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以为顾一晨说的出来溜圈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料到,她还真是说到做到。
清晨的古巷,人流量比较少,偶尔会有一两个商铺老板指挥着运货车驶进去。
顾一晨也不着急,慢慢悠悠的观察着每个商铺地摊。
秦淮很少来这种地方,毕竟他虽说已经退休了,但曾经也是有名有望的鉴宝大师,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出入这种小商铺,着实是有些自贬身份。
顾一晨蹲在了一家地摊前,摊位上老板已经摆满了货物,有大有小,质量褒贬不一。
秦淮戴着墨镜,同样蹲在她旁边,看她来来回回的物色着货物,微皱眉头道:“这些东西十之八九都是假的。”
“嗯,我就随便看看。”顾一晨没有找到喜欢的东西,又走到了另一边。
地摊老板正在清点着货物的数量,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拿着趣÷阁,边走边记着什么东西。
“老师,您瞧瞧这是什么?”顾一晨拿起一块被埋没在瓷器瓶堆里的小物件,这是一个盒子,不是很大,大约直径为二三十厘米,表面全是灰尘,看得出来它的主人不善于保养它,任它在角落里自生自灭。
秦淮摘下了墨镜,换上了自己的老花镜,将盒子端在手心里细细揣摩。
顾一晨也不急,蹲在一旁平心静气的等待着老师观察结束。
秦淮突然眼前一亮,“这是漆器?”
顾一晨笑而不语。
秦淮又摸不准,翻来覆去的捯饬了好几遍,疑惑道:“有点不对劲。”
“老师瞧出哪里不对劲了?”顾一晨明知故问。
秦淮道,“细看胎体,漆器的胎体一般有金属胎和非金属胎两种,可是我们手里的这个漆器似乎更像是用树脂制造的雕漆仿品,这种器物是没有胎体的。再看质地,用刀刻表面,会发现雕漆仿品的断面是白茬,而真品则是红色地的。当然了,我可不能为了一验真假就真的拿把小刀划开这个东西。”
“老师觉得这像是仿品?”
“而且还是最失败的那一种。”秦淮忍俊不禁的将器物放回摊位上。
“可是我倒是觉得这东西像是剔犀。”顾一晨再道。
秦淮神色一凛,不敢确定真假的再次端起来细细观察。
“剔犀一般是用两色或三色漆,但大体情况下都是两色漆,在胎骨上先用一种颜色漆刷若干道,积成一个厚度,再换另一种颜色漆刷若干道,有规律的使两种色层达成一定厚度,最后再雕刻出回纹、云钩、剑环、卷草等不同的图案。”
“我观察了数遍,始终觉得这东西没有收藏价值。”
顾一晨擦了擦手上的灰,“既然老师说没有价值,那就是没有价值。”
秦淮摆了摆手,“小顾啊,你得自己考虑,我这个只是个人意见。”
“上面的回纹做的有些粗糙,就算是真品怕也是被淘汰下来的残废品。”顾一晨没有想得失落什么,径直往前走去。
阳光郁郁葱葱的照耀着大地,一缕缕微光从树缝中渗漏下来,恍若星斑闪闪烁烁。
一辆轿车驶过泊油路,掀起漫天的枯叶。
薛沛得到自家老板的指示,亲自来了西林街。
只是……
司机目光灼灼的盯着前面的哨岗,神色凝重道:“薛先生,我们怕是进不去。”
薛沛自然懂得司机嘴里的进不去是什么意思,他以前很少来这边,记忆里好像压根就没有来过,当然也不会知道这条街上住着的都是什么级别的人物。
司机道:“要不我下车去问问?”
