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燕归晚醒来时,已是翌日晌午。她人处在静亭的卧房之中,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浅藕荷色蚕丝被。徐墨卿却不在她的身旁。她揉着脑袋起了身,只觉头疼的厉害,而昨晚在酒桌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已记不太清楚了。
燕归晚拉开房门走出内阁,唤了几声“哥哥”,徐墨卿才从书舍那边传来回应。她顺着声音走到书舍里,但见他迅速将案几上摊开的书籍给合上了。
“晚儿……你醒了?”他慌里慌张道,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
若换做以前,他肯定早早守在自己地身边,更会提早为自己打点好一切。可今日的徐墨卿显然有点心不在焉,燕归晚不得不心中犯起嘀咕。
她没底气地问道:“昨晚……我,我喝醉了?是不是哭闹耍酒疯来着?”
徐墨卿摇了摇头。
“那我是不是……对你拳打脚踢了?”她更加心虚地问道。
徐墨卿依旧摇头。
燕归晚向后大跳一步,“莫不是我酒后乱……强与哥哥……那样了?”
这次徐墨卿不摇头了,他直接动手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哎,你这脑子里都想什么呢?”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哥哥还不说我昨晚到底怎么了,你这让我忐忑不安呀!”
她伶俐地窜到案几一角,将徐墨卿合上的那本书敏捷地抢到手里。
果不然,徐墨卿见状面色登时就急了,他直接动手要从燕归晚手中夺回来。她抱紧那本书三两步跑到窗前,憋着一脸的坏笑道:“哥哥你在看什么?还不想让我知道!该不是那个春什么图吧?”
徐墨卿的脸色由赤红变成惨白,“真拿你没办法,我……还用看那些东西?我是个什么样子你难道不清楚?!该不会妻主这是在暗示我,要我此刻再侍寝一次?”
“呵!我怕你不成?反正我们在静亭里,就我们俩人,闹破天也没有人会知道!”
“妻主还真是放得开了,之前是谁说我,没有男德不知羞的?”
“我不记得了!”她狡辩道,随手已翻开怀中的那本书。
燕归晚本是想好好瞧瞧里面的内容,谁料徐墨卿却一个箭步冲过来,准确无误地把她按在了窗子上。他将她整个人罩在自己的身下,不由分说亲吻起她来。他的吻里带着一股子冲劲儿,很快就使燕归晚沉醉在其中。他一只手按在她的胸前,将她固定住,另一只手迅速夺过她手中的那本书。
糟糕!自己大意了!待她失掉那本书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可他还在吻着她,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但燕归晚却很不乐意,遂在暗中使了个坏,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这一次咬在了他的唇上。他的唇边瞬间就肿了起来,痛的徐墨卿眼泪都要流下来,他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原本被他夺回去的那本书掉落在地上,最终又落回燕归晚的手中。
她匆忙翻开那本书,以为里面会有什么瞠目结舌的内容,但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这不过是一本讲述别国的山水游志。
“你那么紧张藏它做什么?我又不是没有看过!”她白了他一眼,随手将那本书合上放回原处。
徐墨卿还在捂着嘴巴,痛的讲不出话来。燕归晚这才挨近他的身边,抱着胳膊笑道:“怎么样?很痛吧?活该!谁叫你刚才那么骗我!”
这下子徐墨卿彻底恼了!他直接将燕归晚推倒在案几上,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执意带着她行了一整套周公之礼……
半个时辰以后,妻郎俩才重新更衣落座,两个人终于平静下来,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疯闹了。
他抚着她披散的长发,道:“昨晚的事,晚儿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燕归晚把双手环在他的腰间上,回忆片时,“我也不是一点都不记得,不过你再提醒我一下?”
“你说……你想与我走天涯,游山川;你还说要随我去西洲,帮我一起寻找生父。晚儿,这些话可还算数吗?还是说我要把这些话当成你的酒后妄言?”
徐墨卿的胸膛在不断起伏,他的声音也在不住的颤抖,此刻的他有多激动就该有多绝望吧?他仿佛早就知道燕归晚酒醒以后,会给自己怎样的答案。
燕归晚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何那么在乎那本他国游志。那是他的希望,他不忍自己的梦境再度破碎。他原本已将这个梦埋藏在心底,认定了这一生都不可能去实现。偏自己喝醉了酒,又撩拨起他这份执念和。
“我是认真的,我没有骗你。”燕归晚鼓足勇气,向他坦白心声。
徐墨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认真的?”他别过头去,含在眼中的泪水终究是流淌下来。
燕归晚心疼地为他拂去泪水,“自打我从御林军卸下铠甲的那天起,我已有了这个想法。可我害怕,我一直担心,我很有顾虑。但二柳走了以后,我这个想法却愈演愈烈。”
“你是觉得他们尚且要与命运搏一搏,何况你呢?”
