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的话砸得慕秦骤然清醒,她立刻给秋生赔起不是,“秋官儿,刚才是我鬼迷心窍了,还望秋官回去不要告知殿下。我和辰弟明早就离开京都。”
“不行!你们不许走!”燕泽银强硬道。
他转身交代琉璃楼派来的一众女侍,要她们务必把慕氏姐弟留住,不许他们离开这个院子半步。
“我这就回燕家去,与我姐夫姐姐诉明原委,我要求我姐夫为你们慕家沉冤昭雪,去御前翻案!”燕泽银大力抛开小石拽着自己的手臂,“你休要拦着我!”
小石被他这一推搡,趔趄倒地,摔得生疼叫嚷了几声。他也顾不得小石的死活,再一次奔到慕秦身边。这下子连慕辰都看不过去了,直横拦在他们二人中间。
“燕泽银,还望你自重,你一个待嫁的郎卿,莫要这样不知羞!”慕辰阻拦道。
遥想二年以前,慕辰也是个放荡不羁的男儿郎,他那时对燕乐施的执着劲儿,丝毫不比此刻的燕泽银要差!当初那个扬言要烧掉燕家宅邸的登徒子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您家秋官儿已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您就别再扯臊我们了。”慕辰继续道,他在维护他们慕家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
秋生先把小石从地上扶起来,帮他掸了掸衣衫上的泥土。然后才走到燕泽银身边,低声道:“泽主,我们该回府了。”
慕秦避在慕辰身后,也苦口婆心地道:“泽郎,刚刚是我太过冲动,我们的缘分早已尽了!你也别再胡闹,慕家被罚没早是前朝旧事,哪里那么容易可翻案。何况牵扯到九殿下和你……你们燕家,更是我不愿看到的。你们的好意我们慕家人心领了。”
燕泽银几乎是被秋生和小石拖拽回燕公府的。秋生能做到的也只是把慕氏姐弟俩稳住,其他的事情还须回来禀报徐墨卿才行。燕泽银还未觉得自己有何错处,他心里想的全都是慕秦的不幸遭遇。
夜早已深了,徐墨卿好不容易才把燕归晚哄睡下。看着她安稳入睡,他的心里稍微踏实一点。忽听到庭院里传来响动,猜想是秋生他们回来了,又小心地下榻穿衣,蹑手蹑脚地走出卧房。
却见燕泽银两眼哭得跟个兔子一样红红的,一种不好的直觉油然而生!这燕泽银怕不是和慕秦真的旧情复燃了?难道又让燕归晚给言中?
秋生和小石起初只拣慕氏姐弟的家况叙述,左右都想绕过燕泽银和慕秦发生的那一幕。但是在徐墨卿一再诱导之下,两个大官儿还是如实地交代出来。
“泽弟,你今早是怎么答应我的?”徐墨卿愤然质问道。
燕泽银收回死瞪着两个大官儿的双眼,想一如既往地想与徐墨卿撒娇使小性。
但此刻的徐墨卿却没有娇惯之表,他继续厉声道:“燕泽银,你回答我!”
“我不能不管慕秦,慕家实在是太惨了呀!”燕泽银背过身子,伤心疾首道。
“我们何时说过不管?我们找到慕家姐弟,不就是要帮助他们吗?可你做得都是些什么行径?你置韵和于何地?你们马上
就要成亲了!女皇的诏书不日就会下达颁布,你这二年的长进可都是装出来的?”
燕泽银泪眼婆娑,见徐墨卿这般生气,心里蓦地慌乱起来。他只顾着心疼慕秦,竟然把李韵和抛之脑后。
“姐夫,我当时只是……我……情不自禁……”
其实徐墨卿的心里也五味陈杂,原本应该是他亲自出面见慕氏姐弟。如果是他出面,就不会有后面这些荒唐事发生。只怪他自己大意疏忽,以为燕泽银可以独当一面。
“御赐的婚姻,不从,便是抗旨。你想让燕家走到何种深渊里?你姐姐伤成那副鬼样子,你知不知道她夜夜疼痛难忍,有时被子都被她抓破,她都不忍吭一声出来。她日日要喝苦药汤子,喝得几乎都没有味觉了!”
徐墨卿的一只手强劲地打在案几上,结实的紫檀木案几无恙,但他的手背已淤青一片。
“泽儿,韵和是当初你自己选下的女君,不是我们逼迫你要嫁给她。想想最初你姐姐是什么态度,最后又为何会去御前求女皇赐婚?”
