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分派了事,管事嬷嬷们领了差使,自去办理。
屋子里只剩汪嬷嬷与江嬷嬷这对老冤家陪伴在陈氏身边。
“秦国公府老夫人停灵三天,明天发丧,夫人可要亲自去送她一送?”汪嬷嬷请示道。
陈氏沉吟不语。
以两家的交情,去送也未曾不可。只是现在三郎圣宠正隆,卢国公府已非昔日可比,陈氏便有些懒得动弹了。送葬,也是应酬的一种,不仅须有哀容,须安慰主人,也是与吊唁的女眷们交际的平台。
现在,她不用再为了卢国公府能支撑下去,而强打精神在贵妇们中周旋了。
汪嬷嬷察颜观色,见陈氏没有要去的意思,便笑道:“既然夫人不去,奴婢着人把礼物送过去。”
陈氏便嗯了一声,端起碗吃茶,心里盘算着下次进宫怎么套贵妃的口风。
天气还冷,毡毯严严实实把寒气挡在外面。江嬷嬷煎得一手好茶,室内又温暖如春,陈氏坐着坐着,有些睏了。
明月见陈氏懒懒地斜倚着大迎枕,闭上了眼睛,便取了毯子轻轻给她盖上。
陈氏漫步府中,到处张灯结彩,叶启身着状元袍,身边一个少女,羞羞答答,可不正是丹阳公主?鼓乐喧天中,两人在自己和叶德跟前拜了天地,就在要送入洞房时,有人在耳边低唤:“夫人醒醒,夫人醒醒。”
耳边的声音吵得她心烦,转过头想去看新人的俊俏模样。这一动,却醒了。
眼前是明月大大的眼睛,什么新人,什么鼓乐喧天,统统不见了。
“夫人,郑国公夫人来访。”明月禀道。
周川与叶启交好,郑国公府与卢国公府却来往不多,乐氏来做什么?
乐氏带了一大堆礼物,笑容可掬道:“我来接我家女儿回去。”
此言一出,不要说陈氏。就是陈氏身边侍候的人都不明所以。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郑国公府的娘子,怎么可能滞留卢国公府。
陈氏张口结舌半天。道:“夫人取笑了。府里哪有贵府千金。”
乐氏笑道:“夫人还不知道吧?十四郎顽皮。认了府里的丫鬟小闲为义妹。既是十四郎认的义妹,自然是我的义女。我今儿是来接她回去的。”
“小闲?!!!”
所有人眼里都打着问号。难道小闲与周十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情?不对啊,若是两人有私情。断不至于认为兄妹。
陈氏一气儿把茶吃了,努力定了定心神,吩咐道:“唤小闲过来。”又对乐氏道:“还请容我问清楚。”
乐氏自然应允。
丫鬟不顾奴婢的身份,私自与勋贵结拜,身为主母的她竟然一点不知情,确是失责。陈氏心里有气,脸色便沉了下来,道:“三郎呢,一并请过来吧。”
院里一枝红杏已然出墙,却不知他知是不知。这个丫鬟,断然是容不得了。
乐氏见陈氏脸色铁青,只当没看见,微笑吃茶。
这两天,她越想越觉得这事有必要做全套,才能交好叶启。想叶启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小闲身份低微,想给她个好出身,既然如此,断然没有捂着的道理。只有把小闲接过来,与府里嫡出的娘子一样对待,以后小闲出阁,花轿也从郑国公府走,才能卖叶启一个天大的人情。而且,她也确实喜欢小闲。
与周信周川商量后,今儿她便来要人了。
从郑国公府回来后,小闲明白,开点心铺子的想法不太现实。无论是叶启,还是周川,都不会让她抛头露面去当老板娘。思来想去,还是保持原状留在卢国公府最好,现在有了这层关系,算是有了性命保障,陈氏或汪嬷嬷再不能把她活活打死啦。
这才安心没两天,上房来了丫鬟,神色古怪地唤她过去。
“姐姐,可是有什么事?”小闲和那个叫春桃的丫鬟并肩走着,装作若无其实问道。
春桃上下瞅了小闲两眼,道:“你心可真大,居然敢与周十四郎君结拜为义妹,现在郑国公夫人来要人了。”
小闲心里一硌登,瞬间明白想再留在卢国公府是不可能了。
“姐姐先走两步,我回去换件衣裳。”小闲停步道。
春桃怜悯地道:“府里戒备森严,你是跑不掉的,还是快走吧。”
小闲苦笑,见一个三等丫鬟服饰的丫鬟迎面走来,便向她招了招手,道:“你去启闲轩禀报三郎君,就说郑国公夫人来了,我现在也去上房。”
那丫鬟摸不着头脑道:“郑国公夫人来了,与你何干?”
又不是自家夫人,哪里管得到你?