“没错,他们能离开我,反倒让我很钦佩。”
徐墨卿抓紧她的双肩,“晚儿你看着我,你是因为我们之间一直没有孩子吗?所以你想要避开这里?还是说你真的想通了,想与我去见一见外面的世界。”
“我不想欺骗你,二者兼有,我的心思不是那么纯粹。”
徐墨卿一时语塞,燕归晚的诚实,竟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还是她先开了口,认真问道:“哥哥,你真的可以下定决心吗?你若要去,我定陪着你!”
“你不后悔舍弃这里的一切?旅途里不知会遇见什么糟糕的状况,更不知何时是归期,或许还会丧命!”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离开东梁任你是什么殿下也没有用。没有人会尊敬你,拥戴你,你还能接受吗?”
不知怎地妻郎俩竟同时笑起来,谁他妈在乎过这些呢?如果他们俩在乎那些身外之物,那他们就不是徐墨卿和燕归晚了!
这个决定不是一蹴而就的,是这几年陆续沉淀之后日积月累形成的。
徐墨卿回想起他刚刚出宫入府的情形,那时候他一心想要离开东梁,想着委身在燕公府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总会有办法去往西洲,寻找他梦里那个白衣男子,他魂牵梦绕多年的亲生父亲!
若不是陷进去爱上燕归晚,只怕母帝一
旦驾崩,他早就从燕公府里“人间蒸发”了!
可他义无反顾地爱上她,为她绸缪一切,为她“机关算尽”,有的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孤注一掷?
也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异类”,她欣赏他,敬佩他,她同样视他为珍宝。他们无数次为拯救对方不惜一切代价,他们一次又一次并肩作战,让彼此更加确信,他们就是自己的命定之人!
“以前都是你为了我,以后就让我为你做点事情吧!”
妻郎俩从秀水山上走下来,燕归晚牵着那匹马,徐墨卿则牵着她。
“你要为我做什么呢?”
“帮你找生父呀!”
徐墨卿捏了捏她的手,“你陪着我就好,事情我们还得一步步做。”
首当其冲的便是来自燕乐施的阻拦,还有皇宫里那位摸不清套路的态度。这两位若是不同意,他们俩根本走不成。
徐墨卿整理好思路,道:“女皇现在孕育的凰嗣是慕辰的,他说的话女皇应该能听进去一些。我们还得求到他的头上。况且我对她已经没有用处,我又是个男儿,威胁不到她的统治。我想放我离去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应该不难办,让泽弟进趟宫,先与慕妃通个气儿,他肯定能帮我们在女皇面前言语一番。”燕归晚自顾自说道,但忽然发觉事情的关键不在慕辰身上,反而在于燕泽银。若他不肯帮忙,就只能是徐墨卿亲自出面。其实这也无所谓,至多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但想到燕泽银,她心中生起不舍之情,“泽弟,只怕又要跟我闹一场了。”
“不仅是泽儿会与你闹,整个燕家也不会那么轻易放你走。晚儿,你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徐墨卿再一次向她确认道。
“反悔?你把我燕归晚当成什么人了?”
“我知道你有难处。”
燕归晚一把勾住他的脖颈,拉到自己面前,侃然正色道:“你的妻主可不怂!我既决定了,就不会再更改。”
漂亮的承诺固然好说,可暴风雨还在后头呢!
前不久因为他们妻郎要去秀水山上隐居,燕乐施已跟甥儿翻了一次脸。这才过去多久,他们妻郎却又“大言不惭”地来找她,这次更加过分,直接要抛家舍业,妻郎二人要云游四方去!
燕乐施不出意外的大发雷霆,而且这次她还有了帮手,燕乐允和燕禹城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她那边。这时候也不管徐墨卿的“殿下”身份了,三人合起伙来先把妻郎俩大骂了一顿。
燕家长辈都聚在木李楼里,甘棠轩里的燕归岚妻郎和桃夭馆里的韩明子怎能不知?
久不露面的燕归岚挺着个大肚子,由杨祖亭搀扶着急忙赶到木李楼来。那韩明子早就守在木李楼门外,起先还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不敢擅自闯入。看见燕归岚妻郎急匆匆地往里进,他便跟着他们一起冲了进去。
吐沫星子横飞的燕禹城、苦口婆心的燕乐允、戟指怒目的燕乐施,更有哭哭啼啼的韩明子,还有不知所措的燕归岚妻郎,甚至是得知内情还未赶回燕家的燕泽银……
这下好了,一场批斗大会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