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是该哭呢?还是该笑呢?”
霍悠然很严肃的和霍忻然讨论这个问题。
“你哭一哭吧,我哭不来。”
霍忻然绷着脸走开了,霍悠然大手大脚的倒在床上。
大人怕小孩子太黏,会趁孩子熟睡的时候悄悄走掉,霍修和张氏悄悄的走了,留了霍忻然霍悠然在施家田村。单老娘算准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霍家的儿子们一贯孝顺。陈氏本来就舍不得,被单氏一点就着,坐在儿子面前就张了嘴。
霍恩和陈氏都老了,以霍修隔断时间回家一看,就能明显看出的速度老去。垂垂老矣的父母要看孙子,霍修说不出个不字来。
“忻忻抓小鱼去。”房门外霍悠然听见霍三姐约着刚刚出门的霍忻然。
“不去!”霍忻然闷闷的声音飘回来。
“不去了,不去了。”是陈氏在哄孙子的声音,用吃食哄着:“来,阿婆做了甜甜的红豆沙……”
如果是祖孙天伦之乐,还是应该笑一笑,霍忻然和霍悠然没打算也来个不告而别,就在施家田村住下了。霍忻然和霍悠然睡在霍恩和陈氏隔壁的房间。
一天又一天,按着单老娘的指点,单氏应该以公公婆婆安心睡觉为由,把霍忻然霍悠然挪到自己的隔壁,毕竟小孩子晚上精力好,早上醒得晚,和老年人不在完全一样的作息时间上。
单氏几次要开口,却因为单老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流露出‘过继’的心思,反而开不了口。能不能成?单氏是在怕,就像每一次怀孕,单氏怕生女儿,还就是一次又一次,都是女儿。单氏怕亲儿子一样的养着霍忻然,处出了母子情分之后,四叔家不同意,公公婆婆也不向着自己,生生接走霍忻然。
单老娘是执棋的人,她看见每一颗棋子被自己摆布,只会觉得畅快,她不会真正理解棋盘上棋子每走一步,棋子内心苦苦抉择的那番艰难心情。单氏迟迟不挪一步。
两根竹筷掉在地上。
全家一会儿吃饭,霍恩没握住筷子。
霍文钻到桌子底下拾起了筷子,单氏起身,是要给霍恩拿一双干净的筷子去。
“拿一把勺子来吧。”霍恩是抽着气在说话。
“老头子……”陈氏惊恐的放下碗,双手去捧霍恩僵直的右手。
“爹……”霍文亦是惊恐的,看着霍恩竖着的大拇指。
霍忻然是坐在陈氏身边吃饭,跳下了椅子站在霍恩身后,仰着脑袋看。
霍四姐嘴上嚼着饭道:“阿公怎么了?”
单氏轻轻打了一下霍四姐还有心情吃饭的嘴。最后桌上只有小孩子在吃饭,大人们都没有心情了。
“哥,阿公怎么了?”大人们关了门在说话,霍悠然捉着霍忻然问。
霍忻然比着霍恩僵硬的手势,其实僵住的只有右手大拇指,说出了一个霍悠然听不懂的词:“狭窄性腱鞘炎。”
不用霍悠然追问,霍忻然就抚着大拇指的关节解释道:“大拇指不会弯曲了,而且这个是炎症,一碰就疼,一用力就疼,十指连心,这个疼是很疼的,我们右手百分之八十的动作要靠大拇指来完成……”
最后一句,霍忻然没有说,右手百分之八十的动作要靠大拇指来完成,大拇指不会弯曲,不能用力,不能碰到,半只右手臂算是废了。
“啊~”霍悠然领悟过来,双手比划着焦急的道:“哥,你想个办法,这个算损伤吧,怎么按一按,揉一揉就能好了?”