薛沛点头。
司机很快便是去而复返,带着更加凝重的表情坐回了车上。
薛沛嘴角抿成一条线,两眼一瞬不瞬的注视着车窗外正在飘扬的旗帜,嘴角痉挛性的抽了抽。
“薛先生,我问过了西林街111号的住户。”司机声音有些沉重,好似心里压着一块石头,他不知道如何启齿。
薛沛升上车窗,“走吧。”
“您知道了?”司机疑惑,他好像还没有说啊。
薛沛苦笑道:“这种情况下,做什么事都是多此一举。”
司机双手紧握着方向盘,“那家人姓阎。”
薛沛倏地双手握紧成拳,京城里没有几个人是姓阎的,权势的家族里也只有一家姓阎,而这个家族……
车内的气氛霎时变得沉闷,恍若八月三伏天的气温,闷到让人头冒热汗,好似随时都会中暑倒下去那般。
医院里,两两四目相接。
程景祁正在吃着苹果,面无表情的望了望一进屋子就跟自己装哑巴的助理,他也不急,啃完了一个苹果后才开口道:“都调查清楚了?”
薛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程景祁将果核丢进垃圾桶,压了压受伤的肋骨,面色不悦道:“你这摇头又点头是什么意思?”
薛沛欲言又止,低下了头。
“说话。”程景祁加重语气,一吼又牵扯到了伤口,整个人顿时疼的龇牙列齿。
薛沛忙道:“您别激动,我说。”
程景祁躺回床上,“我不会放过那个男人,立刻给我找人去烧了他家。”
“……”薛沛当真是不敢这么做啊,如果他真的找了一批人气势汹汹的跑去阎家,估计还没有进大门就被一排警卫兵给轰出来了。
程景祁没有听见回复,咬了咬牙,“你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老板,事情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薛沛鼓足了勇气,下定了决心才开口说着。
程景祁见他畏首畏尾,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敢了?我还不信那个家伙还能上天!”
“老板,他姓阎。”薛沛委婉的提醒着。
程景祁哼了哼,“他就算姓天王老子我都不会放过他,给我找一批人,我要亲自去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得罪了我程景祁是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偌大的病房恍若人去楼空了那般死寂沉沉。
程景祁僵硬的扭过脑袋,目不转睛的看着面色有些难看的助理,他刚刚说了什么话?
薛沛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他道:“我去过了西林街,原来那条街上住着的全是领导级别的大人物,西林街111号是目前最高领导的府邸。”
“……”
“老板,还要去放火吗?”薛沛说这话其实就像是刺激刺激自家老板。
程景祁扶着床缓慢的坐起身,“你确定没有调查错误?”
“老板,您觉得我敢乱说吗?”
“他会不会是吓唬我的?”程景祁显得有些六神无主。
薛沛苦笑:“他敢用这样的名讳来耍我们吗?”
程景祁眉头紧蹙,“我不信,立刻给我再去查查,这种身份很容易查到的。”
“老板,您觉得领导的家属能轻易曝光吗?”
程景祁嘴角抽了抽,“如果他的身份真是如此,他一句话就可以把我的一切全部毁了,何必绕这么大一圈子就为了打我两巴掌?”
薛沛看了看全身上下都是绷带的老板,这两巴掌打的似乎很解气啊。
程景祁越想越是摸不清头绪,“那个顾一晨又是怎么和他搅在一起的?”
“这个我不清楚。”
“你去查查,一定要给我查清楚。”程景祁躺回床上,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整个人都消去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薛沛出了病房,清冷的风呼啸而来,他觉得有些凉了。
秋老虎仿佛被消去了羽翼,秋风阵阵而来时,已经开始降温了。
古巷里,中午的时分人群渐渐的多了,每家商铺前都挤满了人。
百年老店内,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往常。
顾一晨刚进入店面就见着一名男子气势汹汹的坐在椅子上,而店老板李洪正在细心的给他介绍着什么货物。
她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这位买主,一共就十根手指头,他戴了八只金戒指,脖子上还挂着一串怕是跟佛珠差不多粗细的大金链子,手上身上到处都是镶金戴玉,整个人金光闪闪,十分耀眼。
李洪注意到进入商铺的熟悉身影,朝着她点了点头,“小姑娘先坐一会儿。”
“李老板不着急,你忙你的生意。”顾一晨绕着店铺四处看看。
“刚刚你说的那些我都要了。”齐简好久没有过这种财大气粗的感觉了,一口气买下自己喜欢的东西,这种滋味真的是美妙极了。
李洪始料未及他竟然全要了,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半分回应。
齐简皱了皱眉,“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装上。”
顾一晨靠着墙看着笑的十分开心的男人,之前他背对着自己,她当真是没有认出这个家伙是谁,现在一看到他正面,过往的记忆如同海啸般侵占了她的脑子。
这不是齐伍那个缺心眼的弟弟齐简吗?
