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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朕负了你(1)(1 / 1)

乌云密布,闪电交加,雷声隆隆。片刻间,密密麻麻的大雨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落在屋檐上,顺着檐墙流下来,流到地上,积在一处成了一个个水洼,像一面透明的镜子,映照出人影,雨落在水洼上,激起无数个小圈,又像一面镜子被敲碎一般,再不能重圆。

如花连忙跑去关木窗,洒进了不少雨水,弄湿了衣裳,不免抱怨道:“这什么鬼天气,刚才还热得不行,阳光明媚,转眼间下起这样大的雨,真是的。”

沈嘉玥坐在一旁,吃着些糕点,抿一口茶,听她这样抱怨,无奈道:“雷阵雨总是这样的,在抱怨也没用啊。”又道:“如菊和如梅呢?一下午没瞧见她们了?”

如花用手掸着女史制服上的水珠,说道:“今儿女官考试发榜,她们瞧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考上,按理说,早该来了,现下这样大的雨恐怕去哪里避雨了吧?”又为沈嘉玥添茶,低声道:“若是她们考上了,她们要去尚宫局办事了,那……”

沈嘉玥明白她的意思,长长的金护甲敲击在黄花梨木圆桌,声音清脆又循序渐进,心思转过无数,“我知道你的意思,她们能进尚宫局也是好事,往后嘉仪殿也算在尚宫局有人了。”顿一顿,望向她语重心长道:“只是要辛苦你了,往后嘉仪殿的事儿要你多多留心才行,虽说嘉仪殿里的宫人都是沈家在宫里的忠仆,可人心叵测,我也不完全放心。对了,让你们调教的两个一等宫女,如今怎么样了?可还好?若不好便换了她们。”

如花在旁垂手站着,回禀,“娘娘客气了,这是如花该做的。她们两个都不错,安雪儿比较跳脱,年纪小只有十一岁,通些文墨,擅长药理,听说她父亲是秀才,只是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没办法才进宫的。林莲稳重很多,十八岁,擅长食物,不过她家在先帝朝犯事被没入宫中的,以前在芊懋太嫔那儿当差,后来太嫔出宫她就被调到这儿了!”

沈嘉玥细细听着,叹气道:“恐怕往后再难遇像如菊这样的人了,罢了罢了,等会子让她们来见我。”

“奴婢知道了,看来娘娘还是舍不得如菊姑姑啊,也是,如菊姑姑确实不错。”

沈嘉玥并不说话,瞧着外面的雨还未停下,不经有些忧心,微微蹙眉,随口一句,“这雨不知要下到何时?”

小宫女急步而来,福身一礼,“娘娘,凤朝殿的岳汾公公在殿外候着。”

“传。”

凤朝宫总管岳汾进来,行礼道:“惠妃娘娘万福金安。”又接道:“奴才前来告知娘娘,皇后娘娘说了,雨下的大,今日的定省免了!”

沈嘉玥客客气气道:“有劳公公跑一趟,还请公公代为转达谢意。”瞥一眼如花,如花会意,上前素色荷包塞入岳汾手中,“公公跑这样远的路来传话,小小谢意不成敬意。”

岳汾假意推托不要,眼睛却没离开过荷包,如花硬塞给他,他才收下,然后告退。

沈嘉玥拨掉护甲,手指隐隐作痛,脑海中不觉浮出一张脸,是苏洛念,问道:“毓秀宫封宫也有几个月了吧?”

如花细算算,蹲下去为沈嘉玥按着手指,仔细回禀:“约莫四个月了,容贵人有孕快五个月了。”心疼道:“娘娘的手指又疼了吧?”

沈嘉玥无奈一笑,眼里满是愧疚与歉意,哀叹一声,“老毛病了,忍忍就好了。是我们对不起她啊。”

如花不明所以,忙不迭问:“对不起?这…谈何说起?是她自己冲撞了皇后娘娘啊!”

见殿门紧闭,殿内也不过她二人,沈嘉玥放下心来,轻声道:“她确实冲撞了皇后,她可那份信并非出自她手,是别人害她的,真正有野心的那个人是别人。”

如花大惊失色,想起一个人,不免问道:“莫非是晶顺仪?那日她站在容贵人旁边,跌倒了,若不是容贵人去扶她,那信也不会掉出来的。”又道:“可她们不是有些交情么?她两得宠也差不多,可谓平分秋色,晶顺仪为何这么急着下手?娘娘又对不起她什么?”

“有些交情又如何?在这宫里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姐妹,更没有永远的敌人。前一刻还姐姐妹妹呢,下一刻恐怕要往你身上捅刀子了。”沈嘉玥眼神激动,如一块石头重重抛进湖中,激起层层涟漪,下一刻又充溢着哀愁,又说:“何莹莹找了若芸说要依附我,若芸的要求是弄倒苏氏,苏氏曾找嘉仪殿洒扫宫人秋汀放布偶,这才有了这样的事。”

如花这才明白过来,连连宽慰她,“既然是她做的那事,也怪不得昀芳仪和晶顺仪了。本就是她先害娘娘的,哪有什么对不起之说。”

“是么?只是我心里不安,到底稚子无辜,还连累了皇后的孩子。”

