是头朝下,只觉得怀中“玉柱”异动的方向是与她脑袋的朝向相反的,便以为是在朝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