之所以要说齐简缺心眼,不用解释什么,就看他那一身金光闪闪的装备,也一目了然这家伙有多么的缺心眼。
齐简察觉到有人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下意识的看过去。
顾一晨嘴角笑了笑,她的笑容很奇妙,像是一种嘲笑,又像是一种漠不关心的陌生人笑。
齐简眯了眯眼,“你看着我做什么?”
“这位先生误会了,我只是在看你手里的东西。”顾一晨指着他手掌旁边的那个小玉器。
齐简急忙像护犊子那般把东西往旁边挪了挪,“我已经买了。”
“我又不跟你抢。”顾一晨走上前,坐在了他身侧的椅子上。
齐简瞥了她一眼,对于任何主动靠近的人他都会认为他们是不安好心的。
顾一晨单手撑在下巴上,饶有兴味的继续看着男人。
齐简很不喜欢被人如此赤果果的打量着,面色严肃,“你又想说什么?”
“你这项链很别致。”顾一晨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的审美,思前想后了老半天终于寻到了一个礼貌又不夸张的词语。
齐简骄傲的抬了抬头,“用了一斤黄金。”
顾一晨憋着笑,问道:“不重吗?”
“这是最轻的。”齐简得意的抡了抡袖子,没错,他手腕上还带着一条更别致的手链。
顾一晨掩嘴咳了咳,她当真是没有料到这家伙手腕上还带着一条怕是有自己手掌大的链子,约莫着也有两三斤黄金了吧。
齐简道:“我这个人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高调的东西。”
顾一晨明白的点了点头,“确实是很高调,非常吸人眼球。”
“好了,跟你这个小女娃娃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老板,东西都装好了吗?”齐简站起身,可能是身上的饰品太多太重,他一起来,好似整个地板都不堪重负的颤了颤。
李洪笑逐颜开的把几只精美的盒子放在了桌上,“齐先生您要的东西我都装好了,一共五百八十万。”
“转悠了一上午才花掉五百多万,这十亿我还要多久才花的完啊。”齐简叹口气,好像被天大的问题困扰着。
李洪觉得自己的肾抽筋了一下,十亿?十亿?十亿?
齐简啧啧嘴,“老板,你这里真的没有汝瓷吗?”
李洪有些心虚的掩嘴道:“很抱歉,我这里真的没有汝瓷,您可以看看别的,这些瓷器都是十分珍贵的。”
“罢了,如果你有汝瓷可要立刻通知我,我大哥可是下了死命令让我收购汝瓷的,不然我这十亿怎么花的完啊。”齐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这件事真的让他非常难受,钱太多了啊。
“等等。”顾一晨嗅到了什么不一样的味道,立刻叫停对方。
齐简愣了愣,指着自己,“你在叫我?”
顾一晨走上前,“你要汝瓷?”
齐简不置可否,“是啊,难不成你有?”
顾一晨踌躇了一会儿,问:“我只是想问问除了汝瓷以外,你还要别的吗?比如钧瓷、青花瓷、粉彩瓷?”
“不,我只要汝瓷。”齐简不容商量道。
“我现在没有这货,不过我可以想办法弄到,这位先生能给我一张名片吗?我拿到货一定先通知你。”
齐简有些怀疑,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番这个小丫头,潜意识里觉得她说的话没有可信度。
李洪发觉到气氛变的有些压抑,忙圆场道:“齐先生,这位顾小姐可是有门路的,她是我这里的常客,你如果不相信她,难不成还不相信我?”
