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门口好像有人,难道是沈太傅!”冬来故作玄虚的惊讶道。
陆卷舒一骨碌翻起身来。她探出半个身子,往屋外面瞧,连半个人影都瞧不见,只有树影婆娑。
冬来一面窥着陆卷舒的神色,一面不动声色将绣盒里剩下的碎布塞进袖口。
“兴许是我眼花,看错了吧,这几日绣枕套绣的,见光就流泪,眼睛怕是要毁了呢!”冬来略带歉意的揉了揉眼睛,语调平缓,和平时并无两样。
“别揉别揉,眼睛痒的时候千万不能揉,容易害眼。”陆卷舒拉开冬来的手,轻轻的往她眼睛里吹气,然后搓热了自己的双手,用掌心覆盖在冬来的眼睛上。
陆卷舒的手心很软也很温暖,像是一小团火焰。
冬来忍不住的一颤,她咬着嘴唇,袖口收拢,紧紧的攥着那巴掌大的布料。心里默念,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咦!”陆卷舒觉得自己手心覆盖的地方被长长的睫毛蒲扇过,留下一点湿润的触觉。她轻声说:“怎么流泪了,要不我陪你去回春堂开服药吧,养养眼睛。”
“哪儿就那么娇气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卷舒,一会你能不能跟我换个班儿,我好像有点不舒服,想小睡一会。”
陆卷舒朝她一笑,温声道:“自家姐妹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好好休息,一会我替你。”
冬来浅笑着,和陆卷舒一起将绣花的东西收拾起来,铺了床榻。
“这香囊……”陆卷舒有些为难的拿着香囊看了看,思忖了一下,还是将香囊递给了冬来,说道:“本来是和人约好了,沈家的小厮今天来取这香囊的,不过晚上我要替你的班,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莫要怠慢了人家!一会折樱应该就回来了,这香囊还劳烦姐姐交给折樱,等沈家来人取香囊了,就让折樱转交罢。”
冬来接过香囊,勾起嘴笑道:“不过是顺手的事儿,有什么好麻烦的。你放心吧,肯定怠慢不得。”
将这香囊送出去,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陆卷舒揉了揉眉心,批了件青绵白纱的厚衣服准备出门,虽说是到了春夏交替的季节,可一入夜,晚风还是吹得人骨头缝里发凉。
“卷舒,你这香囊里塞得是去岁的白梅花吧!”冬来鼻翼微微耸动,沁人心脾的馨香从绣工精湛的布料里散出来。“还有剩下的吗?我想用来佐酒,咱们哪天得空了一起喝!”
“啊,那些白梅花的干花瓣啊!去年我收的太少了,恐怕不太够了,当时折樱也收集了一些,回头问问她那里还有没有剩下的吧!”
冬来点点头。“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有就算了,用桃花佐酒也是一样的,你快些去吧,别让黄公公派人来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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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来从窗棂里一直注视着陆卷舒离去的背影,直到陆卷舒跨出碧水苑的大门,这才颓唐的瘫倒在床上,她手里攥着那枚香囊。料子是素色的绸缎,上面绣了栩栩如生的白鹤穿云的图案,散发着淡雅的花香。
这枚香囊,就算陆卷舒没有拖她代为转交,她也会想尽办法经一下手。
因为有人,让她在这香囊里做手脚。
冬来的耳边响起传话那人沙哑却内含杀意的话:“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事尽快办妥,否则你弟弟……主子可从来不留无用之人。”
她不想害人,更何况陆卷舒还是她身边的人,是视她如姐妹的人。
冬来只好告诉自己,这件事和陆卷舒无关,她要害的人只是沈太傅一人。沈太傅虽然来了梁王府好几个月了,但是冬来和他的接触一直不多,顶多也就是见面施礼的交情,如果把他当陌生人,冬来的良心上就会好过许多。
可她又怕陆卷舒会难过。所以之前反复的追问陆卷舒想不想嫁给沈太傅,对沈太傅有没有意。
陆卷舒一直嘴硬,说沈太傅对她而言是高高在上的太傅大人,她从来没有高攀的意思,也不会嫁入沈家。
冬来这才安心了些,沈太傅是和主子作对的人,将来是会有滔天大祸的。凡是和主子作对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主子下手时的心狠手辣,冬来打了个冷颤,脸色有些发白。
可是这些白梅花,又让冬来起了疑。陆卷舒说这香囊只不过是为了还沈太傅一个人情,若真是如此,她又怎么会在去年冬日里就惦记着收集装香囊的的花瓣,精心晒成这上好的白梅花花瓣。她分明是有心装作无心,有情装作无情。
倘若有一天,沈太傅真的出了事,陆卷舒知道她视若姐妹的人,是这样一个背后出阴招算计人的卑鄙小人,会不会后悔曾拿真心待她。
呵呵!冬来轻笑一声,脸上尽显悲戚。等陆卷舒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自己也不知道是沉塘还是坠井了,其实根本不必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拨了拨灯芯,冬来将藏在袖口的布料拿了出来,这些都是陆卷舒用剩下的碎料子,幸亏香囊是个小玩意,用这些碎料拼拼凑凑也能做出个完整的。
冬来在进王府之前,就是苏州的绣娘出身,这针线活的手艺远比陆卷舒想象的要熟练的多。
相同的花样,陆卷舒断断续续的绣了三天才勉强成了,冬来却飞针走线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绣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
但是冬来不会双面绣,这点她倒是没骗陆卷舒。冬来以前虽然是绣娘,但双面绣的技艺一般都是家传的,不会交给她们这种身份低微的绣娘。陆卷舒会,是因为她曾经是一品楼的花魁姑娘,琴棋书画包括女红,样样都请了最好的师父来教。
绣不了双面的,就只绣白鹤驾云的那一面,反正沈太傅也不知道。
璎珞穗子倒是不用重新做一个,只要把原来的拆下来,系到这个新香囊的上面就成了。
做好之后,冬来将两个香囊对比着瞧了瞧,确定没有什么疏漏,足以以假乱真之后,这才用剪刀把原先那个香囊开膛破肚,将里面的花瓣掏了出来。
她先是将花瓣尽数塞进新的香囊里,然后又打开一个掌心大的红木盒,这盒子里装的是两种香膏。都是主子托人带给她,吩咐她找机会加到香囊里的。
一种香膏是千里香,这种香膏的味道非常独特,寻常人根本闻不出来,只有经过特殊训练的香奴才能闻出来,而且凡是沾染过这种味道的人,香味久久不散。如果沈太傅每天带着有千里香的香囊,那只要和他接触过的人就会沾上这种味道,主子就能分辨出他的党羽到底是谁。
还有一种香料是蜉蝣散,这种香膏比千里香还要珍贵十倍,是产自黑苗族的一种神奇的花草炼制的。香膏本身是一种香味,本身无毒,但却会存留在身体里,成为一种引子。遇水之后香膏融化,就会产生另一种香味,和之前的毒引重合,就会产生剧毒,如朝生暮死的蜉蝣一般,只有一天的寿命,太阳落山之时,必会魂飞魄散。如果沈太傅真的阻碍了主子的路,只要随便哪个人假装失手把茶杯里的茶洒在他身上,凝重的又嘱咐了一边。
折樱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却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见冬来说的这么一本正经,只好照做了。
“行,我知道了。不过我不要陆姐姐的香囊,我要你给我做一个,上面要绣几条小鱼,最好是红金鱼,最好还有一只小乌龟!”
冬来笑眯眯的说:“好,咱们绣金鱼,还有乌龟。”
希望她还有时间,能绣完这最后一件东西。