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活着其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这幸福二字,对世人讲,对天下讲,都是幸福的。只是扶苏幸不幸福,却并没有人关心。
出生于帝王世家,其实是件痛苦的事情,这一点扶苏非常清楚。除了甘罗之外,这个大秦的长子身边没有一个朋友,甚至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被谁就这样看了去,然后在通风报信的告诉给谁。
宫廷,是最残酷的斗兽场。
生活在里面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
扶苏仍然温文尔雅,仍然谦卑,他不刻意与谁为敌,也不刻意去讨好谁,他能够帮助别人的,都竭力去帮助,但是他仍然孤身一人。
甘罗死后,他以成年。有人早亡,身边就真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扶苏那时最喜欢的就是前往城中饮酒。他不喜女色,只是喜欢找张靠窗的椅子喝酒,仅此而已。望着窗外的行人,自己也会笑出声来。
直到有一次,他看见了月姬。初次见面,就是惊为天人。扶苏并非是没见过什么奇女子,可以说,只要他想要,天下没有什么女子不是他的。只是他有些奇怪,秦国法律有云,一个人的名字中不准带姬这个字,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子难道不怕死吗?
如果这个时间上真的有一见钟情,那么可能就是扶苏跟月姬了。初见一面两人相视一笑,第二面他饮酒,她弹琴,他抚着她的手掌教她,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因为他是太子,他是扶苏。
在整个大秦,他就是未来的王。
不过他自己却从来不这么想,甚至月姬也不这么想。第三面,****,便厮守终身。扶苏并没有立刻接月姬进宫,月姬也只是凝视着这个男人的背影。她很清楚,扶苏不会骗她,大秦曾经有过一句话,叫:“宁得秦王一言,不如得公子一诺。”
这个公子,说的就是扶苏。
只是两个人都不清楚也不知道,那一次竟然是永别。扶苏前往边关,月姬被嬴政秘密接走。之后扶苏身死,月姬下落不明。
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后来庭院春深,咫尺画堂。
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后来茶烟尚绿,人影茫茫。
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后来长亭远望,夜色微凉。
你说霞染天光,陌上花开与谁享;后来烟笼柳暗,湖心水动影无双。
……
扶苏抱着月姬真正僵硬了的尸体,双眼盈满了泪水,只是他强忍着,昂着头颅,厉鬼也有情。他曾经欠她三件事,只是后来没想到再一见竟然已经是生死之敌,她仍然犹如千年前般美丽动人,他也如千年前般潇洒谦卑。
只是相对无言。
我们谁都没去吵扶苏,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看着这个男人。扶苏双手抱住月姬,刚才那一掌几乎摧毁了月姬身上所有的生命特征。这是扶苏自己选的。
良久,我用一个打火机,火葬了这个女子,而扶苏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
“你有些沉默。”我开口说道。
扶苏说:“但我想这个时候我并不应该开口说话,这是对月姬的不尊重,也是对我自己的不尊重。”扶苏摇了摇头,他说话的方式跟态度很清楚,从不手下留情。
“她本来可以不用死的。”我叹了口气。其实只要扶苏想,完全可以留下月姬。
“就算她还清醒着,也会叫我这么做的。我了解我父亲,也了解宫里面的那些人。月姬进了宫,就像是绵羊进了斗兽场一样,你能明白吗?”扶苏笑了笑,是苦笑。苦到连话都不愿意说的苦。
我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只不过我清楚在这时候,他是可敬的。
众人一眼不发,顺着这条路缓缓的向前走去,至于那骨灰扶苏并没有要拿走的意思,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扶苏也没说。
前面的路很是冗长,曲曲折折的,众人从漆黑的没有一点光线的墓道缓缓的朝着前方走着,每个人都不敢多说些什么,走了差不多有十分钟左右,才见了亮。我们冲出了墓道,映在眼前的景象吓了我一大跳,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只见我们现在所在的洞口,竟然是山壁之上,一个从山壁上凿出来的洞口。而我们的下方几十米处,正有着一个巨大的平台,平台的上面有着一个模糊的东西,看不太清。而从这股平台连接到我们这股洞口的。