如花为她添茶,知道她心软,又说:“娘娘您又没做这事,皇后娘娘的孩子也不是您害的,您不必不安,谁害的有谁担着,娘娘自己还是受害的呢。”瞧着她的手指,泛着红丝,恶狠狠道:“每到雨雪天,娘娘的手指便要疼痛不已,还不是那苏氏害的。”

疼痛钻心,实在有些受不住了,沈嘉玥咬着牙,不说话,一味忍着,每每到雨雪天气,手指的疼痛便要自己又想起那些个日子。

染枫小跑进来,侧着身子满脸欢喜道:“娘娘,圣驾往这儿来了,娘娘快拾掇拾掇准备接驾吧。”

沈嘉玥疼得眼角沾了泪,听此拭去,瞧瞧衣衫,并无不妥,这才出去接驾,在廊下候着。

“皇上驾到——”

皇上穿着一件灰紫五蝠常服,寒泷为他撑着油纸伞,疾步赶至沈嘉玥跟前,看着她。

沈嘉玥淡淡行礼,“皇上圣安。”

皇上见沈嘉玥穿了件翠绿宫装,不觉眼前一亮,“翠绿色倒衬你,很好看。”又接:“起来吧。”

沈嘉玥做足礼数,方才起身,“谢皇上。”与皇上一同入殿,命宫人奉茶、上点心。

紧闭殿门,只剩下两人,都不说话,外头滴滴答答的雨声传入殿内,倒也不算一片寂静。

沈嘉玥敛了敛衣裳,含笑如雨落在水洼里荡漾起涟漪,道:“这样大的雨,皇上,怎么来了?”

“朕来看看你,朕瞧着你这西配殿倒布置的不俗,很别致,不像丽昭媛那儿全是金制的东西。”皇上起身看看了殿内,打起七彩水晶帘,响起哗啦啦的声音,满意的点点头。

沈嘉玥去过福柔殿及东西配殿,金制物品确实刺眼,秀眉挑起,浅浅笑道:“这也不怪昭媛妹妹,先帝宠妃便住过福柔殿,东西配殿一应物品以纯金打造,金碧辉煌。加之昭媛妹妹甚会装扮,福柔殿自然装饰的更美了,而臣妾的嘉仪殿内装饰,是臣妾初初入住时随意布置的。自然不能与福柔殿相比。”

皇上又敛衣坐在黄花梨木椅上,抿了一口茶,轻声问:“你吃醋了?”

这话问得诛心,女子七出之条之中便有嫉妒二字,听着外头滴滴答答的雨声变得沉重,沉入心底,心思转环间早已起身,福身道:“臣妾不敢。”

皇上无言,只缓缓扶起她,触及到沈嘉玥的手指,沈嘉玥不由‘嘶’一声,咬着牙,仿佛无数的银针插在心里,疼痛难忍。

皇上见沈嘉玥滑润白皙如葱的手指上隐隐泛起红丝,甚有白里透红的感觉,想起太医与他说的话‘惠妃娘娘的手指再难痊愈,每当雨雪天气,手指会疼痛不已’,心下一软,情谊绵绵,“是朕付了你,对不起你,让你遭此横祸。”

沈嘉玥一愣,泪眼朦胧,娇羞着呢喃:“皇上……”

简简单单的话,总能感动她,她与皇上之间并没有什么海誓山盟,皇上也从没与她说过什么花言巧语,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样万千尊贵的天下之主,她的夫君会与她说‘对不起’,自然是欢喜的,她要的本就不多。像抹了蜜一样的甜,化开,甜入心底。

皇上抬手为她擦拭眼角的泪,却更觉愧疚,眼里布满无限柔情,“好了,好了,别难受了,婉儿就不想与朕好好说话,一诉衷肠?”

沈嘉玥破涕而笑,轻推他,欲拒还迎,别过头红着脸,不肯言语。婉儿?是了,这样亲昵的称呼,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得都不知上一次唤我是何时了。

坐在床边,低着头,只看见大红的嫁衣,心里忐忑不安,隐隐存着几许期盼,又有些紧张,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又关上,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心底却沉重如大石压着,一动都不敢动。

“请新郎挑起喜帕,愿新郎新娘称心如意——”

喜娘的话语传入耳中,不由脸红,称心如意,称心如意,愿往后的日子真能称了我的心,如了我的意。只觉眼前一亮,红盖头早已在喜娘的托盘中,微微抬眸,眉清目秀的他深深映入眼中,印在心里。

“请新郎新娘喝合卺酒,愿新郎新娘永不分离——”

微微抬手,拿起一杯酒,与他交臂互喝下。瞧着白瓷杯上印的口脂,愣了神,永不分离,只觉讽刺,他是太子,未来的天子,往后的女人数也数不清,而我只是他的侧妃,不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而是他所有妻妾中的一个,又怎会永不分离?

‘吱呀’一声,喜娘们退出去了,只留下他们二人,外面的道贺声、敬酒声和柔和的月光一样透过窗棂传进来,一点都不觉得厌烦,静静的坐着,也不知该说什么。

“你叫什么?可有表字?”

他的话很轻很柔和,像一阵风吹过,又像他贴着耳边说的,脸上微红,娇羞道:“妾身唤沈嘉玥,表字婉玉。”

望向自己,神情异常柔和,“嗯,不错。嘉言懿行,温婉如玉。往后孤唤你婉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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