齐简觉得他这么一说又好像有几分道理,既然老板都开腔了,他自然也没有道理再怀疑下去,摸了摸口袋,将一张烫金名片递给她:“我很好奇你有什么门路?”
“齐先生放心,一有货我立刻通知你。”
齐简笑声朗朗的走出了店铺。
秦淮有些猜测不到这丫头想做什么,问道:“你难不成想把上次那些汝瓷给他?你可得想好了,这批货放出去对你会更危险。”
顾一晨摇头,“他是齐伍的弟弟。”
秦淮本不关心这个男人是什么身份,但一听和齐伍有关心,顿时紧张起来,“他是齐伍的弟弟?”
“嗯,齐伍这个弟弟挺像个神经病的,所以齐伍很少带他玩。”
秦淮更是理不清头绪了,他道:“他为什么要收汝瓷?”
“不是他要收,是齐伍要收。”
秦淮疑惑:“齐伍为什么又要收汝瓷?”
顾一晨就有点纳闷了,当初她是想过利用齐伍去揭穿程景祁,毕竟两虎相斗,也好过她以卵击石,但一想到齐伍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她便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现在为什么齐伍会突然要收汝瓷?
而且听齐简的言外之意,齐伍还给了他十亿收货?
这么多钱,可不是小打小闹的玩了。
突然间,顾一晨想到了什么,整个身体站的趣÷阁直趣÷阁直。
秦淮见她一惊一乍,心脏都突突的跳了两下,“小顾,你怎么了?”
“我有个办法。”顾一晨笑弯了眉眼。
“你有什么办法?”
“您先别急,我之后会和您解释。”顾一晨走出了商铺。
……
阳光灿灿的落在地上,像打碎的金子,闪烁着些许微光。
顾一晨站在医院前,左右环顾一圈,随后捧了一把泥土把自己搞的蓬头垢面不能见人之后才往医院里走去。
薛沛正在房间里削着水果,时不时会看看电视解解乏,至于自家老板他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一上午都在昏昏欲睡着。
“你们让我进去。”女人尖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薛沛放下水果刀,推开了大门,本打算厉声呵斥一声扰了老板休息的一群人,只是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在见到来人之后瞬间如同见了鬼那般亟不可待的关上了门。
他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了,竟然会害怕一个小女娃娃。
顾一晨无辜的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珠,她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对方会只看了她一眼就避而不见。
她难道是把自己搞的太狼狈了以至于像鬼吗?
保镖们还是尽职尽责的没有放她进去。
顾一晨退后了两步,索性提高着音量大喊大叫着:“程先生,我是来道歉的,我真的是来道歉的。”
薛沛趴在门口处,屏息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听见那一句道歉之后,他的心颤抖了一下。
为什么他觉得这丫头更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啊。
“程先生你让我进去吧,我真的是来道歉的。”顾一晨还在不依不饶的吵着。
“谁在吵?”程景祁被成功的闹醒了,正一脸不悦的瞪着趴在门上偷听什么的家伙。
薛沛轻咳一声,“是顾一晨。”
程景祁一听这个名字断掉的肋骨突然抽了一下,疼的他汗如雨下。
薛沛压低着声音,“她说她是来道歉的,我没有让她进来。”
程景祁双手抓扯着床单,咬紧牙关,“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薛沛犹豫着还是打开了门。
顾一晨一张小脸脏的真是好不精彩,估计除了一双眼睛还干净外,她整个人都可以用面目全非来形容。
程景祁刚开始还没有认出这个黑不溜秋的家伙是谁,当她走近之后才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一晨摸了摸自己的小花脸,她道:“程先生,我知道错了,我今天是来道歉的,你放过我的家人,放过他们好不好?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我求求你放过他们,别再来了好不好?”