只是一条不足半米宽的石梯,两侧,就是万丈深渊。只要一个不小心摔倒了或者踩偏了,就是尸骨无存。
我望了望旁边,就在我的旁边,还有着另外两条路。这两条路应该就是当时我们没选的那两条隧道。我舔了舔嘴唇,看了看下面:“似乎有些危险。”
“应该是很危险。这个石梯绝对不可能承受得住我们一起走上去的重量,而且速度太慢,我们也有可能将它踩断,所以最正确的法子,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冲下去,连头都不能回,不然……”夏侯青衣开口道。
我扭过头笑着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夏侯青衣平静道:“我数学很好,如果你觉得我在吹嘘的话,你可以随便问我一道问题。”
我耸了耸肩膀,深吸了一口气,瞳孔一缩,猛地顺着石梯跑了下去,动作如飞,我甚至都没去考虑别的事情。只为了一个字,那就快。以为我只有快,才能够安然无恙的通过这里,在我跑出去大半的时候,顾辛烈紧跟着跑了下来。
或许这件事情对我来说还有点挑战,那么对顾辛烈来说就是小孩子的把戏了。在胡八爷那里修行的日子,顾辛烈可以说见识到了这个时间上所有的怪东西,在只有小腿粗细的竹竿上走路,在房顶上走路,下面有人会拿刀捅。
不管多么**的手法,顾辛烈全都扛了过来,现在他所遇到的,正如他所说,他完全撑得住。
不过当玉树琉璃跟夏侯青衣跑下来的时候,我噗嗤一笑,然后眼睛瞪得大大的,顾辛烈看着我说:“你笑什么?”
我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根本懒得跟他说话。
“你怎么了?”夏侯青衣好奇的看着我。
我抬起头,看着夏侯青衣,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原来你竟然对卡通**这么情有独钟,还是粉红色的梦?”
夏侯青衣听完,小脸顿时红润了起来,然后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这话从我口中说出来的一样,她刻意的拉了拉裙子,然后看着我说:“林悲,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他说什么了?”玉树琉璃跟顾辛烈异口同声道。
“我跟青衣姑娘谈了谈关于粉红色的梦的故事。”我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笑的眼泪都流出来的。谁能想到一个冰冷高傲的夏侯家第一天才,竟然会喜欢在一身洁白的犹如仙女一般的裙子下面,套一条粉红色的卡通**。
**。
我又给夏侯青衣下了一条定义。
在我们胡闹的时候,扶苏并没有把视线停留在我身上,而是扭头看向了旁边的平台,他看的很仔细,不敢遗漏一丝一毫。
这个平台很古怪,下面是一个正方形的基座,上面放着一个石头雕成的怪异动物,似是白泽,这动物的脑袋上有一处空缺,似是以前盛放什么东西用的,扶苏抚摸着那块空缺,深深的说道:“这里有人来过。”
“恩?”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即想起了林傲沧等人,于是开口道:“这一次进入大秦王陵有一对跟我是敌人的盗墓贼也进来了,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我走过去,开口问道。
扶苏眯了眯眼睛,开口道:“张仪。”
“什么?”
“不出我所料,我父亲将张仪的遗体搬过来了。”扶苏闭上了眼睛,像是在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不过我能感觉的到,他身上有些颤抖。
“你怎么清楚的?……你很怕张仪?”我微微皱了皱眉,扶苏说话一向是谨慎谦卑,绝对不会说大话,也绝对不会说谎,他既然能这么说肯定是他发现了什么东西。
“这个台子上记载了一个故事,说的是秦国曾经有一个谋臣……这个故事很显然是在将张仪的,而这异兽的脑袋上,原本有一枚玺印的,那是张仪随身不离的东西,但是现在消失了,所以我推断这里有人来过。”扶苏跟我说道。
“那玺印有什么用?”我开口问道。
“那玺印,可以打开张仪的棺木。我父王曾经跟我说过,张仪生前派人打造了一具棺木,那具棺木可以说包含了鬼谷家大半的才学,能够打开那个棺木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苏秦,但是那是苏秦已死,也就是说……就算是我父亲,在没有张仪的允许下,也绝对不可能扒开他的棺木。”
“至于你说我怕不怕张仪……”扶苏深吸了一口气。
“我从小到大,第一个佩服的人是甘罗,第一个敬仰的人是父亲,但是我第一个畏惧的人……是张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