赵哲十七岁读军校,从戎十年,运动损伤,训练损伤,甚至是枪伤都有过,应该会有办法的吧。
霍忻然啧了一声,阻止了霍悠然按一按,揉一揉比划的双手道:“我上的不是医校,读的不是骨科,隔行如隔山,而且这种狭窄性腱鞘炎,一针封闭就行了。”
在未来治疗狭窄性腱鞘炎很简单,不需要别的检查,一个封闭直接打进患处的骨缝里,那一下是刺骨钻心的疼,熬过十秒,待打完了针包上大拇指三天注意卫生,基本就恢复了。这种属于过度劳损的伤害,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大拇指长久保持一个动作,持续用力和猛然使劲,这些都会过度劳损,那就和习惯性脱臼一样,习惯性狭窄性腱鞘炎。
看陈氏和霍文的反应,霍恩以前有过大拇指不能弯曲的情况了。霍忻然想到这一点,竟是不禁松了一口气。现在不是担心怎么治好,而是治好之后,霍恩的右手不能操劳了。像这些天,抗锄头扶犁头这种用力的农活,真的不能再干了。
霍恩确实不是第一次了,七年前发生过一次,那时候大夫说尽量少握笔,霍恩就把笔给了小儿子。这也是霍恩长久住在乡下的原因。
第二天大早,霍恩进城看大夫,陈氏霍文陪着。家里一摊子事儿,都丢下了,临走前霍文当着霍大姐霍三姐两个年长的女儿面前,嘱咐过单氏,家里四十亩地的伙计儿,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放一下。但单氏是个勤快的,霍文一走,单氏就扛了锄头在地里忙活,下午霍大姐领了所有人去菜地浇水。
“黄瓜苗被人拔过了!”霍大姐走在最前面,后面从高到矮跟了一排人,所以走近的霍大姐第一个看出来最路边的一排黄瓜苗都被拔过了。不是连根拔起的丢在地上那么难看,是把苗直直一提,苗还立着,根断在土里。
最小的霍七姐不懂事,眼睛还停在路边的蒲公英上,呼一吹,蒲公英吹得满天飞。
“哪个王八蛋,哪个短命鬼,他们家种什么东西不长什么……”霍四姐气得大大咧咧开骂了。
“黄瓜死了,我夏天没得吃了?”霍三姐最先关注她的口福。
霍忻然看到黄瓜苗边上有一个明显又踩得凌乱的脚印,深呼了一口气冷静下来。
霍悠然想着补救一下,刨坑试着把苗重新种上。
“悠悠,不用忙了,黄瓜一碰就死。”霍三姐压不住心里那口气,冲着霍悠然吼,当然霍三姐的这口气不是冲着霍悠然来的。
霍大姐和霍三姐商量道:“二妹,家里剩一些种子,马上种下应该来得急。还有别人家长出来太多的,我们分头去讨几株来,连泥挖来,应该可以活,好像陈银家就长出来太多……”
霍三姐环顾四方,恨恨的道:“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干的,否则我要让他好看。”
霍大姐叹道:“你能知道,你又没看见,在数不清楚,我们赶紧补种回去才是正经。”
“拔苗的人穿了鞋,鞋长六寸四分,鞋底前掌大拇指处有个缺口,应该是脚太大把那个地方撑破造成的。”霍忻然蹲在地上,微微垂眸。
“哥!”霍悠然喊了他一声。
霍三姐豁然转头对上蹲着的霍忻然,道:“你确定?”
“我确定!”
霍忻然抬起了头,浓密的睫毛有个漂亮的弧长,尾端融进了夕阳金黄色的阳光里。
“好!”霍三姐生深深看了霍忻然一眼,不再多说,和霍大姐道:“找到这双鞋,找到这个人。”
下地的时候大家都习惯把鞋子脱在一旁,赤脚踩在地里。这一个穿了鞋的,定是他路过了霍家的菜地,匆匆拔了这些黄瓜苗,瓜田李下,鞋子也不脱了。
找到六寸四分破着大拇指的鞋,找到脚掌比六寸四分略大一点点的人,就是那个人。
有一双六寸四分的脚,那个人不是很小的孩子了,至少在十岁,霍三姐也才十岁,怎么能让对方好看。霍大姐打算忍气吞声了道:“算了,算……”
霍三姐不听霍大姐的,沿着田埂扫过别人脱在路边的鞋子。
霍忻然第一个跟上,霍大姐剁剁脚,第二个跟上。霍悠然把霍七姐塞给了霍五姐,落后了一步也跟上。霍四姐看得懂,拍拍霍五姐的肩,叫她带着七妹留下,自己同仇敌忾的最后跟上。
霍三姐似乎是有目标的样子,走过曲曲折折的田埂,到达陈有三家的菜地。菜地上陈大有的三儿一女在浇水。
陈大,十三岁,陈二,十二岁,陈三,十岁,陈小姑娘,七岁。
霍三姐盯着他们脱在一边的鞋,果然有一双六寸四分破了大脚趾头的鞋,霍三姐比过了陈家三个儿子的脚,捡了鞋走到陈二面前问:“鞋是你的?”
陈二没有回答,但是那个答案很明确,霍三姐也不用他回答,一鞋底子抽在陈二的脸上。
“你个死丫头!”陈二的脸都扇红了,扬手就要打回来。
霍三姐硬挨了那一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整个人撞在他的身上,把他压倒在菜地上,两个人滚过,压过一片菜苗。
这一下把陈家人心疼的眼睛都冒火了,陈大抬脚将要踢在霍三姐的身上。霍忻然一根柳条,抽在陈大的脚筋上。
“小不点!”陈大才算是正眼瞧到了霍忻然,先稳住了身形骂了一句,然后一边耻笑,一边来抓霍忻然道:“一家子娘们儿硬气了,有了个带把的。”
霍忻然扬手,柔韧的柳条一甩,从刁钻的角度抽到了陈大的嘴上。
霍悠然两头看,去帮了霍三姐,也不管阴损不阴损,只往陈二软肉上拧,拧得陈二嗷嗷直叫。
一向温柔惯了的霍大姐和陈三堪堪是对手,霍四姐和陈小姑娘也打得难分难舍。
糟蹋了陈家成片的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