小闲顿足道:“快去。”又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递给她。
那丫鬟倒有眼色,知道小闲深得叶启信赖,若是交好她,好处可不止一只镯子,推辞不接道:“哪里敢受姐姐的礼,我这就禀报去。”
小闲急道:“要快。”
看那丫鬟提裙袂飞跑而去,这才稍稍放心。
大概平时春桃在上府不受待见,没人愿与她说话,这时逮着小闲,一路说个不停:“……你也真是的,自己府里的郎君不能勾搭,便去勾搭周十四,现在人家娘亲找上门,夫人怎能丢这么大的人?我看啊,这次连神仙也保不住你了……”
小闲白了她一眼,走得飞快。她情愿面对暴怒的陈氏,也不愿听春桃叨唠。什么都不知道,却自以为是地教训人,难怪年龄不小了,还是个三等丫鬟。
春桃被小闲远远甩在后面,话也说不上了。只好叹气,道:“你自己急着送死,可怪不得旁人。”
叶启这些天没什么事是不出门的,一直赖在启闲轩守着小闲,不管小闲做什么,他都在旁边看得兴致勃勃。
屋子里的丫鬟若是还看不出这两人有情愫,那真是瞎子了。书宁恨得牙痒痒的,只是拿小闲没办法,生怕锦香知道后会气得吐血,连她也不敢告诉。
叶启早下了严令。谁要传出去。马上卖去青楼,没得商量。谁敢多嘴?
陈氏唤小闲过去,叶启并没有多想,直到那个传话的丫鬟与明芳的到来。叶启细问之下。才知乐氏自作主张。把事态扩大。
本来还以为他们不会真的来接小闲过去呢。叶启唇边浮起一抹笑,换了衣裳便去上房了。
陈氏一见小闲,怒火万丈。马上喝令平素行刑的仆妇:“给我掌嘴。”
乐氏笑道:“这是我家十四娘子,谁敢动手?”
平时行刑的仆妇看看陈氏,再看看乐氏,手足无措。
陈氏拍着几案喝道:“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京城中哪个府第的丫鬟敢去勾搭外客,还做出兄妹情谊的事来?卢国公府的脸面都让这个贱婢丢光了。
仆妇挪了挪脚,立即便有乐氏带来的丫鬟婆子上前拦在小闲面前,道:“虽是认的干亲,却与亲生无异。我家娘子,怎能任由人欺负。”
谁欺负谁还两说呢。陈氏气得发晕,道:“你不管束你家十四,跑到我这里胡闹,就不怕被人笑话吗?”
认一个丫鬟为义女,这事也就她做得出来。
乐氏淡定笑而不语。
“去,持三郎的拜贴,请周十四过来叙话。我倒想看看他做出如此丑事,有何话说。”陈氏咬牙道。
汪嬷嬷答应了转身要去安排,叶启已掀帘进来,道:“不用了。”
他行了礼,站起身道:“娘亲,是儿子托伯母认小闲为义女的,与十四无关。”
陈氏只觉两眼金星乱冒,十指长长的指甲几乎嵌进几案的案几上,才能稳住身子,嘶声道:“你要乐夫人认这贱婢为义女,何为何来?”
叶启道:“儿子想娶小闲为妻,无奈小闲出身低微,只好脱了她的奴籍,可是这样依然不够。周十四自告奋勇认小闲为义妹,这样小闲也就配得起我卢国公府……”
咣当一声,陈氏把面前的几案推翻在地,厉声道:“不配!她永远不配!”
原来自己这个混帐儿子看中这个贱婢,难怪啊难怪!想起锦香先前的话,陈氏悔恨不已,手指小闲,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娘亲!”
“夫人……”
陈氏只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眼看卢国公府乱成一锅粥,乐氏歉意朝叶启笑笑,带着丫鬟婆子告辞了。本来想拍马屁,最后弄巧成拙,她得赶快回府与丈夫儿子商量个对策,千万不能得罪叶启才要紧。
叶启抱着人事不知的母亲,哪里有空去理会乐氏,只道:“小闲,送送夫人。”
走出上房,乐氏握住小闲的手,苦笑道:“是我疏忽大意,没先与你们商量,把事情搞成这样。”
这事,迟早瞒不过去的。小闲叹气,道:“义母为我着想,是我太不争气了。”
乐氏拍拍小闲的手背,道:“你要小心,我让十四过来,若有不测,也好送你回府。”
小闲心里一暖,道:“那倒不用,三郎会护我周全的。”
乐氏点点头,道:“他果真是个男子汉,有担当。”
小闲往回走时,刚好遇到叶德满身酒气脚步虚浮跌跌撞撞走来,一边走一边问老李:“好好儿的,夫人为什么会晕倒?可曾去请太医?”
老李费力搀扶着他,道:“已着人去请,想来此时也该在回府的路上了。”
小闲避在一旁,老李的目光无意间在她面上一转,认出了她,脸色骤变,喝道:“你怎么还在这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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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