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王氏的老话,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
她几十年前就听得厌了,幸好这么多年聂王氏再没有机会到她耳边念叨。没想到几十年后,还是一点长进没有。
“不必理会她。”周老夫人淡淡道。
“您不恨她了吗?”马车摇晃中,江老太太问出这么一句。
周老夫人思虑了一会,平静的道:“她不值得我恨!”
江老太太放松下来。聂王氏确实不值得您恨,她作恶多端落得被儿孙囚禁的下场。而您是一品诰命夫人,享尽人间富贵。您不必再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周老夫人又道:“可我毕生都不会原谅她!”
那不还是忘不掉吗?
看来聂老太太谋杀亲夫一事还是不能告诉老夫人,如今聂家有了连氏和几个懂事的孩子,老夫人好不容易对聂家的态度好一点,要是知道聂家还有这糟心的事。想来定会很失望。江老太太暗下决心。
又听老夫人眯着眼缓缓道:“连氏...能制住她,这是好事。”江老太太道:“这是应该的,否则这样大的事,聂王氏不知要怎样闹呢。从前翠儿在的时候...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压着聂王氏不出丑.”
提到江氏,周老夫人脸上露出悲色,江老太太也是不住的拿袖子抹眼泪。江氏一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二人是一同体验到的,两个老人此时相对悲伤。一时间马车内气氛有些凝滞。
江老太太想到逝去的女儿,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冰儿苦劝几次也未停。周老夫人道:“好了,你这样,我心里也是不好过。”
“老夫人疼翠儿,我也是知道的。我只是可怜翠儿留下的一双儿女。病的病,小的小。若落在别人家里办丧事,这两个孩子不给家里人添乱就好了。如今到他们身上,却要事事跟着操持。我听年哥儿说,凡姐儿前两日累得发烧,还坚持着料理家里的事...”
江老太太哭诉起一对外孙的悲惨生活,竟是停也停不下来。泪珠子不住的落。
周老夫人叹口气,道:“这也是,聂家人也少,阿钧又是个不顶事的,我明儿叫老二来帮他们打理打理吧。”
江老太太方止住了泪:“这样也好,毕竟是亲舅舅的丧礼,二老爷帮着料理也说得过去。”
周老夫人被扰得烦闷:“这个舅舅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这话说得严,又没人敢接话了,连冰儿捏腿的动作都变轻柔了许多。许是察觉了气氛的变化,周老夫人话音一转又道:“我看聂家被他们老两口害得,隐隐有些衰败之象...”
江老太太忙道:“怎么会呢?我看安哥儿和年哥儿都是极懂事的孩子,将来兴家望族,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愿吧!”周老夫人淡淡道。历来兴家望族,最是讲究个人丁兴旺。
周老夫人虽不提倡什么纳妾生子的做法。却也觉得这老两口过分了。
昔年聂白钧找媳妇时,聂老太太还挑挑拣拣,殊不知她自来行事没个分寸,早已丢光了面子里子。人家女儿自然也看不上聂白钧。好容易寻了聂王氏胞姐的女儿,又为了生孙子一事活生生把人磋磨死了。
当时杨家上京城来状告聂老太太,闹得满城风雨,连带着当时身为周家儿媳的她也丢了脸面。她不得不忍痛将翠儿嫁到聂家去压制着聂老太太。聂家二老爷也找不着媳妇,还是翠儿做主聘的连氏。
她调!教出的翠儿,那么可人疼的一个孩子。可惜了!
现在这聂家一个烂摊子,亏得连氏还管点用,本以为失去连家她会被赶出聂家。谁知连氏竟一招反击,趁着她那个不争气的哥哥去世压住聂王氏。现在聂家这几个孩子算是交到连氏手里头了,只看她能不能教导好子侄。
周老太太在这计较娘家兴旺不兴旺,江老太太却觉得聂白钧已经丁忧了。独独一个周二老爷为聂家做面子还不够。江老太太又道:“亲家公好歹是相爷的亲娘舅,您说他不去吊唁,会不会有多事的御史?”
“不会,西北战事未平,他都忙得脚不沾地了。”周老夫人满不在意的说道。
“您不是说,辽军已经撤了吗?相爷还忙呢?”
“辽军虽撤,西夏大军还在。平西王还在苦战。不过他也不是在忙这个。我听他说,范大人提议调十万川陕大军进驻西北,由陈四将军领军。”
“那平西王如何能忍?”江老太太虽远离朝政,但久在周老夫人身边,还是能摸到一些朝廷的门道。尤其这平西王带来韩家军镇守西夏多年,一朝有川陕大军进驻,他如何愿意?更何况是陈四领军?
承顺帝有两宝,诗书传家的周家,和武将之家的陈家。周家以周右相博学多智为荣,而陈家以陈四骁勇善战为显。
“就是因为平西王不能忍,所以他这些日子都在忙着给皇上权衡利弊,劝皇上三思而后行。我听他说,一旦陈四进入西北境内。‘平西王反盛只在朝夕’”
江老太太也吓了一跳,要造反呢?
朝廷防着平西王造反一向无所不用其极,应该不会逼平西王反吧?
“那皇上的意思?”
“范左相直言,大军以援战之名进入西北,料平西王不会在此时抗命,到时候,可见机行事...”
所谓的见机行事,那就是如果韩家军伤亡重的话,便一并把韩家军料理了,将西北纳入朝廷囊中。若是韩家军不好对付,那陈四此去西北,平西王便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老夫人闲暇时,也常和相爷谈论国事。不知此事,老夫人有何见解?”江老太太起了兴趣。
周老夫人也不避讳她:“那陈四骁勇善战,却狠毒无比。传闻他年轻时与辽军交战,竟然活活坑杀了降军。且若是朝廷派援军前去支援,应当派一名默默无闻的领将才对。平西王不是傻子,这事儿,怕没这么好了结...”
毕竟平西王不会在外患未了的时候,任由朝廷给他添加内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