程景祁斜睨了一眼旁边站着不动的男人。
薛沛也是心有灵犀的看了自家老板一眼。
两人就这么互相不理解的用眼神交流了好一会儿。
顾一晨因为年龄小,哭起来的声音整个人都带着几分孤苦无依的感觉,她道:“我爸妈都是地地道道的老实人,他们不懂这些事,我大哥刚结婚,嫂子还怀着孩子,我知道你这次很生气,所以我亲自来道歉了,你们别再去骚扰他们好不好?”
程景祁朝着薛沛勾了勾手指头。
薛沛凑上前俯下身,倾听着老板吩咐。
程景祁小声道:“你派人做的?”
薛沛摇头,“我没有得到您的吩咐,我不会擅自行动的。”
程景祁看着哭的声泪俱下的死丫头,轻笑一声,“不管是谁做的,这一次真的是帮了我大忙。”
“老板,我总觉得事情有诈,要不我们调查一下?”薛沛慎重道。
程景祁点头,“好,你派人去查一查。”
薛沛转身出了病房。
顾一晨见他离开,立刻着急起来,“你们还要做什么?我都亲自上门道歉了,你们还要做什么?”
“顾小姐,你别急,我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强人所难的人,既然你都诚心诚意道歉了,我也就既往不咎,我是让他去把人撤回来。”
顾一晨如释重负的轻喘了一口气,“程先生,我知道我年龄小不懂事,很多事都只顾一腔热血,你说的没错,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以后不会再跟你对着干。”
程景祁笑,“顾小姐坐下来说。”
顾一晨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椅子上,大概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坐着的时候都很是不安。
程景祁道:“你别担心,我不会为难你的,口渴吗?要喝水吗?我这里有酸奶,要喝吗?”
顾一晨乖巧的摇头,“我不渴。”
“那吃苹果吗?”程景祁递上前。
“也不饿。”
程景祁还是执着的把苹果递给她,“那麻烦帮我削皮。”
“……”顾一晨面上表情一僵,只得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程景祁躺在床上,悠哉悠哉的说着,“这一次闹出这样的不愉快,不过我这个人大人有大量,就不与你计较了,以后你就是我程景祁的人了,但有个前提,你发现的任何东西都得先给我,当然了,价钱我也不会亏待你,这不算过分吧。”
“程先生你放心,我既然已经放下面子上了你这条船,以后一定不会再和你对着干,毕竟和你合作是百利无一害,我这个人还是挺识时务的。”
“你如果早点有这等觉悟,我们之间也不会有那么多误会。”程景祁啃了一口苹果。
顾一晨将果皮丢进垃圾桶,“我可以去洗个脸吗?”
“去吧。”程景祁心情似乎很好。
顾一晨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冲洗了一下脸上的泥巴灰土,当擦干净水渍之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脸,勾唇一笑。
……
此时的顾家别墅显得很乱,整个地板上都是支离破碎的碎片,从院子到门口草地上全是腥臭的猪血,旁边的杂物房也被烧的只剩下一个支架,还飘散着烟雾。
薛沛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置信的跟自己的老板汇报了一下情况,“顾一晨的家好像被人打砸了。”
“真的?”
薛沛不置可否,“附近的邻居说当时听见了噼里啪啦的破碎声,随后一阵浓烟燃起,自始至终都不见她的父母。”
“家里都没有人?”
“好像只有她大哥在屋子里,我看见了客厅里坐着一个人,距离太远,我看得不是很清楚。”
“有查到是谁做的吗?”
“连监控器都被人为破坏了,看来顾一晨是遇到大麻烦了。”
程景祁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这次还真是让我捡到大便宜了,看来对方是给了她十足的教训啊,让她这只小老虎都变成病猫了。”
薛沛放下了手机,转身坐回了车上。
顾家院子里还是浓烟滚滚,但火情已经被控制了。
屋子正中心,男子看着满地狼藉,痛心疾首般锤了锤心口,当时他砸的时候别提有多么的难受了。
都是钱啊,这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啊。
许静蹲在他面前,“那些人好像都走了。”
顾天赐从地上爬起来,“一晨有说什么时候可以让爸妈出来吗?”