“我都懂得,姐夫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么放纵自己。只是慕秦她要离开京都,说不忍打扰到你我,所以我才……”
燕泽银终于冷静下来,想到还躺在卧房里的长姐,还有对自己一片真心的李韵和,内心生起万分愧意。他今夜怎么那么糊涂呢?他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只是一想到慕家姐弟那可怜的处境,他又道:“姐夫,你就没想过去御前替慕家翻案吗?慕家当年可是替当今圣上受难的啊!”
这句话戳到了徐墨卿的痛楚上,他怎么会没有想过?但实施起来哪里会那么容易?尤其是现在,他和燕归晚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盯着!一个是辅佐女皇上位的第一谋臣,一个是救下女皇性命的第一武将。
“泽弟,你休怪我做事狠绝。从今以后直到你出嫁李家之前,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得擅自出府半步。慕氏的事,由我出面去解决。我不在桃夭馆时,你要过来亲自服侍你姐姐!”
燕泽银听闻徐墨卿不要自己再去见慕秦,登时就暴跳如雷,但徐墨卿又拿出燕归晚来压制他,又让他没法子再使性子。照顾长姐是他义不容辞的事。
众人折腾到半夜,终于消停下来。徐墨卿不忘交代九灵,要她明日一早就向书箫传达口谕,加派护院人手,务必看管好燕泽银。
他重新回到卧房时,不知燕归晚已经醒来,还小心翼翼地怕弄出声响。
“墨卿。”燕归晚轻声道。
徐墨卿应了声:“我在。”心里却知,余下的这半夜,怕是她又睡不安稳了。
燕归晚镇定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不要再费力瞒我,我可承受。泽儿自幼就是那个性子,浸润过的女子也不少,我本以为韵和是把他给降住了。偏这时慕秦又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本就与这慕家二姐儿有过一段韵事,我瞧着昨夜他说的那些话,也猜出来他们当年应是有什么误会还没有解开。他那博爱的心思一泛滥,怎还顾及得了别的?”
“他已经要嫁人了。辜负了一个慕秦还不够?还要继续辜负韵和,还有你,还有整个燕家?”
燕归晚已在黑暗中起身,徐墨卿慌得冲上前扶住她,痛心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点躺下!”
“殿下。”燕归晚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郑重的称呼过他。
“殿下,慕氏的事我知你一定会管到底,但请你别再让泽儿插手。我的弟弟,我自去教训。”
“我已然这么做去了,你就不要再操心。”徐墨卿搂着她,“我的晚儿,你再别让我心疼了好不好?”
挨到翌日清早,他不得不亲自离府,把照顾燕归晚的事交给燕泽银,尽管大官儿小幺们已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但他不在她的身边,心里怎么也放心不下。
徐墨卿先去了趟琉璃楼,通过杨柳转达给现如今的御史大夫杨湘,要她在暗处帮忙翻阅慕家之前的案底,看看有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杨柳一一领命,即刻差人去送信儿。
“殿下可是要过去见一下那慕氏姐弟?”杨柳请示道。
“见是一定要见的,不过此刻时机不对。他们姐弟二人就麻烦柳君日常多照看着点。”徐墨卿说着就令童生往外掏银票。
杨柳见状执意不肯收,“殿下这是在羞辱小的吗?连这么点子事还需殿下如此费心?”
“柳君总是这样,让我这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杨柳却眼中带笑,忽走上前一步,话锋一转,道:“殿下,看来您还真是不知,我们家杨主明日要私回母家探亲了。是女皇陛下特意恩准的。”
“真的?”徐墨卿拍了拍额头,“这些时日尽围在我那妻主身边打转,不曾关心起父亲,是我的疏忽!”
杨柳欠身摇头,“杨主深知燕将军伤势严重,怎么会责怪您呢!这次回母家探亲,他本也不想让您知道,还不是我这做小辈的嘴快,您瞧就让我给说秃噜嘴了。还望殿下在杨主面前替我好言几句才是。”
杨柳是何等聪明的人,她怎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徐墨卿深知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但对于杨家,他总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
“既然是私下回母家,想必不会有太大的阵仗。还烦请柳君安排,看明日我何时去贵府合适?”
“掌灯之后,殿下可否?杨主应是关皇城门那会儿才可出宫。”
“好。我父妃能在母家待上几日?”
“女皇陛下允的随意,但依杨主的性子至多一两日。”
言语间派出去的人已归,诉杨湘那里刚下早朝不久,手边还有诸多事宜处理,要传话者先回来复命,怕徐墨卿这边等的着急。慕家之事她会及早办理,明日就能给徐墨卿递回准信儿。
“那正好,殿下,明日您来府上,我家小妹也能与您面议。”杨柳笑称道。
徐墨卿认同颔首,未再坐满一刻,已准备打道回府。可就在他刚走出琉璃楼,连马身都没有骑上之际,便远远地看见五六个健壮女侍钳制住一男一女,往琉璃楼的后院里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