“她说等她电话,现在还不能出现。”许静掩了掩口鼻,“一晨究竟想做什么?这么多东西全部砸了,太可惜了。”
“她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目的。”顾天赐把厨房里已经烧焦的锅丢在了地上,打开门窗驱散掉周围的浓烟。
夜色降临,昏黄的路灯下慢慢的走来一道身影。
路边的大树突然一抖,一人从天而降。
顾一晨被跳下来的身影吓了一跳,身体本能的往后退。
阎晟霖靠着树,双手抱着心口处,笑意盎然的看着被自己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
顾一晨深吸一口气,“你在干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在干什么?”阎晟霖示意她往自家方向看一眼。
顾一晨不以为意道:“没做什么,就是想着翻新翻新一下院子。”
“你当我傻吗?你大门口的那些血臭气熏天的,谁家翻新院子会泼猪血?”阎晟霖见她绕过了自己。
顾一晨当时来不及和自家大哥解释什么,只是用着十万火急的声音让他们立刻把家里搞乱搞脏,最好是搞得让人一看就被烧杀抢掠了一样。
她原本以为大哥就是做做样子的砸一点东西,然后把那间没有什么作用的杂物房给烧了,顶多就泼点油漆,却是没有想到大哥会找来一桶猪血,泼的整个家门口都是臭烘烘的。
不过视觉效果确实是震撼,就如同真的被人入门抢劫了一样。
阎晟霖站在她身侧,啧啧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们这里是不是屠宰场。”
“你又跑来做什么?”顾一晨推开了院门。
阎晟霖道:“我刚结束任务就来你这里溜一圈,你猜我都看到了什么?”
顾一晨拿出钥匙,“你看到了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看到你大哥亲自买了两桶新鲜猪血回来,然后泼满了整个院子。”
“……”
“最后再一把火把房子烧了,丫头,你家里是钱多没有地方花吗?”
“跟你无关。”顾一晨推开了门,触目可见满地的狼藉。
阎晟霖当时隔得很远,本以为顾天赐是疯了才会砸一点东西来宣泄一下情绪,却不料,他是把整个家都砸了吗?
顾一晨心脏停了几秒,意料之中的事也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她大哥倒真是把她的吩咐完成的没有一点余地啊。
“一晨,你终于回来了。”顾天赐摸着黑从房间里跑出来。
顾一晨打开了灯光。
顾天赐忙道:“你不是说不能开灯吗?”
“没事,我回来了就可以开灯了。”顾一晨弯下腰脱下了鞋子,“大哥你全砸了?”
顾天赐点头如捣蒜,“你当时说的十万火急,我生怕砸的效果不够,还把厨房里的碗都拿出来全砸了。”
“……”
“一晨啊,咱们家是不是遇到什么大事了?你让我烧房子,又让我砸了这些宝贝,是不是这些东西都不能见人?所以你要我把它们全砸了?”顾天赐这段日子总觉得不真实,他们家好像发达的有些过火了。
以前是朝不保夕,一家人窝在一个猪窝里吃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但心里踏实啊,现在不同了,住着金碧辉煌的大别墅,吃穿用度都是名贵的大牌,但心里总是莫名的虚得慌,好像这些东西都不属于他们,迟早有一天他们所有人都会被打回原形。
“扑哧。”顾一晨忍俊不禁道,“大哥,你胡说八道什么?”
顾天赐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你下午的语气太严肃了,我真怕你遇到什么事。”
“大哥,你别担心,我只是演一场戏罢了。”顾一晨翻找了一下厨房,家里甭说碗了,连杯子都被自家大哥砸光了。
顾天赐这才稍稍的放心,他道:“你没事就好。”
“爸妈呢?”
“他们看着我把你的宝贝都砸完了,跟我生闷气,一下午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顾天赐指了指二楼的房间。
“这事不怪你,是我让你做的。”顾一晨环顾屋子,“还有水杯吗?我有点渴。”
“有有有。”顾天赐跑回了房间。
阎晟霖依旧靠着桌子拗着造型,愣是一句话没有说。
顾一晨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就说。”
阎晟霖不吭声,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顾一晨被他那满是企图的眼神弄的很是不自在,索性自己走上前,“你说吧。”
“你心里又在盘算什么?”阎晟霖实在是猜不透这丫头的小心思。
顾一晨莞尔,“和你无关。”
阎晟霖笑:“我潜意识里觉得你又要做什么收不了场的事。”
“那你就不必担心了,我有分寸。”
“这就是你的分寸?”阎晟霖指着地上的碎片,“你的分寸当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咳咳。”顾一晨尴尬的咳了咳,说实话她不心疼吗?她怎么可能会不心疼?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啊,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叮……”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阎晟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号码,直接拿起手机按下接听,“什么事?”
“来任务了。”还是那公式化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机械声音。
阎晟霖放下手机,“我这几天任务繁重,你别闯祸,知道吗?”
“我在你眼里就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熊孩子吗?”
“熊孩子都比你听话,至少熊孩子不会做危急生命的蠢事。”阎晟霖将手机放回衣服里,“我不在国内的时候你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可以给小七打电话,他会帮你的。”
“我会量力而行。”
阎晟霖突然一把拧住她的脸蛋,“你如果懂得量力那我做梦都得笑醒了。”
“放手。”顾一晨想着扳开他的手,却发现他掐的很紧,但奇迹般的却不是很痛。
阎晟霖道:“你知道为什么不痛吗?”
顾一晨心里有一种很奇特的想法,莫名其妙的竟然幻想起了电视剧里那些男女主的谈情说爱时刻,这个时候男主角会温柔的说,因为我舍不得用力!
阎晟霖笑,笑的如沐春风般惬意温和,他道:“你脸皮太厚了。”
你脸皮太厚了。
你脸皮太厚了!
顾一晨顿时觉得有一股气血从脚底板升到了头顶,她一把扯开对方粗鲁的大手掌,指着大门口,“滚。”
“好勒。”阎晟霖回答的干脆又直爽,转身走的更是潇洒。
顾一晨摸了摸被捏的有些疼的脸蛋,她为什么要用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去幻想一个不正常的家伙?
一定是她疯了,肯定是她疯了。
“喂,丫头。”阎晟霖站在门口处,夜风寥寥,轻轻的吹起了他的衣衫。
顾一晨闻声看过去,男人站在月色与灯光之间,一半暗,一半亮,朦朦胧胧,有些模糊。
阎晟霖笑,笑弯了眉眼,眼中仿佛还晕开了斑驳的星光,有些微闪,他说着:“我怎么舍得用力呢。”
顾一晨承认自己的心脏快了几拍,不是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太温柔,也不是他站在虚实之间给人一种朦胧的错觉感。
而是,他笑的太好看了,那微露皓齿时一本正经的笑,那明眸星辰的两眼中好似有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像一双小触手轻轻的挠着她的心脏。
有点痒。
“丫头。”他轻唤。
“嗯。”她几乎是本能的回了一声。
“等我回来。”
一句话说罢,他的身影彻底被黑暗吞噬。
顾一晨站在屋中间,晚风徐徐而来,空气里晕开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腥味,她突然听见了钟声。
墙上的挂钟正正的指着十点,一声又一声的敲击声回荡在屋子里。
初见齐伍时,他说跟我回家。
她没有考虑的跟着他走了。
遇见程景祁时,他说我会给你一个家。
她没有怀疑的天天幻想着他们的家。
以前的林相尹想要一个家,谁要给她一个家,她好像就会死心眼的傻傻等下去,哪怕是利用,哪怕是欺骗,她也会一根筋的等下去,最后,等到被抛尸荒野。
“哈哈哈。”顾一晨笑了起来。
赌死物时,她从未输。
赌活物时,她输的最狼狈。
如果,如果再来一次呢?
顾一晨双手紧握成拳,笑声亦是戛然而止。
“好,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